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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初二怔怔看着那个自手中被砸的稀碎的饭碗,看了很久,然后慢声细语的说了句。
“去他娘的驸马爷!”
可能是宁初二太久不骂娘了,也可能是这两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导致军营中的几位叔叔伯伯都以为她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
所以这句吐口而出的‘恶言’多少让他们有几分惊讶。
帐内的气氛颇有些尴尬,有些知道内情的也不好出声安慰,最后还是宁初二自己打破僵局,干笑两声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碎片
“其实这菜团子偶尔吃一下,还是不错的哈,哈哈...哈。”
就连宁初一都能感觉到初二的心塞。
这话怎么说呢。
在没听到那个不着调的主儿要来的消息时,宁初二可能也就是恨着,怨着,却还是能径自压抑。因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又担惊受怕的担心他永不出现。
每次军中得来消息时,她总会别别扭扭的坐在角落里拿牙签扎‘小人’。面上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哪怕听到一个‘连’字都会将耳朵竖起来,侧头一字一句的听着。
宁初一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疼。
他妹妹是个倔强的,却终究不是扬鞭策马的风中女子。
静女其姝,宜室宜家。
初二就算偶尔张牙舞爪,内心也还是个小小女子。渴望安定,渴望幸福。
而‘驸马爷’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倒刺,一直膈应在宁初二的心里。
拔不出,也刺不入。
原本,这心塞的一幕至此就可以落幕了,宁初二即便全身的血液都因着那个人的到来而变的焦急而沸腾,却尚且还能控制的住情绪。
然而老天爷似乎非要将事情一股脑的堆积在她的眼前。
下一刻,营帐外就响起了嘈杂的吵嚷声。
他们听到许多利刃强烈的碰撞,像是一队人马骤然闯入,随即又是重重的车轮滚过的声音。
封涔在外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还未待他们出去,便见一人掀开帘子疾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御赐的深紫蟒袍。腰间一只双玺玉扣带精致而奢华。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文人的脸,谦谦公子,灼灼其华,于这样的大仗之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可能是因为急着赶来,他的额上已经被薄汗浸湿,脸色也苍白的带着遮掩不住的倦意。
从上京到嘉兴关口,除去官道几乎全部是山路。
就这么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爷而言,整整半月不眠不休的赶路,就算是习武之人也难抗的住。
况且....某位任性的大人还带了好几车杂七杂八的东西。
外头乱成什么样子连十九已经懒得管了,只扬声质问:“宁初一,我媳妇在....”
后面的话,都在看见帐中那个熟悉的背影之后戛然而止了。
他的媳妇,在这儿了。
连十九的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分明只是看见一个背影,便像是心口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攥了一下的酸痛。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两年零三个月又十天。
他记得很清楚,清楚到死死刻在脑子里。
这两年间,他曾无数次想要写信给她。却最终在落下墨点之后燃起烛火烧掉了。
不能有一丝纰漏。
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危险他都不能去尝试。
如今终于见着了,能碰到了,他却慌乱的裹足不前。
连十九想,他这样的年纪居然还能生出近情情怯的踟蹰,实在有些难堪。
但是就是那样难堪。
他紧张的整个手心都汗湿了。
账外的吵嚷仍在继续,宁大公子少不得要出去处理妹夫惹下来的烂摊子。
骤然涌入的户部禁卫,堂而皇之的一身大堰官袍,不明就里的将士不闹成一锅粥才怪。
将军出去了,剩下的人自然也都识趣的鱼贯而出。
空挡的大帐内,只余下那两个闭口不言,又心绪难平的人。
宁初二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就像是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无限翻搅的波涛,强自镇定,手掌颤抖,浑身僵硬的如一座雕像。
她想,她应该庆幸自己是背对着他的。
不然,当这种压抑了整整两年的情绪倾巢而出时,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连十九亦是紧张的。
他并不算是一个善人,也会为权财不择手段。半生于朝堂之上,玩转权谋从未惧怕过什么。却在这样一个柔弱女子面前,紧张的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看到她肩膀微微的颤抖,似是在哭泣。
他焦急的向前迈了两步,最终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低头翻书。
《你绝对不知道的如何哄老婆的二三事》
他在上面做了很多书签,良久方轻声道了句。
“...初二,你胖了。”
!!!!!!!
这-叫-什-么-话?!!!
宁初二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看向他。
原本气恼的血液却最终因着他眼底的青黑,和过于苍白的脸色生生咽了下来。
“为什么”
她看着他,如那日在天聪门前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担这样大的风险?!!
如此大张旗鼓的找来,庞炎势必会得到消息,他都不顾虑了吗?
.....
连大人却只是认真翻找着书签,怔楞且认真的回道。
“或许是吃的多?长肉这种事...”
“.....我问你为什么要来!!”
宁初二激动的打断他的话。
“你疯了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出现在这里。连家怎办?连氏宗亲怎么办?连大人和夫人怎么办?”
她不能不为他考虑,即便她也想不管不顾。
但是当这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害怕。
她不想让他背负上这样的罪名,也不能让他背负。
连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脑补一下同初二见面时会吃到的各种排场,心里是有着思想准备的,且反复演习过很多次。
大春,招财,方婉之都是他练习的对象。
他走进两步,看了手里的话本子一会儿。
那上面说,当两对恋人长期僵持时,想要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就是要剑走偏锋。
埋怨也好,怒火也罢,只要这个泼能撒出来,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处理的多了。
连大人自问饱读诗书,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当自不在话下。
于哄老婆一事,却处处吃瘪,这次会想到借助‘外力’,学一学书上经验也是被逼无奈。
然,再多的经验也是纸上谈兵,书中所写也视不同人的性子而定,且带有作者主观见解。
若连爷知道此书作者坑货盎亦是个先遇渣男,后遭小三,大龄之年依旧孜然一身的昨日黄花,估计会将话本子直接抛到粪坑里去。
只是现在,他满脑子的现学现卖,极其直白的说了句。
“初一这儿的伙食想是不错的。”
只想逼的宁初二撒一撒泼,自己也好照本宣科的进行下一步。
宁初二的脸色确实也变了。
脸色由涨红再到铁青,眼神幽暗,细听之下还伴有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世间女子都会在意自己的身材样貌,她当然也不例外。
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阔别了两年都未露面的混账夫君。
连大人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等着她的张牙舞爪,宁二姑娘却最终攥紧拳头,对着他的眼眶狠狠打了一拳。
没有眼泪,没有暴怒,只有很平静的六个字。
“连十九,滚出去。”
连十九当然不会滚出去,从上京滚来嘉兴关口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要再滚回去。
连大人捂着自己的左眼站在原处,也有些傻了。
这根本不是话本子上该有的剧情啊。
撒泼之后的奋力挣扎和强吻都没能派上用场啊。
他实是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后面那场吻戏吸引了的。
他实是不想承认,自己于哄女孩子这一事上是无限挫败的。
眼见着宁初二打完人就要走,书也顾不上看了,一把将她抱住搂在怀里。
“初二,你是打我了吧?”
无赖的样子,如两人和离后说的话一般无二。
那时候他说:“宁大人,你方才是打我了吧?”
嚣张至极的引来其他朝臣的共鸣,连累宁初二垂头丧气的被监正好一顿痛骂。
如今的形式明显颠倒了过来。
宁初二伸手戳上他瞬间青紫的眼眶。
“另一只还要再挨一下吗?”
女人都是矫情的。
打从进来,这人的态度就极有问题。就算她也不想见他痛哭流涕的说几句肺腑之言,至少也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想这货竟是一句没有,一门心思的只顾惹她生气。
宁初二气过头了,反而冷静了。
胳膊肘朝着他肋骨的位置就要用力撞过去。
不想某人竟也不躲,只扬声喊了句。
“娘,初二打我!”
这才是符合连大人性格的路线。
宁初二怒极。
心道这个节骨眼你还想骗我,哪知手肘刚一抬起来,就见到一个身着户部禁卫军军服的...妇人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谁敢打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