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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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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闪过许多事情,是善是恶,是因是果,他不得而知,最后残留在他眸中的是一片精美剔透的六角雪花,不过这枚雪花并没有化。

    雪慢慢地下着,散在了灰苔石砖的缝里、倾倒的竹筐里,落在了顽强附着在土地歪七歪八的篱笆,停在了斜倚在雪泥里断裂的木制梁柱里,断裂的接面粗糙不堪,还残留着黑泥与灰屑,像极了人的身子被并不有力的爪子撕裂开而残留在各自部分的碎肉,在这已被雪覆盖了的废墟上,只留下一抹红色。

    (一)

    雪下得很大,一匹雪白色的狼在平阔的雪地里独自跑着,雪很轻,林很静,雪花落在狼的皮发上,受到毛发温暖的烘烤,化成了冰水渗入狼的肉里,狼一阵哆嗦,但却并未将水甩出体外,它不断加快着速度,凭着它出色的感官不断前行着。

    在这样的天气,大兴安岭以内松树的松针像一叶扁舟载着数倍重量的雪,然而有一株却只剩下灰黄但仍旧直挺的松针,黝黑的松树干上覆盖着两种颜色,白色的是雪,暗红的是血,是捕猎夹夹住狼腰溅出来的狼血,当白狼循着气味过来时,被夹住的白色母狼的眸里闪光一丝光彩随即又暗淡下去,白狼盯着母狼的眸子,低呜着,嗅着,似在说着什么,又似安慰着母狼,它疯狂地咬着铁制的夹子,只在嘴中划出一道道血痕,母狼是被捕猎夹上的金黄公鸡所引诱而被勾住的,白狼知道,在林下出现这样一只血液早已凝固,毛发完整,没有搏斗痕迹的食物是很令狼起疑的,然而,饿得发昏的母狼终究没能挡住公鸡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白狼用牙齿咬不动,又用上锋利的前爪想要将母狼救出,可夹子夹得实在太紧,每松动一点都可以听到母狼脊椎里碎骨的摩擦声和母狼孱弱的呼吸声,母狼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低呜着恳求着什么,白狼愣了一下,粗暴地回应了一声,更加疯狂地扯着夹子,全然不顾被夹子划到的伤口,随着暮色降临,那个抉择在白狼心中渐成事实,它必须亲自了结母狼的生命,母狼的前肢后爪早已血液滞固而僵硬冰冷,即使救出也无法行走,这样只会让猎人逮出,先被愚顽的猎犬撕咬着,再被猎人剥皮或带回去走街串巷地去当做猎人炫耀的资本,白狼舔顺了母狼杂乱的毛发安抚着母狼,随即以它以往迅捷而干脆的方式咬断了母狼的喉管,白狼盯着那对曾满眼是它的眸子看了一昼。

    (二)

    庆历十九年二月十二日,辽朝境内本应照往日般祥和安泰,但当朝的天顺皇帝耶律璟却被弑杀,这耶律璟不近女色,没有后代,仅抚养曾流落在外的侄子耶律贤,一时间整个宫殿里各股势力为争夺皇权而弥漫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杀气。

    然而,这杀气却尚未席卷上京临潢府,上京临潢府城幅员广阔,气势雄伟,上承唐之巍壮,下接五代之绮丽内分为二城,两城相连为“日”字形,北约皇城,仅住契丹权贵呈六角形,由外城和内城组成,墙高三丈,设有楼橹以防敌袭和妖兽,南名汉城,供汉人和妖居住,在皇城之南,略呈正方形,以御侵害,墙高两丈,虽未设墙楼,但却组织了一支精锐军队来保卫安定,此时汉城刚日过晌午,正是闲暇休憩的好时候,也是挣赚银钱的好时候,有当街沿着方砖石街串过或高檐飞阁或低门陋巷叫卖炊饼馓子等各式面食的,也有摆摊卖些镀银雕着雀儿的簪子,刻着福禄永安镯子等的,还有赤着脚牵着牛羊贩卖以挣些钱财勉强糊囗的,也有猫妖在瓦子处杂耍博得众人喝好的,在各式各样的生活中,有一种却尤为独特,这便是捉妖馆,捉妖馆,一般以三部分构成,闲散登记在册的捉妖者,处理合同内部纠纷的捉妖者,和专负责与雇主洽淡并引荐雇主给捉妖者的人,这洽淡者常戴一帷帽面具似一摆渡人,其地位又较高故行业间又称其为船公,捉妖馆以替人解患除妖为己任,捉妖者受雇主所托除去妖患并依据事先商定的合同拿取报酬,而捉妖馆则将雇主要求与登记在册并符合要求的捉妖者对接并处理其中纠纷,从中抽取微默报酬而存设的地方,正规的道观,佛寺虽然其实力无庸质疑,但大部分道观,佛寺均靠皇室权贵赖以存系且位处权贵之所,其绝大部分精英力量仅为富商权贵所用,寻常人家或疏远村落遇到妖鬼缠身往往只能寻求民间所谓的大师或建一小庙请流浪在外的历险者,这其中不乏有能人异士,但更多的是些江湖骗士。于是,相对廉价公正的捉妖馆的出现便成为了可能,使捉妖馆成为现实的是绝大部分统治者的支持,通过官府对捉妖馆的管控,不仅可以减少妖鬼对人类的侵害,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能将这些捉妖的流动人员牢牢把控,并从中挑选精锐维系帝国统治,不过,捉妖者的地位一直都被历朝统治者视为不稳定的因素而严厉打击着,随着战乱的推进,怨鬼孤魂的增多,在辽朝,其地位略有宽松,在上京临潢府,仅有一所捉妖馆,这所捉妖馆并不气派坐落在汉城一条宁静简陋的小巷里,小巷对面左转有着许多杂货摊铺,远看上去捉妖馆与寻常摊铺并无一二,甚至还有些寒碜,寻常店铺前面营生,后面居住,而这捉妖馆不但没有人在店前招呼,也没有没有任何亮眼的幌子来博引他人注意,仅写有草草捉妖馆三个大字在木匾上,头戴帷帽以纱覆面的女子短短扫了一眼,便径往屋里走去,过道不长却幽暗,过道的尽头是少见的两扇棕灰色的格门,裙摆雕着恶鬼的浮绘,格心上却贴着两张质地粗糙的门神画像,女子轻扣边梃,只听得一声请进,那声音明亮却不尖锐,还带着几分磁性,女子这样想着,便进入屋内,屋里头不大,光线幽暗,中间一道漆红的长柜将雇主与船公隔开,长柜旁另有一桌一门,桌上设件钟馗捉鬼的鎏金饰器却并未有供奉迹象,而门则被帘幕所遮隐,待女子坐定,才看清船公戴的面具,这面具不同一般船公带的那些赤鬼狐妖,是一个绯色仅以两个圆孔示人的奇特面具,女子正想着,这船公却道:“小娘子请回吧,此馆无人可解小娘子心患。”女子暗自称奇,却并不起身而去,冷冷地问道:“为何?”船公不紧不缓地答着:“姑娘久居皇城深闱,出这汉城却是第一次,姑娘身着上好绸料的圆领缺胯袍,皂带束身,料是想扮作大户人家的侍女,却不知在这汉城之中并无此等好料售卖,且姑娘行为举止,并不似寻常侍女所为,既是皇城权贵,不寻道观,佛寺,却来此地觅解患之道,其中必有难言之隐,此等大事,恐不是小馆所能承受的,烦请姑娘回。”女子不禁吃了一惊,想这船公定非常人,在光线不好的地方仅凭眼力可知我衣服材质,就算是专卖绸料的商贾也要在光照良好的地方触摸以确认质感才能知道啊!女子思忖二三,竟摘下帷帽和面纱,帷帽下的女子,面容皎好,柔媚中带有一丝果决,皮肤由于久居高墙少于劳作而显得白皙,鹅蛋脸搭上契丹人的短发样式,齐耳剪齐,十分利落,(该发型可参考现代女性的齐耳短发,不过要露出耳朵,此外,关于称谓,本书有所改动),尤其是那一双小巧的耳朵,整体给人一种娴柔而又清新的感觉,连船公也不禁心中一动,女子秀眉微蹙,认真地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倘我并未料错,怕是要闹得整个京城血雨腥风,若京城不保,此馆我以为也难以苟自存活,且小女子听闻馆中有一高士,愿许以重酬请此人出马。”说着,系下腰囊,轻放在柜上,又摸出一对交颈鸿雁玉佩,这玉佩雕琢精细,色泽饱满,白里透着淡淡的棕色,女子又言:“这一袋共50两银锭,与这对玉佩先做定金,事成后小女子另有重物相报。”(辽朝衡制同唐朝有大小衡制,大两一两等于31克,小两一两等于15.6克,按宋制,一两银子约等千文铜钱,一文约折人民币4元,由于各朝各代甚至各地换算不一,为方便叙述,本书在穆景二宗采用此观点)船公淡淡地望了女子一眼,说:“不知姑娘所疑何事,试述一二。”女子咬了咬嘴唇,像确认了什么后似的说:“我耶耶(父亲)自征战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除了满头白发外还开始带起了香囊最奇怪的是竟然连我生辰都忘了,以前每年他都惦着大姊二姊和我的生辰,另外他变得..很孤僻,不是一个人锁在房里,就是盯着庭院里的那两只白鹿看,娘娘(母亲)和我担心得很,想着会不会是妖鬼缠身,请了道士与和尚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他们只道是我父亲从战场下归来,或许经历了什么有所变化也是难免的,但我感觉他...。”女子没说完,船公似想到了什么,却不说,只是打断道:“活的白鹿?”女子愣了会,解释道:“并不是,当年我耶耶娶我娘娘用了数不清的金银和两只白鹿,一张白狼皮作为聘礼,后来两只白鹿死了,耶耶便唤人将两只白鹿制成标本立在庭中以吉祐我家。”船公似已料了八九分,自古唯狐妖能幻化各种人形,厉鬼可侵占他人之躯,从未有令人白首而侵占或狐妖不被察觉的事情,除非...不过,在此前,仍有一事需要确认。

    船公问道:“敢问姑娘令尊姓甚名谁?”

    女子一字一句地说:“当朝宰相兼北院枢密使——萧思温。”

    萧家?船公不由得吃了一惊,尽管他早已知晓来者定是权贵,却并没想到竟如此高贵,这萧家,乃是开国元老宰相萧敌鲁之后,而当下的家主萧思温虽并没有老爷子的赫赫战功,却迎娶了太宗之女燕国长公主为妻,还在去年立驾有功,升官封王,且膝下三女,两女均嫁与王室,而面前这位佳人,就是无数契丹权贵公子梦盼以求的萧家第三女,萧绰,纵船公见过再大事面,也料不到萧三娘子竟会屈尊来此见他一介贱民,船公定了定神,复缓缓地说:“小娘子一事,并非空穴来风,看来确需本馆最强的捉妖师来替小娘子解决了,此人拿捏有度,若令尊为妖患,定为姑娘铲除,倘是令尊,定不伤令尊一寸。”女子忙问:“那这人现在何处?”

    “就在你眼前。”船公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