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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 文丹溪觉得压力很大。她对情势了解不清,又不能乱说, 但又不能不说。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用缓慢平静的语调说道:“我就说几句我自己的看法吧。咱们还是去救援比较好。往小了说, 雁鸣山离易州这么近,若是易州落在鞑子手里,而我们破虏军又三番几次的和鞑子对着干,恐怕到时就有麻烦了。往大了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于大于小我们都不能袖手旁观。至于二弟问的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天下乱象初现, 恐怕还要乱上好一阵子。我们只需积蓄力量, 待时而动即可。”
她的话音一落,就听秦元语带激赏的赞道:“嫂子果然是白石公之后人。说话一语见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太好了。”
文丹溪不禁一怔,这句话, 这里没有吗?还有那个白石公又是谁?听秦元的口气, 这人应该跟自己有关系,但她又不好问。便暗暗记下,待以后再查。想到这里,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整日拘于后院,对于下情形了解不多,你们还是多听听二弟的主意吧。”
刀疤脸嚷道:“嫂子就是谦虚。我看你才是山上第二有学问的人,贺黑子他得靠边站。”
洪大胡子和郭大江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陈信则一脸兴奋的说道:“嗯嗯, 说得好,是得多听听二弟。”文丹溪前面一句说的是好,但他最爱听她不自觉的称呼秦元为二弟,这说明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媳妇了,嘿嘿。
“那你们好好商量吧,我去准备晚饭。”她还是乖乖的退出来吧。
文丹溪一出来,秦元就面带笑意的说道:“嫂子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大哥你有福了。”
陈信昂昂头说道:“你才知道,我是早就知道了。”秦元呵呵两声,笑而不答。
“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五弟兄重新坐下议事。按照陈信的想法是,既然决定救援易州,那就直接带兵冲下山去杀鞑子就得了。还用什么筹划。刀疤脸自然赞同这个想法。
秦元却不这么想,他沉吟着,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哥,你好好想想,你现在名为将军,可是谁都知道那是朝廷为了安抚我们才给的虚名。没有兵饷俸禄不说,在世人眼里,我们其实还是个土匪。我们杀的鞑子再多,也没人往上报。说不定还被人贪功冒领。”
陈信却说道:“我杀鞑子是因为他们该杀,又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功名,谁稀罕!”
秦元淡然一笑:“大哥视功名如粪土是好的,可是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不能只顾眼前,只顾自己,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我们也不想让我们的妻儿走出去脸面无光,也不想让人说我们的后代是贼子贼孙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人人都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特别是陈信,他一想到文丹溪被人称为贼婆,他们的儿女将来也被称为小贼他就受不了。
这一次,他是率先拍板道:“二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接着其他三人也纷纷表态。
秦元见自己已达到了目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接着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易州城墙高大结实,易守难攻,鞑子一时半会肯定攻不下来,我们先不要着急去,而是一边练兵一边观望。私下里暗暗准备着,等到关键时刻,给鞑子一个当头痛击。到时候,易州的百姓肯定会对我们感恩戴德,世人对我们也定会大有改观。那时便是我们破虏军出山之时。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扫平易州的匪患,先挑那些祸害百姓,名声不好的贼头下手。这样,既可以练兵又可以囤积粮草,还会给鞑子一个我们只知道火并不打算去救援易州的假象……”秦元将计划一一道来,思维缜密,条理清楚。当然他还有很多细节秦元没说,因为他知道在座的几人都是胸无城府之人,怕说话太早,他们一不小心泄了机密。
陈信大手一挥,痛快的说道:“好,就按二弟说的做。”他心里却叹道,读书人就是了不得,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他以后一定要多读书。突然他又想起了秦元评价文丹溪的话,便问道:“二弟你说的那个白石公是什么人?”
秦元挑了挑眉说道:“白石公就是平州有名的文白石,既有计谋又有学问,也算是当地的文宗了。论辈分,他算是嫂子的堂叔,嫂子没跟你说吗?”
陈信摇摇头:“没说。”
秦元怔了一下,又释然一笑:“这是嫂子为人谦逊,不喜炫耀。”陈信也点头称是。
五个人说完了正事,秦元也就识趣的赚到别的话题上。
这样,大伙就不会瞪着眼睛只听他一个人说话了。
就在这时,贺黑子在外头敲门问道:“将军,嫂子问你们何时开饭好?”
刀疤脸拍着肚子嚷道:“此刻就开,快饿坏了。”陈信自然也同意刀疤脸的话。贺黑子飞快去厨房传话。文丹溪让人把酒菜摆上去,自己也提着几个食盒回家去用了。
陈信跟弟兄们吃完饭,他又开始像以前那样来“溜食”了。文丹溪此时正一边喝茶一边看易州地图。陈信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背后,半天不出身。
文丹溪无意中一转头就看到了陈信,当下吓了一跳,她埋怨道:“你怎么不出声,想吓死人啊。”
陈信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吃饭时看不到她,他总觉得没以前吃着香了。
文丹溪认真说道:“有我在你们说话不方便。”陈信挠挠头,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接着他又说起了他们刚才的那一番谈话。文丹溪听罢,暗叹秦元心思果然缜密。不过,听着他们一会儿打土匪一会儿要打鞑子的,文丹溪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你怎么不高兴?”陈信敏锐的捕捉到了文丹溪情绪的变化。
文丹溪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也觉得这样呆着不是长久之策,可是又怕你有危险,心里有点矛盾,唉……”
陈信听到她在为自己担忧,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忍不住又捉住她的手,朗声安慰道:“你就别怕了,我师父说了,打仗的时候,越是不怕死的人越死不了。越是那胆小怕死的人越死得快。”
“是吗?”
“当然是的。对了算命先生还说了,我能活到八十高龄呢。”
文丹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动不动就算命先生,这人怎么这么迷信啊。
陈信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拍着大腿叫道:“对了,我有空得去找找那个算命先生,让她给你算算。”文丹溪只是付之一笑。
过了两天,破虏军就开始按照秦元的计划,大张旗鼓的四处剿匪,一时间将易州地面闹得鸡飞狗跳的。短短的半个多月时间,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大小土匪,顺从的归顺,顽抗的被灭。破虏军的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山寨内的粮草兵器更是堆积如山。
与此同时,易州城的守军和鞑子的战争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果然不出秦元所料,易州城城墙高大结实,鞑子连攻半月,折损无数兵马仍是无法攻下。而城内的士兵也是疲惫不堪,双方绫陷入胶着状态。而破虏军则在一旁默默等待时机,则一只暗中窥伺的猛虎一般,随时准备给鞑子以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机会来了。在易州被围的第二十日,易州知府刘建当夜晚间带领家小弃城而逃。易州城群龙无守,士兵无心再战,百姓惊恐不已。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秦元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立即出兵救援易州。
至于陈信怎么和鞑子对战,文丹溪不得而知。她又像上次一样,在山中日夜悬望。不过相较于上回的不安和焦灼,她心中多了一丝笃定和镇静。
还好,她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陈信就来信了,这次他倒没有写诗,而是写了满满的两页纸:“破虏军离开雁鸣山,二弟命令兵分三路,一路去鞑子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一路隐藏在易州城下的树林里,最后一路装作主力去挑衅鞑子,鞑子一打他们就跑,鞑子回去了,他们就再回去挑衅。最后鞑子干脆不理他们了,再挑衅不也不管不顾。二弟就让我们这个时候突然出击,鞑子措手不及,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稀里哗啦的。我一直冲在最前线,杀了得有几百个鞑子。我的手又受伤了,连勺子都拿不动。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接你进城……”
像往常一样,信的最后还有一句附言:我如今已经认得五百多字了。我算了算,认识五百字就可以写成一千多字的信,你认的字比我多,回信可以写长些。
文丹溪看完信,提笔写道:“自你走后,山上一切都好……你要小心保重……以下省去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