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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六年冬十月,冀州邺城。
在休养了一年之后,袁绍终于重振旗鼓,决定再次攻打曹操。
这次田丰并没有死,虽然袁绍愤恨于田丰让他颜面尽失,可在沮授的苦苦劝说下,让他还是放弃杀田丰。
并且此次伐曹,他也打算依照田丰沮授之计,步步为营,不急于进攻,而是缓慢图之。
十一月,袁绍大军于渡河屯兵于平丘,曹操则再次北上主动迎击,尽起五万大军,双方于济水隔河相望,犹如官渡之战。
只不过这一次袁绍的兵力还是少了很多,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动用了步卒十万,骑兵一万多,再加上从青州和司隶进攻的骚扰部队,总兵力达到了十三四万。
如今一战损失了大半人马,即便重整之后,现在也只有八万多人。这样再加上后方留守的数万人马,当初袁绍二十多万大军,目前只剩下不到十五万。
反观曹操当前的总兵力虽然只有八万余众,不过却能挤出五万精锐北上与他对峙,因此双方这一战的整体实力,其实相差不大,北方已经不再是袁弱曹强,二者接近五五之数。
袁军屯兵于平丘,曹操则屯兵于仓亭。现在急于求成的其实已经不再是袁绍,变成了曹操。
因为刘表也在积极准备攻曹,所以袁绍根本不急,任曹操如何派人在营寨外挑衅,他自岿然不动,就这么耗着。只需要等到刘表出手的时候,就是他灭曹操之时。
此刻平丘袁军营寨内,袁绍已经修养好了疾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有不同,坐下诸多文武将领谋士云集,长子袁谭和外甥高干分列左右。
“明公。”
将领孟岱进来单膝下跪道:“曹操又在寨外挑衅。”
“不用理会。”
袁绍恢复了当初的从容有度,环视众人微笑说道:“刘景升尽起大军十余万,现在也在准备北伐,曹操如今怕是要急死了。”
“明公说得是。”
沮授拱手道:“我军粮草充沛,只需要以逸待劳,等刘表北上之时,曹操必然南下迎击,我们可前后夹击,消灭曹操。”
“哈哈哈哈哈。”
袁绍大笑之后,倏尔又脸色变得狠辣无比,一拍桌桉道:“去岁耻辱,今朝定要全部洗刷!”
与此同时,曹军营寨内,曹操于营中颇为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自从去年官渡大败袁绍,回了许都,虽然许都根基未失,粮草都存放在了皇宫,且沉晨还分粮给百姓,间接帮他缓解了燃眉之急。
但他的总体实力依旧远远逊色于袁绍,袁绍治下人口接近千万,一年纳粮数以千万石,而他治下丁口不过三百余万,且在官渡之战时因袁绍大规模入侵而无法收集粮草,恢复速度太差。
不过官渡之战结束后,他重新夺回了兖州、豫州、徐州的控制权,臧霸也率兵来投,今年五月宿麦收割,屯田户加上各地缴纳上来的粮草,还是帮他解决了这个危机。
所以目前的曹操其实并不是很缺粮食,他缺的是战机。南边有刘表虎视眈眈,北面袁绍卷土重来,纵是兵马惧为精锐,也难以阻挡双方数十万雄师呀。
“明公,袁军高挂免战牌,即便不断叫骂,亦未能出营。”
过了片刻,派去挑衅的张辽徐晃回来。
曹操叹了口气道:“孤知道了,让将士们先去休息休息吧。”
“唯。”
二人退下。
曹操皱紧了眉头。
当初官渡之战的时候,是袁绍急于进攻,被他找到了破绽反击。
结果如今反倒变成他急于进攻了,不得不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也是早年杀戮过重,造下的孽呀。
“明公。”
便在这个时候,郭嘉进入帐内,他看到曹操在营帐内缓缓笃步,看似沉稳有度,但脸上凝重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于是拱手说道:“明公还在忧愁吗?”
曹操见郭嘉来了,苦笑道:“知我者奉孝也,孤不忧心袁本初,他如今已是兵马俱损,绝非我敌手。只是刘表在后,孤忧心难安啊。”
“现在的局势犹如去岁我们与袁绍决战官渡,沉晨在后方袭扰。不过我听闻今时刘表并未征召沉晨,明公可无忧矣。”
郭嘉笑着安慰道。
曹操摇摇头:“虽无沉晨,然刘表兵马浩荡十万之众,比之沉晨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明公此言差矣,去岁我们后方空虚,沉晨有精兵一万,日行百里,于颍川各县奔波,让我后方将士疲于奔命,而不能讨。”
郭嘉却说道:“但如今刘表之众虽多,却是乌合之众,如土鸡瓦狗尔,又有何俱哉?何况刘景升不修武事,拥众十余万攻打荆南张羡,犹自打了一年,难道我们还不如张羡?”
“额......”
曹操倒也一时被郭嘉逗笑了,哈哈乐道:“这倒也是,刘表攻打张羡却要等到张羡病死,当真是无能之辈。”
两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轻松一下话题,不能太焦躁,要面临的挑战还很严峻,但很多时候,这样把身心放松一下,也许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就是所谓的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笑了一会儿,郭嘉还是认真说道:“只是荆南多山多水,易守难攻,因而能持久。颍川一览无余,唯有城池可守,若刘表大规模进攻,我们南北腹背受敌,亦不能轻视。”
“嗯。”
曹操点点头,说道:“奉孝有何良策?”
郭嘉想了想说道:“目前刘表尚未出兵,我们也不知道其底细,贸然制定策略并无什么用处。还是先等等,观望一番,待其出兵之后,看看他的大将是谁,兵马部署如何,再做应对。”
“奉孝之言有理。”
曹操叹息一声,坐到了位置上:“那孤还是再等等,观望一下刘表举动吧。”
历史上曹操与袁绍会战仓亭,此战也还算大胜,但袁绍其实也未伤根本,从容撤回了河北。一直到来年病死,曹操北上,袁谭袁尚等人还依旧有实力与曹操周旋数年,可见仓亭之战袁绍损失不大。
但如今历史不同,沮授田丰未死,袁绍缓慢图之,曹操再想诱敌深入人家不会中计。再加上背后刘表来势汹汹,万一双方会战期间,许都遭到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曹操也不敢急于求胜,而是在袁绍按兵不动,只是稳居营寨,并且为避免重蹈覆辙,完美保护粮道的情况下,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毕竟当初火烧乌巢,是有个许攸当二五仔。
如今袁绍把粮草分成若干,遍布于匡城蒲城等地,据城池而守,他再想复刻火烧乌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双方继续拖延时间。
又过去三个多月,建安七年春,也就是公元202年2月,刘表经过大半年的准备,终于开始北伐之路。
他令张允为大将,统率八万大军,又令文聘为大将,统率三万大军。
二大将麾下又有各级部众将领数十人。
还有大汉皇叔,左将军刘备为辅左,兵力约一万余人,总兵力十二万,号称五十万,兵分三路,浩浩荡荡北上伐曹。
刘表自己没去。
是的。
连他的儿子都没去。
就派了个外甥张允,还有侄子刘虎,连另外一个侄子刘磐都没调动,布置在荆南防备孙权。
不是刘表不想去,而是太老了。
如果他年轻十岁,必然会选择亲征,为复兴大汉江山,征战沙场。
奈何他的年事已高,已虚岁六十,经不起折腾。
到了这个年纪,稍微有点奔波都可能丧命,何况自从蒯良病逝后,刘表亦悲伤不已,痛哭一场之后,身体也差了许多。
所以最近一年,刘表一直在襄阳调养身体,战事上只能派外甥张允,大将文聘,以及侄子刘虎前往。
从荆州军的地位上来讲,黄祖肯定是名副其实的荆州第一大将,素来为刘表所倚重。
但不派黄祖有两个原因。
一是黄祖擅长水师,坐镇江夏,防备江东。
二是黄祖为外姓,刘表自然不敢把十多万兵马交到外姓手里。
而张允是他的亲外甥,也已经四十多岁了,目前为荆州第二大将,在自己不能亲征,长子为他不喜,次子无领兵之能的情况下,自然只能选择张允。
不过虽说张允的能力比不上黄祖,但刘表对于这次进攻,还是充满了信心。
因为对手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
再加上袁绍与他南北夹击,曹操必然疲于奔命,束手待毙。
所以在刘表想来,即便自己那不成器的外甥平庸了些,以十多万兵马大势压人,怎么样也该无碍。
于是,建安七年,一月,张允和文聘就带着数万大军北上,到二月份,张允就兵出南阳,进军到了定陵一带,与曹操留守的部将夏侯惇隔汝水相望。
文聘北上襄城,到汾丘,与曹操部将曹洪隔颖水对峙。
曹操在后方仅仅留下了三万人马,面对刘表十多万大军,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焚烧了大量桥梁,利用汝水和颖水这两条大型河流来短暂阻拦敌人。
而趁着这个时候,刘备则绕道豫州,占据了汝南,一时间残余的袁氏旧部,再次纷纷响应,很快又聚集数万兵马,声势浩大。
数日后陈留仓亭前线,曹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他与袁绍对峙了一百多天,双方到现在还未开战。
得知刘表大军终于北上,曹操立即召集麾下郭嘉、程昱、荀攸三位谋士商议对策。
曹军主将营帐内,四人分列而坐。
曹操环视众人说道:“上个月刘表就屯兵于昆阳,前几日传来消息,他麾下大将张允,文聘,各兵进定陵和襄城,刘备霸占汝南,袁氏旧部各响呼应,诸位怎么看?”
郭嘉率先分析道:“刘表已年逾六十,自称楚公,我观其必有称帝之志,因而必然会督促张允文聘尽快进军,攻打许都,我猜其怕是要暗害天子。”
“嗯,奉孝之言甚有道理。”
程昱和荀攸也点了点头,其实之所以刘表称公,没有闹得太大风波,还是因为他是刘姓宗室。
现在天下刘姓公侯无数,王侯也数不胜数,高祖曾定白马之盟,以这个条例,即便刘表称王,只要刘协没有强烈反对,那也没有人能指责他。
至于刘协的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被曹操控制在手里,想发声显然有点困难。
曹操倒是以他的名义谴责刘表,可刘表举起衣带诏公文,说这是曹操矫诏,因此天下各路诸侯的反应也没有像当初袁术称帝那么强烈。
毕竟即便是袁术称帝,其实也就是得罪了这边的几个诸侯而已。益州刘章,北方袁绍,关中韩遂马腾,大家都只忙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还管你称不称帝的事情呀。
所以到目前为之,除了孙权响应曹操号召,并且谴责刘表,说要兴兵讨伐以外,就连刘章这个和刘表同样有仇的西南诸侯,都没有什么动作。
因为孙权响应的这个情况,曹操还发诏册封孙权为镇南将军,领会稽太守,袭其兄长孙策的吴侯爵位。
不过孙权才刚继承江东,正在休养生息,且黄祖兵力得到补充,拥众数万,与他的兵马几乎相当,因此孙权上表朝廷,言称需要时间准备,倒是尚未发兵,算是白嫖了一波封赏。
“我观南北,袁绍缓而刘表急,南兵迫而北兵迟,或可引兵先南下破刘表,再北上与袁绍争雄。”
郭嘉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刘表急于求成,必然破绽很多,到时候可以先引兵南下,诱敌深入,先破刘表,再北上与袁绍相斗。
然而荀攸却摇摇头道:“不可,南兵虽众而果劲不如北兵,击溃刘表易,破袁绍难。一旦我们南下,袁绍必然也会追来,到时候哪怕我们击溃了刘表,后背亦要受到袁军进攻,难以维系。”
“唔......”
郭嘉沉吟起来,他其实最擅长分析敌我心理,所以每次他都能鼓励曹操,并且通过探索敌人的想法来制定策略,但在战术谋划上,确实不如荀攸和程昱。
“明公,我有一计。”
就在此时,程昱说道:“我们与袁绍之间,就好像两头势均力敌的老虎,都在互相盘旋,绕圈,寻找对方的破绽。如今刘表来袭,南下破刘表,必为袁绍所击,因而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故意露出破绽,引诱袁绍来追呢?”
曹操忙问道:“仲德之意是?”
程昱笑道:“我们可退兵,待袁绍来追时,引起野外决一死战,再以十面埋伏之计,忽然兵马杀出,则可将其击败。”
“没那么简单的。”
荀攸摇摇头:“袁绍经上次之败,又有沮授田丰为辅,不会愚蠢到我们即刻撤退,他就会即刻来追,必然会探听虚实,等确定我们已经南下之后,才会来追,所以此计不能行。”
“那......”
程昱挠挠头,那他也没办法了。
曹操看向荀攸说道:“公达有何妙计来教我?”
荀攸想了想说道:“唯有一计,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计何解,请细言之。”曹操忙问。
“奉孝说得没错,袁绍缓图,不会急于进攻。然北军强而南军弱,岂有强军在侧,先奔袭弱军之理?到时候长途南下,我军先疲惫,哪怕是击溃刘表,再北上与袁绍争雄,亦是难以久持。”
荀攸侃侃而谈道:“因而刘表急于进攻,那我们就让他进攻。明公此时可引军后撤,再令夏侯惇曹洪羊装不敌,兵马撤退至许都周边,此时刘表必然再次进军,大军包围许都,令许都彷若大海之一叶扁舟,随时可以倾覆。”
“那许都可不是危在旦夕?”
曹操皱眉。
荀攸笑道:“就是要让许都危在旦夕,此时明公可亲领四万大军南下,留下一万人马与袁绍对峙。袁绍得知此事,又见我们撤退,必然会以为我们要南下解许都之围,从而放心勐攻留守的一万人马,待留守兵马后撤,袁绍追击之时,我们埋伏于道,必然大破之!”
这一计,就是先示敌以弱。故意退兵,让刘表大军营造出了一种已经包围了许都,许都随时可能会倾覆的情况。
而袁绍得到了许都被刘表围困的消息,再一看曹操主力撤兵了,仓亭只剩下一万人,就必然会以为曹操是去和刘表拼命,南下去解除许都之围了。
他为了落井下石,肯定也会选择继续进攻,勐攻留守的曹营。
到时候留守的曹营兵马后撤,袁绍追击,此时主力部队根本没有南下的曹军就忽然杀出,十面埋伏,就可以大败袁绍。
“这可是一招险棋呀。”
曹操听完之后,喟然叹息。
这一计策,就是把许都城当作诱饵,将天下为棋盘。
一旦错估了刘表实力,让刘表真的攻进了许都城,恐怕即便是他在仓亭击败了袁绍,那也是大龙被屠,满盘皆输呀。
荀攸苦笑道:“沮授田丰都为智谋之辈,若是想骗过他们,谈何容易,唯以许都为饵,才可引英杰上钩。”
“嗯。”
曹操点点头:“公达说得不错,孤自出征以来,讨黄巾战董卓,除吕布败袁绍,哪次不是险之又险?纵使天下皆敌,亦未俱之,好,就以奉孝之言,公达之计,仲德之谋,乃先北后南,以许都为饵,引袁绍上钩,十面埋伏,孤要大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