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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冉冉, 一个闪诀翻下楼去后,她立刻钻入人群,过了两个街后,在糕点铺子遇到了正在试吃点心的高仓和丘喜儿。
冉冉只说了“魏纠在此”后, 那两个人立刻吓得变了脸色。然后三人一路疾驰跑出了镇子, 待他们要往茶山上跑的时候, 冉冉闭眼细听,轻声道:“不好!有人追过来了!”
他们既然暗算了二师兄,那么一定知道师父的藏身之处。冉冉方才虽然出了镇子,但是魏纠只要派人朝着茶茗山的方向追,就一定会追到他们。
冉冉心知师父的身上藏有阴界灵泉,若是被魏纠察觉, 必定拼死相争,而他们若落到赤门手里,只怕师父会被这魔头要挟……眼下只能赶快通知师父,快些来解救他们。
想到这,她抬眼看了一下停在树枝上的一只喜鹊, 然后飞身跳起,快速地抓住了那鸟, 再从酒老仙送给她的符包里, 掏出了一张控禽符后,将它缠在喜鹊的细脚上,再放飞。这鸟儿被符所控,就可以像翠微山的乌鸦一般,可以寻人传话了。
做好了之后, 她简短对两个同门道:“听声音后面追来的速度很快,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 眼下唯有拖延时间,等着师父和师叔他们来救我们。”
说完她便四处查看,看到了一处山坳,树荫茂密,正好可以遮身。
于是她说道:“快,去那里躲避,我们要快速打坐,减慢呼吸,这样才可以躲避来人的耳目。”
方才她在茶楼偷听的时候打坐静听,就连魏纠都没有察觉,还是后来起身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所以现在,唯有先藏匿起来,同时放慢呼吸,看看能不能逃开追兵。
丘喜儿和高仓也算是在望乡关里历练出来了,虽然想着魏纠开膛破肚的样子有些慌张,但是听了冉冉的话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跟着她一起躲避到了山坳里。
待三人盘腿坐下时,默念被罚写了一路的静心诀,竟然很快入定,进入忘我境界,不光呼吸变得轻缓,而且心跳也渐渐放慢,恍如假死一般。
赤门的门徒很快就追击到这里,可是他们却突然察觉不到追击目标的踪迹,不由得顿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此处四周树林茂密,到处都适合藏身。
其中一个抽出了利箭,朝着几处树林隐密的地方射去几十支冷箭。可惜除了扑棱棱飞出的惊鸟以外,并无什么人声。
于是几个门徒抓紧时间,继续往茶茗山的方向追撵而去。
当追兵过去时,丘喜儿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她这才发现冉冉的胳膊上居然中了一箭,正在汩汩冒血,也不知她方才中箭的时候是如何忍耐住的。居然一声不吭,还能隐蔽住自己的呼吸。
冉冉此时从入定的状态恢复过来,胳膊抽痛不已,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小师妹,我们赶紧走吧,不然没等得救,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冉冉忍着气儿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现在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原地等,你用布条口将我的胳膊勒紧,这样血流得会慢些,然后你们先走。不然……我只会拖累你们。”
丘喜儿和高仓互相看了一眼,高仓率先道:“我们不走,就在这陪你,若是丢下你自己走,我们有何颜面见你的爹娘?”
丘喜儿原本还拿不定注意,听了大师兄的话,顿觉有理,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巾帕,将它打成条状,然后将冉冉的胳膊勒紧。
冉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动自己的血脉,让自己血脉呼吸呈现出如打坐一般迟缓的状态。
那雀鸟飞得再快,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寻到师父顺利传达消息。而师父得到消息寻来也得需要些时间。
所以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时间,在师父来前不要血流干涸而死。
可惜老天连这一点时间都不愿给她。
就在丘喜儿刚刚替冉冉处理好伤口以后,冉冉的小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低声道:“又来人了,快打坐!”
西山的徒弟本事不济,但是打坐的基本功很过硬,真是瞬间盘坐入定啊!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赤门长老屠九鸢。她不放心,便带着两个门徒前来探看。
尊上如今正在养伤,不可动真气,所以这类追人灭口的事情,自然要她这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前来料理。
走到这里时,屠九鸢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可是她肩头的一只红眼隼突然动了动勾嘴,发出刺耳的鸣声,然后扑动翅膀,如扑兔子一般朝着冉冉他们的藏身之处袭取。
赤门的红眼隼都是从小喂食人的血肉生长,所以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人血的味道,直直朝着受伤的冉冉袭去。
高仓和丘喜儿连忙抽出各自的武器,在隼鸟袭来时,挥剑驱赶那尖爪的猛禽。
屠九鸢这时也看清了躲在山坳里的三人,不由得冷笑道:“苏易水怎么教出了这么一群窝囊废?惯会躲着,竟然不敢迎战?”
高仓是宁可一死酬刀剑的热血少年,听了这女魔头的讥讽如何能忍?哇呀呀地蹦跳起来,抽出宝剑就要跟她拼命。
可他还没有近身,就被屠九鸢一鞭子给抽得飞起,直直撞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屠九鸢手腕翻转,另一鞭子直直袭向了那傻愣愣的胖丫头的脖子。
她在这几个窝囊废的身上耽搁得太久了,这一鞭子就要勒断她的脖子,再结果了另外两个的性命。
丘喜儿被吓得傻了,根本不会躲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冉冉撞开。
只见冉冉已经折断了胳膊上的长箭,然后再次拿起机关棍,缠住了屠九鸢的鞭子。
可惜这一招已经用老,屠九鸢早就有所防备,及时甩动鞭子,竟然一下子也将冉冉扯了起来,再次朝着粗壮的树干甩去。
被师父扔石头子练就的反应力再次发挥作用,冉冉在被甩向大树时,竟然扯了一把树叶扔向半空,然后让机关棍松开鞭子,整个人轻盈掠起,脚尖轻点落叶,犹如翩然惊鸿一般,在半空中跳跃飞舞。
屠九鸢甩动几次长鞭,都不能挨近这小丫头的身子,不由得心里一恼,干脆扔掉了长鞭,抽出了腰间的双刺,准备近身跟这属泥鳅的小丫头搏杀。
可是当她举刺袭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丫头扭转身子,双腿劈开,两手作势,使出了魏纠独门的霹雳空斩。
赤门的弟子都知道这招式的厉害,被击中者非死即伤。屠九鸢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躲。
冉冉抓住这一空档,高声猛喝:“摆阵!”
这次高仓和丘喜儿没有拉胯,迅速就位,摆出了降魔阵法。
虽然此时没有二师兄,但是三人也可形成品字,默念口诀之后,立地生根。
其实冉冉方才急中生智,学的是魏纠当初在魔藤林子里,与苏易水搏斗的招式,空有其形,并无什么威力。但是她天生记性好,只看了一眼,竟然学得惟妙惟肖,足可以狐假虎威。
屠九鸢也是闪避了之后,才猛然领悟到这一点。她两次被这丫头诓骗,一时间恼羞成怒,鞭子再次袭来时,已经痛下杀手。
不过苏易水亲自摆布的阵法,看着平淡无奇,却攻守兼备。这几个菜鸡在望乡河历险之后,一门心思钻研阵法,小有成就,如今实战之下,竟然应对从容。
屠九鸢再次甩起鞭子,可就算鞭子密如雨点也泼洒不进来。
可是冉冉心知,自己受伤的胳膊支撑不了太久,一旦她倒下,这阵就破了,到时候他们三个一个都活不成,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
屠九鸢也注意到了她胳膊上逐渐扩大的血渍,知道她是最弱的一环,所以集中攻向冉冉,立意要将这小丫头击溃。
看那个胳膊伤得很重,她年纪又小,按理说这样的关卡应该一脸的惊慌。可是屠九鸢在不断疯狂攻击的同时,发现这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竟然逐渐变得刚毅,尤其是那一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然冷意……
盯看久了,竟然勾起屠九鸢有些不太愿意想起的记忆……好像她曾经跟拥有同样眼神的人如此鏖战过,而她败得溃不成兵,匍匐着求饶……
想到积郁难耐之处,真叫人发狂,屠九鸢突然咬破舌尖,使出了魔修也不会轻易使用的魔体散功大法,自损一层功力来激发身体所有的潜质,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一倍,便可速战速决!
这一次,西山的三个虾兵蟹将再也抵挡不住,冉冉被屠九鸢一口魔血迸溅了眼儿,一时睁不开眼,立刻被一鞭子给甩飞了。
屠九鸢发出一声狂笑,再次举刺朝着小丫头的心脏处扎去……
可就在她快要挨近冉冉之际,突然一阵迅猛的力道袭来,震得屠九鸢飞身而起,重重落在了地上,嘴里冒出汩汩鲜血。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苏易水一脸暴怒,犹如天神般突然而至,
而此时冉冉体力不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从半空落下,正好稳稳落入了苏易水的怀抱里。
屠九鸢甚至来不及感应,就再次被苏易水一掌劈来,刚刚损耗了一层功力的她甚至还来不及招架,就再次被震飞了出去,当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时,屠九鸢心知灭口的任务就此功亏一篑了,她受了重伤,也不敢恋战,赶紧带着随从疾驰而去。
丘喜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师父面色铁青地抱着小师妹,顿时带着哭腔道:“师父,您总算来了!”
苏易水没有搭理她,伸手点住了冉冉止血的穴位。
冉冉此时有些失血过多,费力睁开眼睛,对师父喘息着说:“师父……二师兄被赤门下了阴招,正在镇子里的槐树胡同第二个院子里……”
听到冉冉费力说话,苏易水的语气十分不友善:“闭嘴,还不赶快调息止痛!”
冉冉很听话,干脆连呼吸也不调整了,直接脖子一歪疼昏了过去。
这一昏过去倒也省事,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热汤馆房间温暖的被窝里,受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妥当,虽然还有一丝丝的痛,但是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最起码她还可以伸胳膊去摸枕头边装着地瓜干的布袋子。
这些地瓜是她从翠微山上拿下来的,乃是酒老仙的赠品。那些用符调息过气候的土地长出来的地瓜特别甘甜,不但适合酿酒,还特别适合晾晒地瓜干,咬一口既有嚼劲又唇齿甘香……
就在这时,端着稀粥进来的丘喜儿进来,一看到她醒了,顿时一脸惊喜地放下粥:“小姑奶奶,你可总算醒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冉冉想了想道:“昏睡了能有三四天吧?”
丘喜儿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出来,佩服之余,说:“正好三天呢,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
冉冉指了指嘴里的地瓜干:“没有上次吃的那么温润了,估算变硬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四天……快些拿粥过来,我感觉好饿!”
这种吃货估算时辰的本事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可惜丘喜儿压根没心思佩服冉冉,一边扶起她喂粥一边说:“你这一睡,都赶上天上一日了。这人间已经翻天覆地了!”
冉冉真的饿了,一边吃一边示意师姐别再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喜儿便从头说起。这第一件就是那日师父真是吓人,抱着负伤的她一路疾驰,而且是弑神附体,佛魔挡路者皆杀。
那几个寻不到踪迹的赤门追踪者后来又折返了回来,正撞在了火山口上。
丘喜儿回忆,当时的场面十分惨烈,师父大开杀戒的时候,魏纠那种开膛破肚的残暴都算是小场面了。
“手撕活人啊!而且还没落地就被烧成了灰烬!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赤门的门徒连个渣都不剩……”
丘喜儿忍不住又连打两个冷颤,接下来便说起了另一样事情:“二师兄一直泡在水缸里受刑,师父说要散尽他的筑基,将他撵出师门……”
冉冉抬头,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来冉冉昏迷以后,苏易水立即带着她折返回茶茗山。而二师叔则带着高仓和丘喜儿会去寻找白柏山。
也许因为知道白柏山是废棋了,又或者怕被苏易水逮到,屠九鸢似乎并没有回那小院子喊人撤退。
所以当二师叔一脚踹开门时,正看见二师兄一脸痴迷地抱着个黑粗的大汉在床上躺着。他的嘴还在大汉长着黑毛的大脸上拱呢……
用丘喜儿的话讲,看到了那情景,真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子,立刻忘掉自己看到的辣眼睛画面。
那大汉看到有人闯进来,立刻要起身,却被二师叔手疾眼快点了穴位。
二师兄居然还维护着那大汉,将他护在怀里,直嚷嚷莫要吓到他的柔儿。
二师叔气哼哼地给他的嘴里塞了一颗静心丸,等白柏山清醒贵过来,看清了他的“柔儿”那连鬓胡须后,吓得惨叫一声,一脚就将“柔儿”踹倒在了地上。
再然后,可能是想到了他跟“柔儿”这些天的耳鬓厮磨,白柏山当时恶心得大吐特吐,据丘喜儿回忆,连隔夜的茶饭都要吐出来了。
虽然白柏山被大师叔及时救回,可他到了山上就被捆了起来,他还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只说自己是中了魔教的阴招,这才一时色迷心窍的。
据他说,起初不过是他在街上被风吹得迷了眼睛,突然有人用湿手帕替他擦眼,等他张开眼时,发现是个美丽至极的姑娘,顿觉惊为天人,那姑娘又跟他问路,于是就此相识。后来他下山帮着二师叔买东西时,又跟这姑娘相遇,只因为那姑娘实在生得貌美,他一时忍不住动了凡心。可如此与佳人约会,若是师父知道了,必定会谴责他修真之心不定,所以他才偷偷下山,与之约会。
就是跟佳人约会甚是耗费气力,每次他都会打瞌睡睡着,但真的没有做过出卖师父的事情来。
白柏山说得振振有词,直言等小师妹醒了,跟她当面对质也不怕!
苏易水也懒得审他,只是命人暂时将他捆起来,然后扔到了水缸里,足足被泡了三日。
而苏易水则每日亲自煲药,让冉冉煎服。
现在冉冉醒了,倒是可以跟二师兄对峙了。
看着小师妹拖着手臂而来,二师兄虽然被捆,也迫不及待地从水缸里站了起来,嚷道:“小师妹,你快跟师父说说,我真的没有出卖师父,倒是被魔教中人轻薄劫色,我才是受害者啊!”
……
冉冉谨慎后退,对苏易水道:“师父,他应该是中了角鬼之毒,还请莫要沾染到他……”
羽童在一旁冷声说道:“主人也发现了他体内有毒,所以这几日将他扔在加了黄牛胆和香炉灰的水缸里,如今这毒应该也清除的差不多了。 ”
听二师叔这么说,白柏山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这几日让他泡水缸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替他解毒。
想到这几日他在水缸里指天骂地,大呼委屈时,白柏山不禁羞愧得有些抬不起头。
不过师父既然肯管顾他,是不是意味着师父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
苏易水淡淡道:“你浸泡角鬼之水数日,筑基已经受损,就算解了毒,也不可逆转。所以我也不必给你散去功力了,你我师徒缘尽,你自可下山娶妻生子去了。”
这种角鬼邪门得很,有让筑基聚集不了真气的功效,碾压成粉用来泡澡,药效更加霸道。幸好苏易水有些洁癖,从来没去温泡温泉,不然老早就中招了,
很显然,魏纠想要控制二师兄,让苏易水中毒,然后趁机来个马踏连营,一举端了西山众人,夺回结丹,报仇雪恨!
白柏山一直怀有称霸三大门派,成为一代传世佳话大能的宏愿,可是听到自己如今快成了废人,顿时坐回了缸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被邪灵驱使,绝不敢背叛师父。师父神通广大,而且医术高超,一定能想出解了角鬼之毒的法子来。
一个还算斯文的少年哭成了三岁满地打滚的孩子,就连大师兄和三师妹也忍不住替他求情。
苏易水似乎一直无动于衷地听着,直到后来才缓缓地说:“你白家当初曾经舍身护过一位西山前辈,为此受了重伤,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得,所以才收你为徒。你身上的毒性至深,就算留你在西山也是废人一个,更何况你此番色迷心窍,连累同门遇险受伤,原本该以死谢罪,现在只是驱除出师门,也算成全了师徒一场的情谊……你自去吧,下山前可以去羽童那里支取些银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也是富富有余。”
说完之后,他再懒得跟白柏山废话,径直起身离去。
白柏山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戚,忍不住凝聚真气,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真的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入门的这几个小徒弟里,他也自认为自己天赋最高。谁想到一遭被人暗算,一年多的修为全都没了。
他熟谙修真不成文的规则。若是一旦成为弃徒,背负了欺师灭祖的名声,那就再难以翻身,恐怕其他名门正派也不肯收他了。
就连苏易水当年背叛了沐清歌,大义灭亲,虽然得到正道们口头的赞誉,可他们背后其实也不齿苏易水的行径。
可是最后,苏易水连见不都肯见他,给了银子后,便让他下了茶茗山。
白柏山不肯离去,便跪在山下,就连下大雨,也不肯起来。
苏易水也不管山下赖着不走的那个,问明了是丘喜儿提议下山后,也罚她和高仓挨了竹板子,打得他俩一天不能下地,只能垫着软垫子坐。
冉冉觉得自己这次其实也闯了大祸。只是先前受伤昏迷逃过了一劫,也不知师父现在要如何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