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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擦黑时, 陈信才跟周通商量完军务回家。他刚走到院门口见杜氏突然从旁边闪了出来,绞着袖子, 红着眼圈哀哀切切的看着他。
陈信一看她这副样子就不自觉的皱着眉头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杜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陈信越发不耐烦, 他摆摆手道:“娘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家了。”
杜氏赶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叫道:“立虎,为娘今日特意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又特地在这儿等你。你就去娘那儿待上一会儿吧,咱们母子好好说几句话。”陈信刚要拒绝,杜氏突然捂着脸嘤嘤低泣起来。引得路过的人注目而视。陈信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好吧, 走吧。”
陈信大踏步在前, 杜氏小步跟在后头。
两人很快就到了杜氏所住的北院,杜氏的几个丫环见人回来赶紧开始摆饭。
陈信见桌上摆的全是肉丸子,肥肉块之类的。他奇怪的看了看杜氏,心想这就是自己最爱吃的菜吗?
杜氏热情的招呼儿子坐下, 笑着为他夹起一块肥肉说道:“立虎, 娘记得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来来,你多吃点吧。”
陈信不解的看着杜氏,问道:“我爱吃这个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杜氏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幽幽叹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是爱吃肥肉,可惜娘没本事,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些。”
陈信听她这么一提, 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当下脸色一冷,说道:“我想起了,我小时候也并不是爱吃肥肉,只不过是常年不吃肉嘴馋罢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好容易买了点肉,娘亲总是先紧着丁家父子吃,等他们吃完了,也就剩点肉汤了。有一回,我实在馋得难受了,就偷了一块肥肉吃,结果被丁朝奉打个半死,娘在一旁只敢哭,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
“我……”杜氏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她本来是想和儿子拉近一下感情的,没想到却勾起了这些不好的回忆。
陈信把神态怏怏的筷子放下,话锋一转道:“娘叫我来怕是有别的事吧,你就快说吧,我还赶着回去抱宝儿呢。”
杜氏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立虎,你一个大男人,别整日想着婆娘孩子,没得让人笑话。”
陈信眉头一皱:“我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去抱自己的娘子和女儿碍着别人哪根筋了。我说娘要是闲着没事,就让女工营帮忙去吧,我先走了。”
杜氏连忙上前拽住陈信的袖子,一脸的哀求。陈信压住心中的烦躁,停了下来,等她开口。杜氏心思千回百转,她本来想先拉近一下母子间的感情,然后等时机成熟时再说下面的话,让儿子好生教训一下那个不知礼的儿媳。结果事与愿违,但她此刻若不说就没机会了,因此她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道:“立虎,娘方才见你媳妇了,她……”说着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陈信扫了她一眼淡然答道:“我知道你见了她。”
“可是她……她表面上看着文静贤惠,说出话来却是那样……”她的话还没说完,陈信就冲她吼道:“我早给你说过,不要你管她,你说你是不是去招惹她了?我对我娘子了解得很,你要是不把她惹急了,她绝对不会说你什么的。”
杜氏一看儿子这个态度,顿时心都凉了,当下放声大哭起来:“哎哟歪,我不活了。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是这样对我。我当初何苦把你生下来——”
陈信对她的哭声早已习惯,凉凉的接道:“你早说过的,你当初要是知道我的眼睛是蓝色的,早就想法设法弄死了。其实我也不想被生下来。”
杜氏的哭闹声略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嚎啕大哭。
陈信疲倦的摆摆手:“好了,你好自为之吧,以后为了不让你闲得发慌,我让军营里的女工过来陪你做活。你没事也别到前院去了。”说完,陈信也不管她如何哭闹,拔腿就走。杜氏哭得越发大声了。
陈信回到家后,仍有些抑郁不乐。
文丹溪忙笑着迎上去:“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晚?饿了吧,快洗了手坐下吃饭。今天做的菜可都是你爱吃的。”陈信看了看她的脸色,她仍是明媚的笑着,没有一丝异样。再看看桌上的饭菜,那真叫色香味俱佳,这才真是他爱吃的菜吧。陈信虽然被杜氏弄得没了胃口,还是陪着文丹溪吃了一碗饭。吃饭时,文丹溪只跟她说些梓坤的趣事,其他的一概没提。
最后陈信忍不住主动问道:“娘今天来找你什么事?”
文丹溪漫不经心的说道:“她来找我说说话。”
陈信仍是穷追不舍:“什么话?”
文丹溪迟疑了一下,最后择其要点把两人的对话说了出来。
陈信阴沉着脸,啪的一声把筷子扔下,文丹溪忙劝住他:“你瞧你,小事一桩,你生什么气。”
陈信仍是愤愤不平:“什么小事一桩,她这是什么意思?你待她怎样,我清楚得很,我还没认她,你就先认了。若不是看你生孩子时那么艰难,我进而联想到她的辛苦,我直到此刻还没承认她这个娘呢。她倒好,不但不知道感激,反而还到你面前拿起架子来了。她这人就是见不得台面,你给她好脸色看,她就蹬鼻子上脸。以后,你要对她冷淡一些。”文丹溪哑然失笑,还有这样教媳妇对付自己的母亲的。不过,听了这些话,她心中无比的熨帖和温暖。
她轻轻一笑,伸手扶住他的肩,柔声细语的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娘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啊?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刚来时不是挺安分知足的吗?”
陈信冷冷一笑:“唆使?她一向耳根子软,自己没个主意,谁的话她都能信。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从军营调来几个女工过来陪她一起做活,省得她闲得发慌。我怕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惹出什么事来。”文丹溪沉默着没接话,不过,陈信的话她倒是深以为然。
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也没心情再吃饭了。文丹溪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分给院里的仆人吃了。两人匆匆梳洗完毕,陈信就拉着她上床睡觉。文丹溪从背后抱着他的腰,软声问道:“二信你的心情不好?”
陈信闷声答道:“没有。”
文丹溪轻笑:“傻瓜,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
陈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叹息道:“我小时候就想,为什么我就没有云姨那样的娘呢。”文丹溪的手指在他的侧腰着温柔的抚摩着,似在无声的安慰着他。陈信接着又叹道:“云姨也说,我若是她的儿子就好了。”文丹溪也跟着叹息起来,这世间的事真是无奈,孝子偏遇上不着调的母亲,慈母又摊上不肖子。
说到这晨,陈信紧握着拳头,用坚定的口吻说道:“所以,我以后一定要让咱们的儿女幸福快乐,让他们长大后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满心都是欢喜。”
文丹溪欢快的笑答:“你可以的,二信,我相信你!”陈信也被她感染得笑了。他猛的转过身来,紧紧地将她摁在自己怀里,温柔而肉麻的低头说道:“丹溪,我就喜欢你。看着你笑,我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文丹溪握着粉拳咚咚的捶着他那硬邦邦的胸脯,咯咯笑着:“我发现你的嘴怎么越来越甜了。”
陈信也嘿嘿一笑,嘣出来一句话:“我都是当爹的人了,当然嘴越来越甜了。”文丹溪再次破功,好像自从她怀孕后吧,这个二货的口头禅就变了。以前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我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这句话。
陈信心中的郁闷此时已经一扫而空,他抱着媳妇絮絮叨叨一会儿,不多时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次日一早,陈信用完早饭去校场练兵。春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夫人——”
文丹溪笑着示意:“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春芳脸上挂着笑,语气有些迟疑。文丹溪心中一凉,莫非……
她再次示意春芳:“好了,你就说吧,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跟你没关系。”
春芳这才放下心来:“有人说老夫人,不,那杜氏最近频频往后街的一个胭脂铺子里去买胭脂,而且一去就是大半天。”
文丹溪眉头紧蹙,问道:“那胭脂铺里都是些什么人?”
春芳悄声说道:“奴婢已经问清了,那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妻,另外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那杜氏跟他……眉来眼去的。”文丹溪心中冷笑,看来,这杜氏的老毛病肯定又犯了。以前的她没法管,但是现在,她绝不能让她再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丢人现眼,不然以后他们一家还怎么在易州立足?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文丹溪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处置她的办法,嘴里随口问道:“那家人姓什么?”
春芳迅速答道:“那男的姓王,女的嘛,我好似听人叫她郑娘子。”
文丹溪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