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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陛下,这真的是您下的命令吗?”女人望着十字架上的画像喃喃自语着。
一个满身是血的壮硕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这座七层八棱楼阁式空心砖塔里,急急大喊道:“教主,您快逃啊,官军杀进寺里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景教有您和至宝,就...。”话还未落,数支利箭便穿过男子,男子倒在地上,绣着金色十字架的白袍被染成了红色。
声音很响,传到女人耳中,女人知道陛下要杀他,但仍忍不幻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呢?
真是可笑,这么多人为她死她无动于衷,但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心神不定。
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扑上去自焚,她有点理解飞蛾了。
一个尖锐而熟悉的声音从塔下传来打破了她的幻想,“王娘子,圣人(皇帝)有感寺庙毒荼民生,敕令大秦穆护袄(景教摩尼教)僧归俗,寺非应留者毁撤,违者立斩。今儿个咱家刚拆了开灵坊通济渠旁您家的庙,原想放他们一条生路,谁料他们呐,恁是不领咱家的情,哼哼,只得全杀了,念在咱家与王教主的情分,本是打算回宫的了,哪承想陛下又让咱亲率神策六军来索至宝,不想点着火,伤着人了,若娘子愿交还至宝,咱家也不必刀戈相见,毁景教百年基业不是?”
话很软,但句句藏着刀,她不用听就知道是马元贽这个阉人,她的心里在滴血,不止是因为大春,二郎所有她熟悉的人的死,还包括陛下决意要杀她。
身旁的刀身乌漆,刀刃似寒霜般白澈,她握着刀,眼中忽地闪过一道凶光,但随即就黯淡了下去,她拿着刀,一步步往塔上走去。
塔为七层八棱楼阁式空心砖塔,通高40.90米,内砌圆直径为10.86米。四面错落券门,二层以上有木楼梯可通塔顶,该塔造型古朴,美观大方,塔顶可将终南山尽收眼底。
我还一直没看过呢,她自言自语。
塔下,神策军中尉马元贽只一挥手,众将士便一齐冲向塔内,一时杀声大喊。
她来到了塔顶,景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就像现实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好一样。
寺里四处冒着火光,在夜里格外显眼,金吾卫们追杀着奸污着偷窃着着着白袍四处逃窜的教众们,已是宵禁的时辰了,崇化坊以及远处的长安各坊各处仍沉浸在屠虐的狂欢中,她知道“法流十道”、“寺满百城”的景教再也回不去了。
她看了眼刀,刀上浮着若隐若现的紫光,看着
塔下无数的黑点,纵身跃下。
这世界真tm的现实啊。她落地前第一次这样想。
月色灯山满帝都,千门开锁万灯明。
每至正月十五这三天,长安城内不行宵禁,谓之放夜,这难得的三夜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出外赏灯,以至于长安城里车马塞路,人潮汹涌,哪怕是在长安郊区的穷苦平民们也穿上一身还算得体的衣服带上妻儿老小窜街观灯,猜灯谜,睹睹朱雀大道上层权贵们燃灯供佛的风采,闲了买个兔儿爷耍耍,累了听听说书打曲跳转舞的,真可谓热闹非凡。
沿着朱雀大道过了春明门、金光门大街拐过张灯结彩的崇仁坊进了平康坊,里面又是一番天地。
寻常人家作乐不过小打小闹,权贵子弟一掷千金还得看这平康坊。
坊入北门东回有三曲,称南曲(前曲)、中曲、北曲(循坊墙一曲),为妓女聚居之处,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牋名纸游谒其中,北曲有一院名为迎春楼,非京城豪贵不可进入。
这迎春楼相当于现在的啥呢?
有的人就要说了,再牛不就一妓院吗?有啥豪横的,那不一样,各业都有三六九等,卖身俗气场所不好的叫妓院,卖艺高雅唱几支曲就要你掏支票的叫青楼。
这青楼又有四等,一等叫做清吟小班,都是在独立的四合院或者是小洋楼,接待的都是一些豪门富户、权贵雅士和一些文人雅士之类,是卖艺不卖身的存在,二等有一个专门的称谓叫做“茶室”,这里面的装修与一等相比那就比较逊色,但是在档次上绝对是高的,接待的是社会上中层阶级,和一些知名度比较低的儒士之类的,青楼三等也有一个名字叫做下处,是在比茶楼简陋一些的小房屋里接待一些中层阶级的人士。
而这迎春楼呢,便是一等之上的存在,受众多为达官显贵名士,但也有例外。
比如进院的这三位,就很不同,有啥不同呢?一概穿着一身绣着金黄十字架的白袍,两位女子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放在平常,不过是一群不被重视靠贵族们救济度日的景教狗而已,但他们出现在这里,却吸引了不少权贵的注意力,一是这些传教者出现在这种风月场所不合时宜,二是为首带着银箔饰品的女子长得实在好看,隔着面纱也能隐隐看见一张异域风情绝美柔媚的脸,她那薄薄的白袍紧贴着身体,完美的曲线若隐若现,让不少纨绔子弟都争相献起了殷勤。
看着男人们带着玩弄意味的眼神,女子并不作理会,她叫王怡宁,是景教教主之女,也是至宝的下一代继承人,她这次来这里,是来见仇家第三郎寻求支持。
这仇家在大唐境内可谓是一手通天,在唐代后期,宦官权力极大,甚至可以操控皇帝上位,而这仇家现在的家主便是当朝备受皇帝亲信的大宦官,掌握城内军队以及宗教管理的仇中尉——仇士良。
这仇士良膝下五子,除次子仇宗宪外皆为宦官,其中长子仇从广为宣徽使,居内诸司使之首,地位显赫,仇从源为合门使,亦是内诸司使中的重要使职,仇从渭任监军的邠宁镇,为京师西北面的重镇,担负着拱卫长安之责,而这五子中仇士良犹怜次子仇宗宪,不少权贵得低着头谄媚这仇宗宪才走得着仇家的门道,王怡宁多次上门拜访仇宗宪为的就是希望仇士良能运用功德使的职务进一步扩展景教,但仇宗宪跋扈好玩,多次拒门不纳,王怡宁没得法子,料得今夜其必在这迎春楼畅享欢娱,故破戒特以前来。
她穿过正在投壶比诗赌注的众人,人群中一名装饰豪奢**上身的浪荡子高举酒杯摇摇晃晃地靠过来,打着嗝,浑身酒气大喊:“小娘子,来陪爷喝一杯呗?爷重重有赏。”一时哄堂大笑,不少人乐得看个热闹。
女子身旁的女侍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要说什么,女子身旁的男人已一拳把那浪荡儿打翻在地,顺手操起椅旁的尖嘴酒壶淋在浪荡子脸上。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上的丝竹声,男女交会跳舞的声音刹时停了下来,登时就冲过来七八个着着圆袍身材魃悟的侍从把男人拎起狠狠痛打了一番,那浪荡子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番屈辱,一时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侍从有的跪下磕头,有的控制住女子一行三人,还有一个怒斥向女子,说:“放肆,你可知道这是谁吗?这乃是当朝...”放荡子凶狠地瞪了眼侍从,侍从乖巧地闭住了嘴,侍从知道主子这番神态,女子三人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这时,为首的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景教教主之女王千怡,与仇二郎有约,特来此赴会。”
话不多,份量很重,其中含义很多,女侍听了
脸上一阵惨白,众人听了是一阵讶异,而后转成窃窃细语。
那浪荡子听了先是一诧,而后敛起了嚣张的神色,整好衣着,只一挥手,众仆从便丢下遍体鳞伤的男子按着次序垂头拱手一行排好,丝竹声,乐声又复而再起,那浪荡子换了一幅谄媚得让人恶心的态势,眼珠子却滑溜溜地打转,笑着打了个哈哈,说:“未想到王娘子与仇公有这层关系,是小的疏忽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王千怡瞥见浪荡子的银鱼袋,当下就明白这就是与仇宗宪常厮混在一起的几个纨绔子弟之一的郎中左伊,这群人仗着家族的势力,为非作歹,门荫封官,就连站在王千怡面前的也是五品大员,纵使如此菲薄,一般豪贵也得作揖行礼,身为女子的王千怡就更不用说了。
但她却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略一欠身颔首算做和解,讽道:“久闻左郎中大名,今日一见,果是让小女子大看眼见。”
左伊只僵了一下,心里虽恼怒,但疑虑却消了几分,他左伊靠着拍须耍乐得到仇宗宪信任,仇宗宪碰的女人他不会不知道,但对于这王千怡,他却一无所知,但变着法子玩各式女人确实是这仇宗宪的痞好,又见着区区景教之女如此神态定是有仇宗宪为靠山。
想到这,他想了个主意,左伊觍着脸赔笑说:“王娘子的夸誉在下属实难忘,仇公确实与娘子有约,还请娘子那边请。”说完,便指向一处,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