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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沧海阿公接着往下继续述说:--和尖刀连其他援朝无名烈士一样,国胜父母双双长眠在了异国土地上。。。。。。
--朝鲜战争爆发的那年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我和许多在五十年代初期出生的人一样,对那场战争并不陌生:我们曾站在父兄的肩上,挤进欢迎“最可爱的人”的行列里;我们曾参加慰问演出,让那些经过炮火硝烟的大手把我们举向空中,使我们觉得和平的蓝天伸手可触;我们听过许多场报告,随着前线的勇士去冲锋;我们熟悉鸭绿江、上甘岭,像熟悉家门前的小河、街道和学校;我们爱唱:“一条大河。。。。。。。。”、“风烟滚滚唱英雄。。。。。。”
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认识了志愿军中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人--
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请来她的亲戚给我们作报告。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志愿军战俘”。他的报告,留在我幼小的脑海中的是铁丝网、电刑和血淋淋的心脏。。。。。。那天晚上,我做了恶梦,把家里人全吵醒了。这个我讲不清的梦,至今还朦朦胧胧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让时间又回溯到1951年5月26日,朝鲜春川附近的一个山沟里,志愿军某师党委正在召开党委会,参加会议的同志,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是最后一次参加这个师的党委会。
远处响着隆隆的炮声、坦克行进时的机械声和枪弹的呼啸声。在他们的四周,漫山遍野是浸在血泊中的尸体,持枪的战士正在向进攻的敌人发射着子弹,几匹战马在引颈长啸。山间的荒草和树木已经燃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臭味。这一切在提醒着到会的同志:他们被敌人重兵包围了。快作出决定吧!全师一万多官兵在眼巴巴地看着你们。
这是朝鲜战争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真实的一幕。前四次战役,志愿军将美国和李承晚军队从鸭绿江边一直赶到三七线。志愿军的胜利震动了全球,新中国的声威大震。美国前总统胡佛发表了广播演说承认:“美国在朝鲜被*中国击败了。世界上没有任何部队足以击退中国人。”美国人称这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失败。”他们惊呼“似乎一夜工夫,中国便跃进为世界强国之列。”
5月16日黄昏,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以九个军的兵力突破敌军防线,开始了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作战,经过5天激战,击溃李承晚军队第五师和第七师,歼敌1/7万余人。志愿军某师,在这次作战中担负穿插任务,他们只带7天的干粮和部分弹药,边打边冲,势如破竹,直驱敌后。但是,他们还不知道,战局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随着我军的一次次胜利,我军和敌人装备上的悬殊的差距也日益显得突出。当时我空军和海军初创,无法与美军抗衡,美军完全控制了制空权和制海权。我志愿军一个军只有一百九十八门火炮,不及美军一个师(四百七十六门)的一半。我步兵仍然主要靠徒步,而美军拥有大量的汽车和坦克,机动性能远远超过我军。志愿军最薄弱的是后勤工作,仅有的八百辆汽车,已被美军飞机炸毁六百辆。随着战线的延长,运输落后的问题越来越突出,每次进攻主要是依靠部队随身携带的粮弹,因而只能持续一个星期左右。美军已经摸到了我军进攻的规律,称之为“礼拜进攻”。待我军进攻一个星期左右后,部队转移时,敌军就乘机大举反扑,名曰“磁性战术”。
5月20日,美军和李承晚军队凭借高度的机械化,很快堵塞了被我军打开的缺口。
志愿军领导同志立即果断地决定停止追击。
5月21日彭德怀电告*并指示各部队。但是,我军没有估计到敌军很快向我反扑。这次战役结束时,美军乘我军出击过远,部队疲劳,粮弹将尽,“佯败”之敌军以坦克摩托化步兵,在空军掩护下,沿公路实施平行追击,空降兵在我军退路上降落,抢占桥梁、渡口、隘路和要点。志愿军某师就是被敌人用“磁性战术”隔绝在敌后的。由于电台被轰炸,他们与上级的通讯联络已中断三天。全师如何突出重围,责任全部落到了师党委成员的肩上。
师党委会的空气是相当沉闷的。每个人都在用心掂量将要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一万多官兵的生命。师代理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龙沧海,在一旁慢慢地踱来踱去,一步、二步、三步,折回来,又是一、二、三,然后。。。。。。香烟烧到了手指,他才猛然从深们思中惊醒。他15岁参加红军,经过西路军远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我军的领导干部。他太熟悉和了解这支部队了,这个师曾在运城、临汾等战役中以善于攻坚而闻名全军;而后挺进西北,挥师四川,又以能征善战受人称道。现在,全师已经断粮三四天了,部队的弹药快打完了,而他们却要用血肉之躯去冲破敌人设下的钢与火的防线。
龙沧海冷静地说:“大家看咋办?”过了一会儿,不知谁用小声提议:全师分散突围。这些经历过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同志,多少次都是分散突围,依靠人民群众而化险为夷的呀。可是,这是在朝鲜战争战场,四周是荒山野岭,地形不熟,语言又不通,部队分散后,形不成坚强的突击力量,更难以突破敌人的防线。
但是,这个错误的意见却被通过了。指挥员们骑马返回自己的团队。凄厉的军号响了。三五成群的战士向各个方向走去。浓烈的硝烟遮天蔽日,笼罩在阵地的上空。倾泻着钢铁和炸药的火海中散布着死亡的气息。。。。。。渐渐地,枪声变得稀疏了。
在这之前,有人提议宰杀战马,给部队充饥。尽管许多战士已经断粮,但这个提议却被不容商议地否决了,他们说:“战马是我们的战友。。。。。。”于是,那些已经饿得浑身无力的战士们,把大批战马放上了深山。
龙沧海骑着马到各团检查突围情况,他路过一个山沟时,忽然听到沟下有人叫他。“政委,我们挂彩了,走不动了。”“你们是哪个团的?”听到回答后,龙沧海立即叫通讯员把这个团的团长叫来。当他安置好这批伤员,师部已经转移了。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在朝鲜三八线以南的这个战场上。部队利用夜色开始突围了。敌人的探照灯在头顶上、公路上、山坡上扫来扫去,照明弹一颗又一颗地挂在空中,一阵猛似一阵的炮火把岩石烧得通红。
龙沧海和警卫员、通讯员一起飞身上马,翻过山包,向西飞跑。在一个山口,借着照明弹的光亮,他看见三四百名伤员黑乎乎地挤成一片,其中有的已经直僵僵地躺着不动,多数都在那里痉挛。炮声突然停止了,他听到了那可怕的呻吟声。龙沧海立即下马,受伤的战士们把他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
“政委,我们能冲出去吗?”
“政委,前面有多少敌人?”
“政委。。。。。。”一个伤员爬过来,抱住他的腿:“政委,你一定要带上我们呀。”
龙沧海轻轻抚摸着这些伤员,望着这些用信任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战友们,他的眼眶湿润了。他拨出手枪,一枪打死了战马,高声喊道:“同志们,我与大家在一起!”
伤员们自动地排成队列。龙沧海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喊:“干部和党员向前一步走!”然后高声说道:“同志们,我们必须利用夜晚冲出敌人的封锁线。每个干部带领40个战士为一组,现在开始突围!”
在被炮火烧焦的山坡上,在迎面而来的枪炮中,伤员们你搀我,我扶你,开始突围了。但是,敌人的大量机械化部队横挡在公路上,机关枪在盲目地疯狂乱扫,大炮封锁了每一个道口,只有极少数伤员突围出去,多数都战死了。龙沧海带着几十名伤员,突来突去,渐渐天发白了,敌人开始缩小包围圈,有的战士看到突围无望,气得坐在地上痛哭。龙沧海举起手枪啪啪向空中放了两枪,高喊一声:“同志们,跟我上山打游击去!”
。。。。。。龙沧海带领战士们,在三七度线坚持游击战斗14个月,最后40多人只剩下了三个,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终于被美军的搜山队俘虏了。
在朝鲜战争中,志愿军打过许多胜仗。从整个战争讨论,谁胜谁负,历史已作出了结论。无需讳言,我们也打过败仗。这个师的失利就是整个朝鲜战争中志愿军一次最严重的失利。正如克劳塞维茨所说:“战争并不是活的力量对死的物质的行动,它总是两股活的力量之间的冲突。”因此,世界上并不存在常胜不败的军队。
龙沧海曾在老家湘东茅坑干了多年的生产队长。他从集中营遣返回国以后,撤职降级成为平民百姓。他曾在一篇长长的回忆录中简略提到他的被俘经过。由于指挥失误,由于师党委通过的那个错误决定,这个师受到严重损失,大量官兵牺牲,数千人被俘,占朝鲜战争中全部志愿军被俘人数的1/3以上。这个师的师长、副师长受到严肃处分。龙沧海作为这个师的最高政治指挥员和被俘的志愿军最高军官,每每言及此事,总是不胜痛心和感慨。“败军之将不言勇”。他拒绝对人谈到他自己,更反对写他,他要把它留给历史学家在更广阔的空间和时间里去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