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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出了宅院,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的天色,叹了口气。
最后他进了一家路边的小面摊,点了一碗儿汤面。
摊主是位老妇人,头发花白,人也徒增憔悴,但见了客人,依旧手脚利落的去为暖阳煮了面。
暖阳尝了一口桌上摆放的茶水,眼神却放在了另一桌人的身上,一老一少,正皱着眉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垂了垂眸子,小口的喝着茶水,心里对天命书吩咐道:“我想听到他们的对话。”
接着那一老一少的对话便传入了暖阳的耳中。
那年轻人面色焦急道:“师父,明日大军便要启程前往边塞,但我们至今却连那随行军医的人数都未凑齐。”
那老人闻言有些无奈道:
“如今这民间郎中,谁人愿同军队出塞,那可是数十载都不得与家人团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老者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若是皇上能指派宫中御医来军中当医官,人数便也够了。”
“只可惜了......”
他话未说完,便只剩下一声叹息。
那年轻人闻言顿时愤愤道:“我听闻皇上不肯派御医,是因为宫中那位得了宠的娘娘患了心疾。”
“皇上便让御医都在宫中留守,竟是都不准出宫了。”
“当真糊涂,竟是连国家大事都不顾了....”
那人还打算说什么,却被老者一把拦下:“柳清,不可妄议国家朝政。”
说着还对柳清摇了摇头,眼神瞥向暖阳看了看,柳清立刻会意,住了口。
暖阳闻言只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
这时那老妇人端了面过来,暖阳道谢后,并未立刻动筷。
而是对老妇人细细端详后,轻声道:“大娘,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那老妇人闻言便站在一旁,笑道:“公子请说。”
暖阳弯了眉眼:“我本是受人举荐,来这京中寻如月医馆,当那里的坐堂大夫。”
“但今日我寻了一天,却是如何都找不到。”
那老妇闻言顿了顿,思索片刻才答道:“公子莫不是记错了名字?”
“我并未听闻这京中有家如月医馆。”
暖阳一听挑了挑眉。
京中自然没有如月医馆,那是暖阳信口胡说的。
但他表面上却是一片讶异,吃惊道:“这京中竟无如月医馆?”
那老妇叹了口气:“老身在京数十载,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家医馆。”
“公子想必是记错了。”
暖阳有些颓然的冲着老妇拱了拱手,口中轻叹道:“多谢。”
那老妇见暖阳模样俊俏,不由的又多说了几句。
“公子若是在京中无亲友,也可在我这面摊帮忙,我家还有一女未嫁,你.....”
暖阳闻言一愣,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多谢美意,只不过我家中已有爱妻,实在是不可辜负。”
说这话时,暖阳脑海中不由闪过了易子墨的脸,眼神不由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老妇见暖阳这样说,便叹了口气:“那老身便祝公子早日归乡,与家中那美娇娘团聚。”
暖阳唇角勾起:“多谢,既然京中无那家医馆,我便打算明日就启程归乡。”
“与家中娘子团聚。”
那老妇点了点头,便笑着转身接着去忙活了。
暖阳看着面前的那碗儿面,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刚刚他与那老妇交谈时,并未压制声音,故此,旁边的一老一少便也听到了。
那老者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对着柳清使了个眼色。
柳清会意后,便走到了暖阳的身旁,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我方才听闻你是想找一家医馆?”
“恕在下冒昧问一句,兄台可是精于医术?”
暖阳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但是面上却仍是一副失魂的模样:“在下不才,医术虽不能称得上是精通,倒也能还说的过去。”
柳清闻言,脸上顿添喜色,他急忙道:“那兄台可有心从军,当那军中大夫?”
暖阳闻言一愣,面上似乎有些为难。
柳清见此便急了,刚想说些什么,那老者便走到了暖阳身旁。
他接过了话头,笑道:“老朽名为柳末,这年轻人是老朽的徒弟,名为柳清。”
“我方才听闻小友未曾寻到好去处,不如便跟我入了军。”
“日后不仅有军饷可寄回家中,若能立功,还能封官加爵,衣锦还乡啊。”
暖阳垂了眸子,假装思索,心中却在嗤笑。
这老头只说了好处,却未曾告知他,这一去,便是数十载非死不得归乡。
也未曾告知战场刀剑无眼,即使是当个微不足道的郎中,也有命丧黄泉的可能。
柳末看着暖阳的表情,心中没底,便又开口道:
“我听闻你家中还有娘子,你若在军中立了功,也算是不负她对你的一片期望。”
暖阳挑了挑眉,他可不觉得易子墨会对自己有什么期望。
但他面上还是笑道:“敢问老人家,你所说的军队,可是明日出发前往边塞的易将军的队伍?”
柳末点了点头:“正是。”
暖阳低头思索了片刻,便开口道:“我虽有心进军,但我那户籍.....”
柳末闻言心头一跳,知晓了眼前这人应是来路不干净。
暖阳也不在意,他这个身份是奴籍,入不得军。
他小时被南馆买下,若是当了那小倌,便为贱籍,更是无出头之日。
柳末垂眸思考了片刻,想到军中随行大夫实在太少了,若到时要打仗,定是吃亏的。
想到那些将士们,柳末咬了咬牙道:
“你户籍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只要入了军,尽心尽力为军中将士便可。”
暖阳挑了挑眉,起身对柳末行了大礼,恭敬道:“那便麻烦老先生了。”
柳末看着暖阳,叹了口气:“明日便要启程,你家中还有娘子,可要遣人带个信回去,免得家人担忧。”
暖阳想到了易子墨的脸,顿时笑道:“无妨,我家娘子最是爱国。”
“他一心一意想要为国家出力,若是知晓我入了军,定是喜不自禁的。”
柳末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好,我待会便将入军事宜交代于你,你明日便做好准备,时刻到了便入队启程。”
暖阳微微颔首。
那样明日便能见到易子墨了吧。
而另一边,易子墨回到了将军府,他将琴放在了自己的卧室,径直去了府上的祠堂。
进了祠堂,易子墨对着那些供奉的灵牌拜了拜,轻声道:“不肖子孙明日便将启程离家,望各位祖先的在天之灵能庇佑易家军平安归来。”
说完他便重重的叩了头,又点了三炷香,便阖上了祠堂的门。
接着他回了房,在他房内的一副画后,竟也是一道密室。
他看了看四周,进入其中。
密室里有一中年男子双手双脚皆被粗大的铁链锁住,浑身浴血,肮脏不堪。
这人便是对外宣称已经死在战场上的易老将军,易步庭。
他见了易子墨,便情绪激动的咆哮道:“你这不孝子!快点放了我。”
易子墨只淡淡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死寂。
他轻轻开口道:“父亲,我替了你的位置,成了易家军的新任将领。”
“明日,也将替你前去边塞戍守。”
易步庭闻言顿时大骂道:“这便是你的目的吗?为了这些权势,竟将你的亲生父亲锁于此处,你所学的孝义都被狗吃了吗?”
易子墨挑了挑眉,突然笑了:“那么父亲,您的孝义呢?”
易步庭闻言愣了。
易子墨见此嗤笑一声,接着他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的说道:“您勾结外戚,让易家军那么多的弟兄都死在了战场上。”
“你的孝义,可曾对得起他们?”
易步庭闻言急忙大声反驳道:“祖安不是外戚,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易子墨眼神变冷,笑道:“不是外戚,那么那些塞外蛮子怎么会有我元国的防守布局图?”
“不是外戚,又怎会作为一个男人,甘愿在您身下承欢数十年,最后却投入了那蛮子的怀抱?”
“不是外戚,怎么会给我母亲下毒,害她难产而亡,而我自出生便体含剧毒?”
易步庭闻言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易子墨说的句句为真。
易子墨见此,脸上笑意更浓:“你,易步庭,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现在,你也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了。”
易步庭闻言,呆愣的摇了摇头,嘴中喃喃道:“不....不....我为元国征战多年,我是战神...”
易子墨见他模样疯癫,只淡淡的开口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您不再是战神了,而是已故的将军。”
“未来,我才是元国的战神。”
易步庭听闻破口大骂道:“你这不孝子,我看你便是为了这权势虚名才这般作为!”
易子墨眉头微皱,眼中充满了戾气。
他看着易步庭冷笑道:“父亲便在此安心颐养天年吧。”
“至于那个叫祖安的,我会亲自砍下他的头来祭奠我母亲,祭奠我易家军的无数亡魂。”
说完,易子墨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密室,仍凭易步庭在密室中大声嘶吼,都不曾回头。
出来后,易子墨垂了眸子,只觉得身心俱疲。
月光从窗外洒进,落在那琴上,带了些温柔。
易子墨坐在琴旁,用手轻轻的扶了扶琴身,入手一片温凉,不刺骨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易子墨呆呆的看着琴,突然想到了这琴的主人,也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此时,他竟是有些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