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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顷刻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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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见到陆梵翊的母亲,是在一周后的清晨。我正在给风信子换水,艾棋低声叫我:“颜悦……”

    我一回头,看见艾棋身旁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她朝我一笑,语气温和:“难怪店面打理得这么好,原来凡事你都在亲力亲为。”

    突然得到一句意外的赞扬,我愣了一愣,木讷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好。”

    ……

    还是上次那间僻静的咖啡馆。她开口说:“骆小姐,上一次我的态度过分了,希望你能体会一个母亲的心情,不要放在心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我有一点不知所措。

    “你不必担心,今天找你,没有特别的事,就是聊聊天。除了我和他的父亲,或许你是最了解梵翊的人。”她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梵翊这个孩子,从小就独立,理智、镇静得惊人,处理问题的时候,常常有超强的洞察力和行动力,从来没有让我们操过心。我和他父亲,一直以他为傲,对这个儿子有很高的期望。因为从不让我们担心,忙起来的时候,就很放心地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留在家里,从来没有考虑到他也是需要关爱的孩子,也没有考虑到他也会孤独寂寞,也需要陪伴,他也从来不跟我们要求这些。想不到这个孩子心里的病根,就这样一直就被我和他父亲忽略了……”

    是,他一直都理智、睿智、沉稳,目标明确,从不任性妄为,这是梵翊。

    她端起杯子,却没有喝杯子里的咖啡,复又放下:“八年前,他接受他父亲的安排,开始履行他的家族使命,到了法国,一边在总部历练,一边继续上大学。可我和他的父亲一直没明白,三个月以后,他为什么突然擅自回国,在国内无声无息地待了两个月,事前事后,没有一点交待,这不像梵翊会做的事。”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的,颜灵在他去法国后的三个月,才告诉了他我们已经离开的消息。而那个时候,我和妈妈已经决定断绝一切往来,开始新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任何寻找都只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梵翊不会料到,在他和我爸爸达成共识以后,我家里会发生那样的事,而我,又怎么会想到颜灵会撒一个这样的谎……于是阴错阳差,我们彻底分开……可当时的情况,如果我和梵翊还在一起,恐怕只会面临更残酷的局面,甚至可以预知结局——年轻人没有经济基础和共同未来的爱,爱得再深都很脆弱,到最后,强大的阻力只会让我们都精疲力竭……现在想来,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我离开,都是唯一的一条路……

    他的母亲继续说:“我回国查到你们的事,对梵翊为了一个女孩子做出擅自回国这么没担待的事,既愤怒又不可思议。但他的父亲认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冲动,我们只能尽量理解。两个月以后,他回到法国,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再也没有追问。直到去年,任命兰凯的新任总经理,他拒绝留在总部,突然向他的父亲申请回国,提出要接受这个挑战,也为了尽快适应国内的商业环境,这个理由无可厚非,我们同意让他回来。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扭转兰凯的经营,还是因为在无意间发现兰凯资料中的员工名册,才做出这个仓促的决定。如果原因在后者,骆小姐,作为他的母亲,我是绝不能忍受的——他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不可以到疯魔的地步,如果他不能自制,我就要干预,因为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我静静地听着她波澜不惊的话,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她话里的意思我很明白——陆梵翊肩上的责任之大,决定了他的时间和精力不可能耽搁在儿女情长上。

    “想不到事情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这个孩子把情感藏得太深,在我和他父亲面前隐瞒得滴水不漏,就连生了这样的病,每一次见面,言行举止上都没有显露半点,简直叫我害怕……”

    我握紧了杯子:“梵翊会好的。”

    她愣了一愣,补充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我摇头:“不,一定会。”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你真会安慰人。”

    她以为我是在安慰她,但是:“不是安慰,我相信他。因为从我认识他以来,每一件事,没有他做不成的,除非他不想去做。陆夫人,您不也是这样认为吗?”

    她顿了一顿:“难道,你在得知梵翊的病情以后,一点都没有动过要离开他的念头?”

    “相比起生离死别,我并不觉得梵翊的病有多么让人恐惧。”我怎么会想离开他呢,如果可以,我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偿还他,弥补我们失去的空白,只怕求之而不得,到最后,梵翊还是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想到这样,我就希望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或许,他就能够幸福……“陆夫人,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她望了我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吧。”

    话还没有说,我已经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在梵翊彻底摆脱他的病症之前,我能不能陪着他……等到有一天,他好了,我会离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因为我爱他……我爱他,却辜负了他……我最不愿伤害的那个人,到头来却被我伤得最深……如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这也许是我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事……但我知道,这样回答,他的母亲可能会觉得老套、矫情又惹人厌烦,于是改口说:“我就是……想看着他好起来……”

    坐在对面的她淡淡一笑:“他父亲说得对,梵翊是有眼光的。”我诧异地望着她,她的十指在桌面交错,缓缓说,“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把这个儿子,交给你。”

    我怔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母亲,刚才说了什么……

    “就像你说的,比起生离死别,这不算什么。我又何必计较该和谁联姻,会有多大的利益?在商场待久了,满心满脑都被“利益”两个字填充得一点空位都没有,习惯了兵来将往尔虞我诈,哪里还记得,生下梵翊的那一刻,他父亲陪在我身边,拍下我们唯一一张合照,我也只有一个‘家庭平安’的朴素愿望……荣辱得失都是片刻浮沉——没有什么,比我儿子的命更重要。我和他父亲,原本已经亏欠他很多爱,怎么能再将他最珍视的情感连根拔断……”

    我一直忍在眼睛里的泪,突然落下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他的母亲目光柔和:“登机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走了。下个月,等兰凯的事情没那么密集,他父亲希望他能回法国一趟,重新安排治疗方案。如果条件允许,你就陪梵翊一起回来吧,他的父亲也很想见你一面。”

    我点点头……心里却千回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目送他的母亲上车离开时,清晨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那层薄薄的灰霾已经散去,一阵风似有似无地拂过路旁的行道树,茂密的树叶间漏下斑驳的光影。

    晨风正好,人未曾老。

    我忽然想到他,想见他,或者听他说说话。

    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恰好是梵翊的来电……

    回到花店里,徐晴在擦拭木质隔板,艾棋坐在柜台上发呆,见我进门,急急地站起来:“她没有刁难你吧……”

    我摇摇头,与刁难相反的是,她成全了我,“她同意我们在一起。”

    艾棋静了下去,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突发感慨说:“你们两个人,真是……”

    徐晴笑笑:“来得早不如来的巧,看来我们三个人要在同一年结婚咯。”

    艾棋高兴起来:“说得对,这个年纪,全民皆婚。骆颜悦,欢迎加入。”

    我笑了,这个年纪,全民皆婚——她的概括真是精准到位。

    由于外婆在家里,我们几乎都是回家吃饭,我和梵翊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但下意识地去感受时,并不觉得他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在这期间,见过卫医生几次,看得出来,他的态度是乐观的。

    时间已经接近月底,梵翊的母亲说过,希望我们下个月去一趟法国。

    晚饭过后,外婆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旧色的木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本相册。

    外婆把相册递给陆梵翊:“我下个月还要回她舅舅家里去,梵翊,这个先交给你,免得我到时候又忘了。”

    这本相册,是什么时候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相册?”

    “你的。”她说。

    “我的?那我怎么没看过?”

    外婆完全忽略了我的问题,对陆梵翊说:“颜悦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里面,照片里的事情你可以问她,她一定记得。”

    奇怪了,既然都是我的照片,外婆为什么不留给我,却给他保管?

    陆梵翊接过去时说了一句:“您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外婆一笑,“我颜悦的眼光,不会有错。”

    我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猛然会意——这意思,他们就此达成协议,外婆就这么干脆地把我推出去了?一点都不要犹豫或者挽留一下?

    我送他下楼,离开之前,他轻抚我的脸:“颜悦,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等我娶你。”

    我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为什么需要这一段时间。

    但我不要他有任何压力,我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不着急,只要我们在一起,像这样也很好。”

    他笑着说:“可是,我着急。”

    自从他的母亲离开以后,他身边就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虽然在这之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但是任何见不到他的时间,我都会莫名地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话:“等过几天,外婆去了舅舅家里,我们……就住在一起,好不好……”

    我声如蚊呐,心跳得飞快,咬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许久不说话,我忐忑地抬头看他时,他笑意盎然,眼里闪动如星海:“我受宠若惊了……你不该这么早告诉我,我会等不及……”

    我脸上发烫:“你……你快回去吧……”

    他把我拥入怀里,我的心跳渐渐稳下来。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有一种天长地久,只在顷刻之间”,原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