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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明暂时还没有加入抄底的行列。
并不是他有多仁慈,相反,这家伙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布局,把刀子磨得锋利无比了,因为同情那帮贪得无厌的家伙的遭遇而放下屠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没能加入抄底的行列,是因为宿豫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宿豫乃至整个苏北很有可能会变成死亡之地。
六月的苏北烈日炎炎,酷热难当,十几万工人挥汗如雨,有的挥动锄头铁锹疯狂挖土,有的挑着沉重的土石在泥泞的工地间穿行。挖掘机一刻不停地挖掘着,一铲子下去就是好几方的土石。卡车和拖拉机像蚂蚁一样往来穿梭,将一车车泥土运向远处……这支庞大的施工队伍是分成若干个工程队,每个工程队负责一段,同时施工的,在他们的疯狂挖掘之下,一条比灌溉总渠更加壮观的人工河道正在一段段的连通。在河道两侧,两道高达四米的河堤巍然屹立,蔚为壮观。这声势浩大、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最是激动人心,很多宿豫的老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己,感慨:“李公子真是好人啊!他一来,宿豫这百年水患就要被彻底治理好了!”
宿豫人也让那百年水患给折腾得够呛,现在看到彻底摆脱水患的希望了,心气自然是很高的。宿豫很多商家都是在以最低廉的价钱向工地提供各种物资,从柴米油盐到铁锹锄头,都只赚一分利,甚至只收回成本。老百姓更是没少把鸡蛋、鸭蛋、蔬菜之类的好东西送到工地去给工人加菜……整个宿豫几十万人拧成了一股绳,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只为了驯服那几条悬在自己头顶的狂暴的大河,过上好日子。
陈旭洲是地道的宿豫人,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小时候跟一位拳师学过十年武艺,拳脚功夫算不上多精妙,但胜在力大无比,更兼皮糙肉厚,打起架来十几条大汉都近不得他身。他家里原本是小地主,拥有上百亩水田,但是在他十八岁那年发洪灾,滚滚洪流裹着大量泥沙从骆马湖咆哮而下,转眼间就淹没了他的村庄,他背着年迈的母亲逃上房顶,勉强捡回一条小命,老父亲和两个弟弟都给冲得没影了。等到洪水退去,他发现他家的田地已经覆上了一层两尺多厚的黄沙,算是彻底毁了。这场洪水把他从天堂打进了地狱,陈家就此破落下去,最惨的时候都揭不开锅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县城的猪肉铺里找了份工作,每天帮忙杀猪,以此挣碗饭吃。
他杀猪从不用刀,只需双手把猪捉起撂在案上,左手箍住猪颈猛力扳高,迫使猪头往上仰,张大嘴巴,右手骈指如刀往猪的喉间一插,猪当即喉管撕裂,鲜血狂喷,转眼间便死去。这手绝活让他在县城里闯出了小小的名头,有二十多号无所事事的闲汉认他作老大,对他唯命是从。不过他人挺老实,并没有恃强凌弱,反倒是教训过几个鱼肉百姓的家伙,这让他在县城里有了一点不错的名声。
但这终究是虚的,杀猪是贱业,他不可能杀一辈子猪。以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等老母亲百年之后便收拾行李去当兵,靠这身本身挣个前途。漕运已经废了,依靠漕运兴起的宿豫已经没有希望了,他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过一辈子的苦日子。不过,在去年,他的计划又改了,变成了进李思明开设的农场去当一名农场工人。
李公子是大好人,他自己掏钱挖了一条灌溉总渠,引洪泽湖的水冲刷盐碱,把数百万亩荒地变成了良田,让近二三十万无地流民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还办了医院,让穷人也能到医院里看病,而且药到病除……去年陈旭洲的母亲染了伤寒,请了几个大夫都治不好,眼看老母亲就要不行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她送到了李公子开的医院里,结果,一个星期之后,老母亲便恢复了健康。陈旭洲心中感激不已,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李思明的农场能开到宿豫,他也能成为一名农场工人!
所以在李思明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开挖新沂河的时候,陈旭洲第一时间带着一大帮跟他有交情的地痞闲汉去报了名。工程负责人见他有点威望,便让他当了一支工程队的队长,管六百多号人。他也没有让信任他的负责人失望,靠着自己在宿豫的那点威望把六百多号人管得服服贴贴的,大家吃住都在工地上,没日没夜的苦干,进度飞快。
现在,他负责的这一段马上就能跟前面那一段联通了。
这天,陈旭洲两脚满是泥浆,一边抡着铁锹狂挖一边叫:“大家伙加把劲,我们马上就能成为第一支完成任务的工程队了……想想李公子许诺的那笔奖金吧!我敢打赌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伙一边忙活一边嚷嚷:“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陈旭洲说:“老子当然见过!我告诉你们,我陈家在遭灾之前也是薄有资产的,十来两银子对我来说,那根本就不叫钱!”
大家哄笑:“你就吹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陈家顶多也只能算个小地主,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吃顿肉!”
被戳穿了,陈旭洲也不尴尬,怼回一句:“那也比你们强。”
大家哈哈大笑。
突然,有人叫:“有人昏倒了!有人昏倒了!”
陈旭洲眉头一皱,叫:“大家继续干活,不要偷懒!”说完把铁锹往地上一插,遁声跑了过去。
那边,十几名工人围成一圈,他分开旁观的人员挤进去一看,好家伙,只见两名工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倒在地上,旁边就是两大堆呕吐物,恶臭难闻。他皱起眉头,问:“陈老三,怎么回事?”
陈老三是他表亲,平日里也在县城里跟着他混,这次他当上工程队队长,陈老三也跟着沾了点光,被他任命为小队长,管着五十号人,昏倒在地的这两个正是他手下的工人。表哥开口了,陈老三自然不敢隐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面色不对,一副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问他们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们说没问题。结果开工后他们频频上大号,一个时辰内跑了至少四次大号,每上完一次大号面色就差几分。刚才他们突然剧烈呕吐,把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然后就昏倒过去了……”
陈旭洲问:“他们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喝了不干净的水?”
陈老三说:“不大可能吧,没见他们在外面吃过东西……”
话还没说完,又有好几名工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嘴巴一张,吃下去的午餐全都吐了出来,呕吐来得极为剧烈,仿佛要将胃都给吐出来一样。这只是个开始,仿佛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似的,越来越多的工人扔下手中的工具蹲在地上吐个不停,有不少吐得面色苍白,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陈旭洲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个两个这样呕吐问题不大,但这么多人同时呕吐,怕是出大事了!他对陈老四说:“快去通知医院,说这里可能有人食物中毒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陈老四不敢怠慢,马上爬上堤坝,撒开两条长腿朝医院所在的方向跑去。
医院就在工地附近。专门建一所医院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李思明有这个闲钱,时间也来不及了,所以李思明征用了建在这一带的河神庙,把神像什么的全部清出去,在里面铺了三十多张病床,配上三名医生和六名护士,再加两辆专门用来运送病人的四轮马车,一所医院就像模像样了。听完陈老四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一名医生马上带着三名户士,带上好几副担架,赶着四轮马车直奔工地而去。一路上医生还不断询问陈老四:“他们中午都吃了些什么?是不是喝了冷水,或者本身就有肠胃疾病?”
这些陈老四根本就答不上来,只是一味催着他们快点,再快点。
等赶到工地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吓了一大跳:
已经有三十多号人倒地昏迷了。最糟糕的是有不少人在昏迷前还拉了肚子,浑身脏兮兮的,恶臭难闻。
医生的神情变得严峻,戴上口罩和手套,把陈旭洲叫了过来,对他说:“你们马上停工,离开这里到我指定的地方去呆着,快点!”
陈旭洲眼皮直跳:“医生,你看出什么了?”
医生说:“暂时还不确定,反正事情非常严重就是了……赶紧的,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去,然后你们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呆在帐篷里,千万不要四处走动,直到我允许你们离开为止!”扭头对一名小护士说:“你马上回医院打电话给上级,如实上报,告诉他们这里很有可能发生了瘟疫,请求紧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