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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绝千里,孤山飞鸟,又有低声轻唤,林间忽微雨。
屿关山庄已经近五年没有放下的一条桥索缓缓落下,搭在早已铺满锈迹的墩台上,从索桥往内,便是屿关山庄的车马行库,而这一条路,便是从屿关山庄到天都长安的官路。
曾经几何,屿关山庄日夜落着此桥,不断地往长安运送精良兵器,如今却只有三辆马车,相继驶出,行上官路不远,又听见身后吱吱呀呀木板老化的声音,索桥放了上去。
“走,出发,天都长安。”
卯灵儿穿着一身礼衣,身旁的一众弟子竖起屿关山庄的庄旗子,浩浩荡荡声势显赫的走上了以往最为熟悉的一条道路。
此时在北地,亦是微雨,亦是一脸的愁容,只是这愁容,是浮在九公子的脸上的。
手中是凌羽刚刚交给自己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偌大的“曹”,这不由得勾起了九公子的一些记忆,一些关于自己家道中落的记忆。
“你师姐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
九公子与凌羽靠坐在一处,座下是一块生了青苔的石头,坐上去倒是异常的松软,凌羽一脸的委屈,九公子一脸的郁闷。
“师姐说,以前是她欠了你们家的,现在已经可以还报,所以让我把这个牌子给你,若是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去凌州找她。”
手指在木牌子上划了划,并没有岁月的痕迹,但是木牌子至少是有些年头了,可见它的主人是一直很用心的在保养。
九公子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当年的事情一股脑的撞进了脑中,仿佛就是这样一个人间微雨的天气......
“所以说,这九脉飞针可以算是最为有效的手段去压制敌人,当然,也可以用作救人。”
父亲和自己冒着微雨在庭院里面,对着一个草垛子练习着飞针的准头。
“大人,门外跪了一个女孩子。”
父亲的目光一斜,但是没有理会。
“你看,手一定要放平才可以,要是不放平的话,万一飞针没了准头,失误就等于给对手留了机会。”
“大人,那我去将她赶走。”
小厮看着父亲的态度,知道也是自讨没趣,所以就通报一声要走。
“慢着,那孩子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那老友曹将军的遗孤了。你带上几个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剩下的,由着她跪下去。”
父亲说完话,又堆了一脸的笑容对着九公子,只是还没有开口,那笑容就僵持住了,随后,父亲走进了房里。
“小少爷,您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地样子,刚刚就是这般吗?”
九公子手中持着扇子,摇摇头,这时候他才发现,握着扇柄的两根手指头已经起了偌大的白色水疱。
“不管是谁,你就按照父亲的意思,让她跪着就是了,估计又是什么人想要巴结父亲了。”
九公子随意的下了定论,随后手中的扇子一甩,四根飞针竟有两根精准的刺进了草垛小人的胸口。
九公子欢喜,却也没有忘了平日里父亲的教官,他忍住了欢呼雀跃,只是咧开嘴笑着,想要进屋去给父亲说。
内屋门口,九公子刚要推门,里面是两个人影明晃晃的在那里。
“她还是来了,看来天师崖没有拦住她喽。”
父亲是没有说话的那一个,只是背着手,看着眼前香炉中的白烟。
“我与曹将军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她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不过,我倒是希望她能求我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个地方住,哪怕当成自己女儿,又或是小九日后的妻子养着也是了。”
父亲开口说了偌长的一段话,随后又是三声叹气。
九公子记得很清楚。
“那你为何不去见她。”
“她从天师崖下山来,就说明她的师父都没有拦住她,她来见我,不过就是求我带她面见圣上,之后把该说的说了,可是你我都知道,李林甫那......又岂是她一个小娃娃可以撼动。”
父亲在屋子里面踱步,九公子直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便向后退了几步,坐在门廊上。
远处的桃花开的正好,前两天还说要在清明给母亲去祭祀,九公子还要亲自做上一两道祭祀用的茶点,再蒸了茶去给母亲。
还有就是练功的衣裳已经小了,眼瞧着自己的生辰也该到了,到时候姨母来了,倒也可以让姨母帮自己制上一两件新衣裳,只可惜姨母只能在清明后才来,所以没办法穿着新衣裳去给母亲祭祀。
“哎,要是娘在就好了,我就会这么无聊了。”
九公子自从没有了娘亲,每天都在想这句话,只是今日想着想着,入了口,竟然吐出来一两个字,被一旁的人听了去。
“你是九大人的儿子,小九。”
这语气听起来分明就是疑问句,怎么却感觉那样冷漠。
九公子歪过头,看见一个衣衫凌乱,发丝飘舞,手中倒提着长枪的女孩。
“你就是刚刚在门外求见得那个女孩子吧?”
九公子没有激动,也没有赶她走。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九公子摇摇头。
“不像你进来的是父亲,并且我听着父亲说,你是个可怜之人。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你是曹伯伯的女儿,曹伯伯忠心爱国,他的女儿一定不会差。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从后面下人行走的矮墙翻进来吧?”
这根本不用猜,此时那女孩的手掌心,还印着偌大的一个红印子。
“你说的没错,所以你可以带我去见九大人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说。”
九公子心中知道,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她希望父亲能够跟着她一同进宫去揭露李林甫的罪行,但是哪怕是在九公子的年岁看来,这都是天方夜谭。
一边是常常挂在嘴边的大仁大义,一边是自己的父亲。
前几天父亲还深深感叹朝中一位交好的大人因为上书次责了李林甫就被搁置在家,并且门庭多被骚扰,举家不宁的事情,如今竟然是一般无二的事情就要发生在自己家中。
九公子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已经伸出来,但是手臂还是不自然的向下垂着。
“小公子你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在哪里?这世上只有他能为我们家洗刷冤屈了。”
女孩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中,稍微的沙哑声音下满是对这个社会的控诉和对父亲的希望。
“你尽然进来了,就直接到屋里来吧。”
九公子没有开口,手也只是抬起了一半,但是父亲的声音却从门口传过来,并且竟然那般的温柔。
“父亲......父亲您?”
九公子恍惚间一回头,望见的只有那个女孩的背影,还有她的腰后面别着的木牌子,那木牌子看似简陋,但是雕工极好,上面分明刻着偌大的一个“曹”字。
这是这般,父亲当然是秉持着正道的理念,执行着他风骨的决定。
三日后,朝中大会,父亲持着板玉,三跪六叩的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的将李林甫是如何假公济私,甚至灭了曹将军一家家眷的事情上表给了皇帝。
半周月后,皇帝的怒火早就消散了,李林甫随意推了一个手下的官员出来,将罪责承担下来,并且削去管籍以作惩罚。
一周月后,被罢免的那个官员,出现在了御史台行府的门前。
九公子看着家中一片大乱,小厮们被他们打死,下人们被他们强抢。
父亲紧紧地拉住九公子的手,就站在内堂的门口,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随后,九公子被那日与父亲一同在屋子里谈论的男人打晕,醒来时候,已经在一辆不知道去到哪里的马车上。
九公子朦朦胧胧的想起了晕倒前家中的情形,他大概知道父亲的结果,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
站在堂口看着那些狼狈之人时候,九公子曾经想过千万种可能,不管是如何动手,怎么动手,将他们打的屁股尿流。
但是,命运弄人,他什么都没做,就悠然的躺在马车上,这般抛下了父亲。
“小子,你醒了?我带你回龙城府。”
外面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九公子没有回话。
“小子,你父亲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在龙城府好好地生活。我是你父亲的生死之交,我姓李,是龙城府防御使......”
思绪开始回到眼前,九公子坐在石头上,只觉得胸口中有一股吞不下吐不出的炙热感觉。
凌羽正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堆着的满是担忧。
九公子终于还是笑了笑,之后用手又一次摸了摸那牌子上的字,起身,走向一旁的火堆。
“今天我们都累了,正是病邪容易入体的时候。今日的艾草我们依旧是多烧一些。”
九公子去取艾草团,无意间向着干粮袋子一瞧,早已经见底了。
“公子,一大早就要燃艾草吗?用不用先煮汤药?”
奕锋得手已经消下去了不少,此时正是能用手提着桶,要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