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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萱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郭励扬便没有再纠缠,一别之后也没了音讯。于是,她的生活回归到了正轨。
对现阶段的沈萱而言,正轨就是孤家寡人。而孤家寡人则意味着没有后盾,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一切都是靠自己。
她前些日子在商务中心绝佳地段的写字楼租了一套工作室,挂牌开张了一家广告公司。凭借着她五年来在mo积累的人脉,广告公司的业务量自是不必说。不必说的意思就是没什么好说的,那叫一个凄惨。
以前与客户合作时,他们口口声声说,“沈小姐做事我放心,mo我就认你,北京的广告公司我也只认你”。结果,等到她自立了门户,找上门请人多加关照时,人家又换了另一套说词。“沈小姐,虽然我知道你做事牢靠,可是我们老板只认4a广告公司,我位低言轻,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沈萱这才发现,离了mo的金字招牌,自己从前的那些英伟战功已被同时抹去,沈萱二字在广告圈也变得一文不值。
公司成立也有近两个多月了,基本上处于半开张的状态,接到的单子屈指可数,单单还都是不挣钱的活儿。这些天,她又拜访了几家原先相熟的客户,无一例外地收获寥寥,愿意多听她说上两句的也都是未必安了好心的主。
傍晚时分,她逆着高峰回到了公司。公司唯一的员工小曹已经下班走人了,留下一屋子清冷给她。屋外华灯初上,灯影交织中勾勒出的这一派繁华景象更让她觉得寂寥。她坐在窗边看了会儿夜景,反手打开电脑开始干活。
干活前照例要去泡一杯浓茶。
饮水机已经空空如也,机器旁倒是有两桶未拆封的水。沈萱弯腰提了提,最后索性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气呵成,把水桶提了上来,倒置在饮水机上。
水桶里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不一会儿饮水机里的水也开始沸腾。她几日来接连受挫的心情此时却莫名变得好了起来。
这种换水的粗重活,以前在mo自然有保洁在做,再不济撒个娇也能找到大把的男同事代劳。而如今亲力亲为,她未觉得失落,反倒有些高兴,说得隆重些,还觉得小有成就。这意味着她正在和mo时期的自己慢慢挥手作别。
换完桶装水,泡上一杯浓茶,坐到电脑前,她收到了周密发来的设计稿,打开核对了一番,拨回了周密的电话。
周密接起电话,声音懒洋洋的。沈萱却没客气,“周大小姐,你的原价和折扣价又标错了。”
周密磨磨蹭蹭打开电脑,问:“你说哪个?”
“猪肉的价钱,b面第三排那个。”
周密“哦”了一声,鼠标拖拖拽拽,改完了按下保存键,转脸开始气焰嚣张起来:“姐姐,你下次再敢给我接这种没含量又掉价的设计,看我不弄死你!”
沈萱自立门户以来,周密没少熬夜帮她修改设计稿,还都是友情赞助,分文不取。不提两人多年来的密友关系,单说这一点,周密就绝对有资格弄死她。
沈萱只好哄她,把公司渺茫又不真切,但绝对美好的未来描绘给周密听。周密视作痴人说梦,懒得理她。
她只好服软说:“你体谅体谅我,你当我想接那些超市的促销单呢?我快要揭不开锅了,连秘书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一个人当老板又做助理,ae(客户主任)、文案全是我,连保洁阿姨的活儿我现在都能顶!”
这话像是奏效了,周密叹气同情她,又带了丝埋怨:“你说你何苦单干呢?郭励扬一句话,别说4a了,就是想去甲方还不是凭你选。你在他身上花费了五年时间,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把自己前途断送了。”数落完这些,她又吐槽沈萱公司的名字,“你看看那破公司起个什么名字,涅槃广告,听着都瘆的慌,谁愿意找你!”
涅槃,意味着重生。沈萱自立门户时未曾多想,只希望为以此明志,决心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输人不输阵,我不能再和他有瓜葛了。”
周密听罢,心里暗想,瓜葛还算少吗?你沈萱从实习就在mo,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仰仗着郭励扬的照拂,怎么可能接触得到房地产行业这些肥得流油的客户,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内坐到客户总监的位置?跟了他五年,你沈萱里里外外,从工作到生活,何处不烙印着郭励扬记号?想撇清关系,哪有这么容易。而这话,周密只能腹诽,当下是不敢说的。
周密走神的时候,沈萱问她:“那事儿怎么样了?”
“难。”周密道,“你顺眼的,别人未必拿正眼瞧你,看上你的,你未必瞧得上眼。”
沈萱听了不由笑起来:“说的跟相亲似的,不过是找个合伙人。”
周密却不以为然,老姿老态起来:“这事儿可不比相亲容易。这年头,男女之间分分合合来得多快,合伙人可不一样,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拍两散可不那么简单。”
沈萱想想觉得周密说的倒也在理,自己和郭励扬不就如此,在一起时天轰地裂,能够放肆到不顾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如今分了也就分了,不过是一狠心一跺脚的事情。
她想着也只好叹气,周密听着心软,“其实人选倒不是没有,前些天秦晋的一个哥们儿倒是有兴趣。不过我和他不熟,要不约出来你自己把把关?”
沈萱自然说好,周密那边动作也快,隔天就敲定了时间和地点。形式与相亲无异,由周密和秦晋牵线作陪,只等两人看对了眉眼,谈拢了价钱,事情就算成了。
为此,沈萱还真的好好捯饬了一番,紧身的连衣长裙上套了件短款小西装,一头波浪卷的长发也放了下来,整个人倒也显得动静皆宜。等开车到了指定的地点,她又在车上补了妆,反复确认妆容无误后,这才进到餐厅里。
进了餐厅,入眼处却只有周密和秦晋。
周密招呼她过来坐,刚一坐定,秦晋就挖苦了一番她的妆容,调侃道:“还真当是相亲啊?”紧接着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摇头咂嘴,做出了最终评价,“自曝其短。”
沈萱一早就习惯了秦晋的毒舌,只是拉了拉衣服遮住略微单薄的前胸以示不满,扭头和周密对着菜单商量着菜品,不再理他。
菜还没有点完,秦晋那边接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秦晋唤作“一哥”。
一哥在电话里对他说:“熙熙又在闹我,今晚过不去了。”
秦晋见识过那姑娘的磨人劲儿,设身处地一想只觉得眉心发紧,便说:“你快去哄吧,这边我给你打发。”
“你朋友公司的资料我翻了翻,你帮我把关就行,我信你。”一哥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秦晋收了线,回到桌边。沈萱那边看了看时间,抬表问秦晋:“人还没到?他没什么忌口吧?”
秦晋抱怀落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开口时却又把沈萱气得半死。他轻描淡写一句:“哦,他家里有事儿,今天来不了。”仿佛临阵放鸽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萱一愣,嘴唇颤了颤,正待发作,秦晋一句话又把她噎得半死。他说:“不过他委托我和你谈,吃饭自然也是我代劳了。另外,”秦晋笑笑,“小爷没什么忌口,就是忌菜式便宜。”
秦晋本是要点些鲍鱼翅参让沈萱放点血,但最终还是被周密拦了下来。沈萱对此感激涕零,秦晋不敢对周密说不,便只好对着沈萱吹眉瞪眼:“我这哥们儿可是纽约广告圈的一哥,奥氏的头牌创意总监,我肯介绍给你都是看在周密的面子上。”他说着隔空啵了周密一下,甜得周密脸上放光。
沈萱被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状酸倒了一排牙,她扔掉筷子道:“一哥回了国还能找不到下家?这么多4a公司还不是争着抢,就算单干还能缺合伙人?您能有这样的好心让我捡便宜?”
她对那“一哥”遮遮掩掩的行径极度不满,现在料定他和秦晋多半是一丘之貉,只剩下一套嘴皮功夫,内里还指不定塞着什么花花肠子。
秦晋“哼”了一声,花花肠子开始鼓动,一哥归一哥,一哥也是人,是人都有软肋。只不过当下沈萱有求于自己,秦晋自然有恃无恐,没必要将哥们儿的身家尽数抖出,便卖了周密一个顺水人情,挑眉又耸肩:“那不然呢?谁让你是周密的朋友。”
沈萱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巴望着能有人来与她分担重任。她以前是客户部门出身,糊弄客户的本事还算过硬,但如果没有个坚强的创意做后盾,一切都靠自己,实在是分|身乏术。
而秦晋口中的这个“一哥”,已是现阶段沈萱接触过最靠谱的潜在合伙人了。这人创意经验颇丰,虽说没有本土背景,但金灿灿的履历完全可以亮瞎客户的眼,这种徒有其表的东西往往是客户的最爱。除此之外,这人在海外的职位也不低。所谓站得高看得远,虽说国内外是两道风景,但作为有色人种,盘踞了这样的高度若干年,说明他的实力不可小觑。
沈萱权衡,便忍下了这口气,任由秦晋宰割,还听着他数落了自己大半个钟头。但这一切倒还算物超所值,饭局结束时,秦晋那边好歹是松了口,对她打了包票,让她一颗心落了下来。
当晚回家,沈萱心情出奇灿烂,途经物业,拿了信件,还和物业阿姨聊了几句,得知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她上到楼上,新邻居家大门敞开着,里边暗黑一片,偶有忙碌的身影映着微弱的灯光闪闪烁烁。沈萱凑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伸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不多会儿,韩允执听到了动静,从里边走了出来。
韩允执这几天来围着商务中心奔波了一大圈,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更令人满意的住处。他思忖着北京这种地方,邻居就是形同虚设的东西,隔壁的环境再不纯粹,关上门也能与之隔绝。
只是韩允执未曾想到,他这邻居还是个热情的主,入住第一天便主动上门打招呼:“嗨,新邻居?”
韩允执只好对着沈萱点了点头。
沈萱打量了一番韩允执,觉得这人长得不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拒人千里的意思。
她有心拉近邻里关系,主动伸手,自我介绍:“我住隔壁。”
见她伸手,韩允执有些犹豫,他向来不拂女人的面子,但瞧见沈萱尺寸偏大的紧身连衣裙领口若隐若现的内衣花边时,他下意识摊了摊沾了些灰尘的右手表示不便,此外,还极有礼貌地说了声:“抱歉。”
沈萱有些尴尬,兀自收回了手,却又不愿以这种姿态结束对话,正巧眼神游移到抵住房门的两个行李箱上,便没话找话:“刚来北京?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附近我都熟,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韩允执似乎没有耐心陪她周旋,拉开箱子说了声:“多谢。”话音落时,大门应声关上,只留沈萱一人站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