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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话呢？”陆嘉俊抬手就给了他脑后一巴掌：“就算我不给她签，她早晚也有办法凑够数。你和Ben都被她搞定了，其他人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Steven顿时噎住，脸色更青，紧抿着嘴唇，愤然转过头去，憋气地瞪着平滑如镜的大理石。
陆嘉俊见状一笑，也不再挪揄他，只附身摸着理石凳面问道：“那丫头是变的什么魔术？”
Steven没好气地道：“哪有什么魔术！其中的编程原理其实很简单——压栈前行，快速折反，有去有回，非尾递归。”
说着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头道：“只是，我是真没想到她竟能够挪用到现实中，真太不可思议了。这得事先多少次现场推演？每一块砖都必须精确计算后摆放，稍有误差就可能递归失败。她可真是……”说着又摇头叹了口气。
听出对方口气里的酸涩，陆嘉俊不觉又想起那只缠满创可贴的右手，伸手拍拍他肩膀低笑道：“既然良心发现了，那记得待会儿去劝劝Ben，在听证会少刁难她些。Ben这回是彻底栽她手里了，指不定怎么恼火呢。”
“你竟然还向着她说话？”Steven一脸郁闷地看着陆嘉俊。
陆嘉俊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过是建议你们认赌服输，别欺负人罢了。”
欺负人？到底是谁欺负谁！看着对方那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Steven心里原本刚升起的一丝愧疚瞬间就消失无踪。更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憋气，不觉微微攥紧了拳头，嘴角不规则抖动着，可待要说自己才是被欺负的人却又说不出口。
张了张嘴，到底只能是咬着牙愤愤地道：“你还真的是个好人！”
然后在陆嘉俊的开怀大笑声中，带着一肚子无处可发泄的窝囊气回办公室抽闷烟去了。
天丛云12楼
“小雪，”贾侍书看着夕阳里落寞的背影，小声地轻唤。
洛雪却没有反应，兀自沉浸在思绪之中，还是在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屏幕。
“小雪！”贾侍书轻轻拉了下她衣襟。
终于，一直陷入沉思中的洛雪抬起了头，眼神却还是有一些飘忽。
听证会结束已经两个小时了，可是她却依然觉得下午的那个听证会仍在耳边继续——
“你是建筑工程师吗？”
“不是。”
“是风动力学家吗？”
“不是。”
“你甚至不是应用数学专家！你只是个法律系大一的学生！而你说的也都只是理论和推测。”身为工程部总监，Ben算是全场脸色最好看的了，只是压着火气，拧着眉头看她。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们昊天一定会告你诽谤的！”作为洛雪的主管主任而列席的石旭，终于按耐不住地跳脚厉声指责。冲动之下不仅抢了公关总监的台词，也完全忘了她自己是根本没有资格代表昊天的，只顾着发泄胸中压不住的怒气：“你这是想要毁掉天丛云的名声和昊天的声誉吗？”
“我想拯救生命……”洛雪试图据理力争。
“拯救生命？就凭你？就凭一个模糊的非特定性理论？”石旭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她。她属下的实习研究员，竟然不自量力地挑战大师权威，凭着一个仿真实验模型来验证偏移理论的正确性！并以此为依据提出天丛云存在建构缺陷提案，更拿到了签字逼三大部门举行听证会！害得她受尽了几大部门老大的白眼暗箭和冷嘲热讽。尤其是IT部的Steven，前天告诉他研究室会议室的电脑要换新，他竟然告诉她要等半年以后？！根本就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如果说这些都还不足够让她懊恼透顶的。那么推断出洛雪不是萧家亲戚也足以让她吐血数升！如果她是萧家的亲戚，大可以直接把模型展示给子湛哥看，而不是申请三部门的会审听证！
她竟又被这个丫头给蒙了，傻乎乎地放羊吃草了一周！否则她哪来的空闲时间这么搞七捻三，弄出这场听证会？一想到自己竟被这丫头耍得团团转，丢脸丢到别的部门去！简直就气得要爆！
Ben看了眼濒临失态的石旭，适时地拦下话题，转而向洛雪道：“你能把偏移问题同具体的建筑问题联系起来吗？”
“我现在无法定位到具体问题，但证据是有的。”
“如果你所说的证据仅限于目前已经提交这些，我想，”行政部总监看了眼左右两旁，摇头道：“本次听证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但是，即使是理论也有潜在的人员伤亡危险，我认为你们应该重视此事。”洛雪苍白了脸色试图做最后的争辩。
她提供了所有搜集的材料，现场展示了模拟仿真实验的全过程。但是，面对这样的论证结果，高管们显然却还是很难接受。
他们需要实质证据，但现在提供出实质证据根本就不可能啊！不去开启调查，她怎么可能会有实质证据。没有实质证据三部门就拒绝开启调查。
其实从听证会一开始没多久，洛雪就已经发现自己陷入了逻辑死循环的尴尬绝境！
“天丛云是大师最后的遗作，我们对建筑的稳定性充满信心。”公关部总监做了总结陈词，微笑着看着她道：“我们依然感谢洛研究员的研究和努力。但是请遵守公司的保密协议，天丛云事关昊天和大师的名誉，我们不想由此引发任何负面新闻。而且，公司仍将保留追究你非法入侵公司网络，盗取工程部数据图纸的权利。周一，我们将等待总裁的最后裁决！”
……
“侍书，”从回忆中回过神的洛雪缓缓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好朋友，困惑道：“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因为我不是知名数学家，不是建筑权威吗？难道权威和名气真的比事实更重要吗？“小雪……”贾侍书同样忧郁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所以人们才孜孜不倦地追逐名利地位。成为权威才能轻易掌握话语权。”
“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洛雪的视线再度落到电脑屏幕上，“实验表明天丛云无法抵抗斜后侧方的风，即使风速只有50公里，都会对天丛云造成无法逆转的破坏。这里的冬天，经常会刮起7级以上大风，大半是西北风和东北风。天丛云楼里有好几百名员工，人命关天啊。”
说着，仿佛自语般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至少该展开正式调查，哪怕最后证明我是错的也好。我不是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我只想证明建构缺陷的假设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如此而已！可他们为什么要同仇敌忾地针对我，死活都不肯相信我呢？”
“小雪，你已经尽力，”贾侍书心疼地从后面抱住她，安慰道：“为了这个听证，你都逃了一周的课了，还通宵达旦地研究这些资料模型，你都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你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已经下班了，我们回去吧，回去找采儿和师姐吃饭去广源吃饭好不好？去吃你最喜欢的蒜泥黄瓜和锅包肉好不好？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你中午困得连饭都没吃！这周一直都拿咖啡当水喝！”
洛雪没有回答她，只是仍旧愣怔地看着屏幕发呆。
认识快一年了，就从来都没见对方脸上会完全失去笑容，更从没见过她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贾侍书无措又心疼地道：“小雪，别再想了。这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就算将来真的出事了，也跟你无关的！我们辞职吧，离开这里离开昊天，看不见天丛云，你就不会那么难过那么在意了。”
“辞职？”洛雪忽然扭头怔怔地看她：“那你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没关系，我就说被同事排挤，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反正也是事实。石旭接下来也一定会狠狠地折腾报复我们的。”贾侍书忙忙地道：“你不要担心我了，别管我！如果你不想再呆在这里，我们周一就辞职，再也不来了好不好？”
“辞……职？”洛雪表情仍有些怔怔的，似自语般低声道：“可以辞职？离开这里了吗？”
“对！我们辞职，再也不来了。”贾侍书连连点头。
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洛雪似乎突然找回了些精神，似乎是真的下定了什么决心，回身道：“好，我们周一就辞职。但等下我还有件事要做，你先自己回学校吧。”
“已经下班了，你还要做什么？”贾侍书有些担心地看她。
“我……我还要最后再去找一个人。”
洛雪微微一笑，露出了听证会后第一个笑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了，你先回去。今天周四，正好回去帮我去四食堂买一份锅包肉，记得可要藏好哦，千万别被采儿看见偷吃了。”
看着贾侍书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关上门，洛雪脸上轻松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颓然地重新坐回电脑前，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发呆，浑然忘了时间。
等到再度回过神来时，早已经是夜幕低垂。
有些迟疑地走到窗口，看着一旁攀星楼顶层的灯光。好半晌，洛雪终于抿紧了唇，回身将电脑装进书包，拎起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