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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会有什么出现在破晓之后。
长时间的黑暗让张雨怡的双眼已无法适应光线的出现。她的全身开始发痒,双手被解开后用另外一种方式捆绑了起来,她依旧没有自由。脚步声再次袭来,她倒不期待是杨栀年,而是那双陌生的眼睛。
杨栀年灰黑色的裤子上沾了柴火房的灰,她拿着一个底部绣着红花的盆,盆的四周还刻着“喜”字。盆里是一团红色的布,看起来又像是一件衣服。红布的上方还有一把红胶皮包裹住把手的大剪刀,这种剪刀张雨怡只在裁缝店见过,那剪刀又大又锋利,看上去难以拿起,无比沉重。
杨栀年蹲下,将盆里的红布拿出。张雨怡这才看清那是一件红色长袖衫,衣服很长,是纯红色,红得鲜,没有什么花纹。红衣被拿起,对着张雨怡的身体比划着,那衣服略小些,看来它设想的主人比自己年轻。绳子再度被解开,脚铐也被解开,张雨怡不再挣扎也不再尝试逃跑,她不愿意再做无谓的挣扎。就算有,她要费最少的心思,最少的力量,做到“她”无法做到的事情。也许那个最好的筹码叫做情感。
冰凉的双手伸到张雨怡的脖颈前,那双手没什么温度,触感也并不细腻,杨栀年试图解开白色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张雨怡像触电似的躲开,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让任何人触碰。那目光在盯着她,她知道。她缓缓解开第二颗扣子,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她不断地打颤,解开第三颗扣子。
“好了。”
还没到达下一个领域便被叫停。张雨怡停住手,她明白这是个测试,她是在看看自己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木偶人。
张雨怡的手臂被拉起,她的双腿仍是软的,使不上力气,像个橡皮人一样从地上被拽起,双脚还紧紧粘在地面。杨栀年拉着张雨怡准备下阁楼,感觉到她整个人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倾斜,索性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梯。杨栀年的手充满力量,却没有将张雨怡弄疼,她一下一下看着沾着泥巴的双脚小心地挪动,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他们总想摆脱束缚,可现实总将他们绊倒哪怕是一粒小石子,又香又软的身体倒下,掉了眼泪又重来,一步一步走向不知去往何方的路途,她是有耐心的,像什么呢...像...妈妈的的模样。
就这样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右拐的屋子有着很小的一扇木门。窗户打开了半扇,风夹着泥土的味道吹进来。一面巨大的布帘遮住屋子的内部,布呈淡黄色底部还绣着橙色的花纹。不断有水汽从布的四周飘出来,整个屋子十分潮湿,凹凸不平的地面拐角处还长着青苔,地面铺的是石砖,和一些徽派的古建筑相似。
风将布帘轻轻吹起,掀起一角,张雨怡也被拉到布帘的后面。布的后方是一个大木桶,桶的外部用铁制的长片牢牢围住,看起来很结实。从木头的外部颜色看木桶已经使用很久了,木桶的边缘被摩擦的很光滑,已微微呈圆弧形。桶里装的是热水,看不见水的多少,白色的水蒸气不断从桶边往上升着。桶后还有两根木制的长条板被固定在墙上,用来放置一些布条和一些看不出用来做什么的木制物品。
“洗洗。”
杨栀年松开手,从长条板上取下一条白色的布条,搭在木桶缘,扭头出了门。张雨怡回头确认她离开后,开始解衬衫纽扣,她无意识瞟了一眼窗户。窗户是开着的,玻璃被黄纸糊住,几根生了锈的铁柱将窗口封住,只留下允许空气流通的缝隙。
张雨怡一件一件脱下原本的衣物,牛仔裤粘在身上,要用力扯才能够扯下来。她伸手试了试水温,略微烫手,但她渴望不可多得的温度。莲藕般的双腿踏进木桶中,伤口隐隐作痛,多余的水从桶边溢出,莲花瓣般散开,淌出去,将灰黑色的石砖洗得发亮。水蒸气将张雨怡包裹住,她一寸一寸抚摸着自己的肌肤,摸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细长但仍触碰仍有痛感和勒痕的脖子,覆盖着污渍的手臂,被护在衣物之下白皙的**,莲藕般的双腿,被勒出青紫痕迹的脚腕。她用双手抚摸着它们,仿佛它们将不属于自己。
“叮铃铃...”
风吹的略微大了些,清脆的声响将他手中的小铃铛吹响。
张雨怡回过头朝窗外看去,一双眼睛在与她对视后惊慌失措地消失,最后是一阵脚步声。张雨怡迅速捂住胸口转过身。
“叮。”
小铃铛掉在了地上,脚步声又折回,再次消失。
“咚咚咚。”木门被敲响。杨栀年推了门进来,端着盆和木梳。她没有看张雨怡一眼,顺手拿起长条板上的木瓢,坐在长条板中央。她向张雨怡凑过去,用木瓢勺了一勺水,倾注在张雨怡的发丝上,一边浇一边用木梳将头发梳得柔顺。张雨怡愣住了,只是背对着杨栀年任由她的动作,自己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即使在那个呵护自己的“城堡”里。
不知道时间已流逝多久,张雨怡沉醉在杨栀年的动作里,沉醉在流淌的水声里,沉醉在木梳顺过发丝里,就像那天沉醉在白山茶花的香气中一样。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是杨栀年示意自己站起来。张雨怡扶着桶缘站起,朝着杨栀年转了过去。杨栀年在看到张雨怡身体的那一刻愣了神,也许是看到了伤痕在另一个青春肉体上出现的不忍,也许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张雨怡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便低下头又转身了回去。
杨栀年回过神,在盆里掏着什么。张雨怡试图回过头来,她的头却突然被一只手固定住。她刚刚被梳得柔顺发亮的头发被拉住,接着是刀片和头发摩擦的声响,“沙沙声”刺耳地剌着张雨怡的头皮,这样的轻盈感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开始反抗,开始拒绝,她明知脑后是锋利的剪刀仍试图挣脱。冰凉的刀刃抵住喉咙,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再继续。她闭上眼睛,看见那片盛开的白山茶花林,,开得美极了,开得漫山遍野。
“女孩子要留长长的头发,把心上人拴住。”
是妈妈的声音。
张雨怡睁开了眼,她像一只被精心打扮的玩偶娃娃,她穿上那件红的热烈的衣服,耳边还别了一朵不知名的花朵,像是廉价的塑料花朵。
她被带到了屋子的对面,经过那个楼道口,黑色的甬道透着阴风,她往上看去,与黑色的洞口对视,那只黑色的眼睛将要吞噬自己。
房间是已经预测到的灰黑色,墙角摆着一些被子和一张床,床是用石砖垒起来的,被子的一角露出了内衬,也露出了盖不住的石砖。窗户上贴着明亮的“喜”字,那是整个屋子最明亮的颜色。暗黄色的灯歪斜着悬挂在屋顶,偶尔闪烁。窗户也是同样的被封住,桌子上摆着一些陈旧的杂物和一面塑料镜子,镜子背后还印着红色的牡丹花。
门再度被关上,陌生的房间里飘着木头和一些陈旧物品的霉味。张雨怡不愿意靠近屋子里的任何物品,她只走向了那面镜子。镜子里,惊恐的脸上白皙到没有血色,头发被剪刀齐耳短,不太整齐的发端还蓬松着,耳边别着一朵红色的塑料花。在看到自己摸样的一瞬间,所有的情绪从眼眶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滚落。镜子里的人渐渐变了模样,长长的头发及腰,是明亮的黑色。耳边的红色花朵失去了热烈的味道,退回最原始的颜色。花朵开始生长,塑料花瓣开始变得冰凉,长出花蕊,白色的花瓣包裹着花蕊,牢牢长在镜中人的耳后。
看着那个镜中人,张雨怡开始发笑,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下,越流越多。她捂住头,一把将镜子丢在地上,整个人贴着冰凉的桌角蜷缩成一团,她将心里那个小女孩积攒多天的恐惧和委屈全盘托出。她开始哭出声音,开始吼叫,她止不住地摇头,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她开始想家,想念那个牢笼,想念关押自己的一切,想念那个女人。
门被打开。张雨怡抬起头,红肿的双眼与门口那双眼碰上了。他逐渐向她靠近,她开始后退,他缓慢的靠近,她退到无处可退。他俯下身,蹲着看着张雨怡,张雨怡闭上眼,她等待着一切降临。
“给你。”
张雨怡慢慢睁开眼,面前的男孩疑惑地看着自己,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棕色的棒棒糖,没有任何包装,只是一根木棍上插着棕色的糖果,散发着淡淡的梨子沁香。
他摇了摇手中的糖果,递得离张雨怡更近了些。
“甜。”
张雨怡愣住了,她抱着双腿,没有接过面前的糖。
他见她没反应,索性直接将糖果轻轻递到她的嘴边,慢慢放了进去。
甜味从嘴唇弥漫到舌头,不是香精的味道,是纯粹的梨甜味,没有任何杂质。
她没尝过这样的味道,她只是含着糖,看着他,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滴在他手上。
盛开的梨花,一簇一簇悬在枝头,它有着和白山茶花一样的纯粹的白,而相较白山茶花,它不加任何杂质,纯净而美好,难得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