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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下午两点。
在盛夏之时，这个时刻最是灼热，阳光灿烈，烤得人皮肤都发烫。
宁燃夕到达工会的时候，赵凌寒依旧是在门口等她，见她竟是真身前来，有些惊讶：“你爷爷没拦你吗？”
宁燃夕耸了耸肩：“他去公园里下棋了，隔壁大爷说会扶他回来，我就说我去同学家做作业，就这么跑出来了。”她将手里的奶茶递了一杯给他：“乌龙奶茶，加了红豆。”
赵凌寒嘀咕一声：“我才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饮料。”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宁燃夕掏出兜里的徽章。
白金段位的徽章非常漂亮，是一枚白金色的大硬币，正面的浮雕是工会的图腾，一棵名为“大椿”的古树。
想想自己刚加入的时候，那团装在盒子里的黑泥巴，宁燃夕心想，还是强大一些的好。
进了门，绕过雕刻着上古人妖之战宏大场景的石屏，正对着大门的就是工会的任务大厅，外表古色古香，进了门却是一大块电子屏幕，闪烁着待接和已接的任务列表。
宁燃夕第一次看到时，被这强烈的违和感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赵凌寒却说：“现代科技这么方便，工会用一用又怎么了。”
平时电子屏都在工作，前面围着许多人殷切地看着有没有什么能接的任务。
今天电子屏却漆黑一片，氤氲着一种严肃的气氛，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按组别分别站好，这两个端着奶茶的人突然出现，引得大家窃窃私语。
宁燃夕感觉好像是自己破坏了这严肃的气氛：“这是怎么回事？”
赵凌寒嚼着嘴里的红豆，漫不经心地说：“因为大家都把这当成搏命的任务，你却在这儿悠闲地喝奶茶。”
宁燃夕有些不服气：“为什么只说我，你不也在喝吗？”
“因为我也很严肃啊。”赵凌寒瞥了她一眼，眼神却很复杂。
……还真没看出来您老哪里比我严肃。
宁燃夕准备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大考大玩，小考小玩。权当放松了。”
赵凌寒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向了寒色。
寒色似笑非笑：“你们俩看起来可一点也不紧张。”
“我不紧张是因为我有实力，她是因为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赵凌寒喝着奶茶，有些含糊地说。
宁燃夕决定不跟他计较：“前辈，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发了？”
寒色点头，用下巴指指另一边：“那边的三支小队就是从其他市来的精英法师。我感觉他们或许会来找你的麻烦。”
“为什么？”宁燃夕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寒色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便向着她走了过来。
这个人看起来很瘦小，宁燃夕个子也不高，但这人还是足足比她矮了一个头，浑身裹在黑色的袍子里看不见丝毫皮肤，声音低沉沙哑：“你若是敢抛弃光明之子独自逃跑，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样恶狠狠的警告，任谁也不敢将它当作玩笑。
宁燃夕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何种答复。
那人也没有停留，说完这句话，转身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小队中。
宁燃夕的视线跟着他看向了那支队伍。八个人都披着一模一样的黑袍子，她能感受得到从那看不清面目的兜帽之下刺过来的不友好的视线。
宁燃夕赶紧回头，看向身侧的赵凌寒：“你看到了吧，这我哪敢丢下您了。”
赵凌寒却像是没听到宁燃夕的话，他皱了皱眉，大步上前，将那个小个子从人群之中揪了出来：“你看我像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吗？”
赵凌寒本就身量修长，站在那人面前简直如山巍巍，加上气势逼人——早在第一次见到赵凌寒的时候，宁燃夕就知道这个人的气势能有多迫人——竟然硬是把那家伙逼得有些发抖。
他颤抖着声音说：“属下……属下不敢。”
赵凌寒俯视着他，声音不知道是冷漠还是别的什么：“注意你说的话。”
很显然，鬼面之前散会时对宁燃夕说的话，有人告诉了这些外来者。
但这个小个子的话确实不够明智。宁燃夕看着赵凌寒往回走的样子，心里思量。毕竟是光明之子，自有他的傲气与尊严。这家伙对她这一番威胁似的话，却像是明里暗里在说赵凌寒能力不行，需要她来保护似的。
赵凌寒脸色很不好看。
其实他今天已经尽力在遮掩自己的坏心情了，昨天从父亲那里得知的真相太令人震惊，他晚上都没有睡好，净做梦，梦里都是宁燃夕流泪的模样，还有一个声音冷笑着说：“赵凌寒，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今天中午吃饭时看到了鬼面。
鬼面并不是总是带着面具，最起码吃饭的时候不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只面对着赵凌寒，而赵凌寒并不是需要避讳的人。
因为没有家，鬼面一直住在工会里，中午赵凌寒吃饭，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来蹭一顿。他对味道没什么要求，赵凌寒最开始做饭做得自己都吃不下，鬼面照吃不误；后来手艺变好，鬼面也从没因此赞叹过。赵凌寒想，可能是因为他早已失去了与味觉有关的感觉。
摘下了面具的鬼面看起来有一种温和安宁的气质，他被炼化的时候也有三十岁了，但是看起来还很年轻，面容端正，气质干净，一声不吭咀嚼着饭菜的模样和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
除了他的眼睛是青碧色。
赵凌寒食不下咽，划拉了几口就感觉自己饱了。
鬼面看着他：“怎么了，没胃口？”
赵凌寒看着他的眼神，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温和，竟然也是这样的漠然——那不是温柔，只是情绪没有波动而表露出来的假象罢了……
赵凌寒否认了，试探着问：“您听说过，宁舒渊这个名字吗？”
鬼面摇了摇头。
赵凌寒没有再问下去。
宁燃夕的名字他尚且没有记忆，自己的名字又怎么可能记得？
鬼面吃完饭，放下筷子才说：“你说的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来自宁家。”
“宁家是什么意思？”赵凌寒有些不安。
“啊，你大概是不知道的。我忘了解释。”鬼面补充道，“在好多年前，大概有几十年了吧，有个姓宁的家族，也是非常有名的猎妖家族，他们家出了好些个强大的猎妖者。最有名的大概是宁怀烟，就是她在四十多年前封印了荼殇，才有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安宁。”
“怀烟前辈姓宁？”赵凌寒倏地站起来。
“是啊，我原来还以为宁燃夕也是宁家的，毕竟她的天赋真的很可观，在普通人类身上出现这种程度的变异概率很低。”鬼面皱着眉毛说，“可是宁家早在好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怀烟前辈是以生命为代价设下的封印，她只有一个哥哥，在她死后不久好像也死了，他们俩都没有留下孩子。宁家族谱漫长，但终结于这兄妹俩了。你说的这个宁舒渊，还有宁燃夕大概都是旁支远亲，关系非常疏远那种。不过，你这么激动干嘛？”
“没有，我也是想到了宁燃夕……”赵凌寒有些尴尬地找补。
宁燃夕不是他们的后人，那真是他的幸运。
否则的话，他到底欠下她多少东西？
不过，他还是私心决定，不将这些事情告诉宁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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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面对宁燃夕，他总觉得如蚁噬心。
面前这个人，她至今所遭遇的苦难的一切，都是源于他。
他本该无颜面对，却更没有脸面去将这一切的真相告知于她。
或许不知道这一切才是最好的？
最起码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那样频繁地想起父母，还能够在他面前露出少女的一面。
“我以为你不喜欢甜食。”寒色盯着他手里的奶茶杯子，有些促狭。
“一般般。”赵凌寒回过神来，含糊地说。
“你看起来很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寒色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对劲，“今天的任务可不是开玩笑的，运气不好的话荼殇说不定真的就会醒来，即使烟瘴也不能完全遮掩你身上的光明气息，他要是寻着气息找你，你真的会死的。”
“我……”赵凌寒真的很想说出真相，却还是忍住了，“前辈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更何况，大家都在呢，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寒色看着他，神情很严肃：“我知道你平时比较骄傲，听不得别人质疑你的能力。但我还是要说，现在的你单凭一人之力绝对不是荼殇的对手。他虽然沉眠四十余年，依旧不是可以小觑的角色，否则工会总部不会设在这里。”
现在在场的八支队伍，虽然说有五支都是常驻这里的，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不是本地人，包括寒色自己。
他们都是外派法师，如同出长差一样在这座城市定居。
为了防备着地下沉眠的魔鬼某一日醒来，为祸苍生。
虽然危险，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抱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