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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骤起,已经晚上十点了。霎时间,整个图书馆仿佛都在为之摇晃。那声响像是一只箭矢戳中了张司源的脊椎,他随即伸了一个懒腰。
“学的怎么样?”周淼也打了一个哈气。
“现金流量表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什么CFI,CFO,CFF……”
“喂喂喂,你能说中文嘛?”
“教材就是英文的嘛。我来想想中文应该怎么翻译?经营性现金流、投资性现金流还有筹资性现金流。”
“很难归类?”
“很容易混淆啊。站在公司立场上,股利的支付就属于筹资性现金流,可是站在股东立场上,股利的收入又属于经营性现金流。刚说的这些是在美国会计准则制度下的分类。如果换做国际准则,那么股利的支付,既可以算作经营性现金流又可以算作融资性现金流,股利的收入既属于经营性现金流,又属于投资性现金流……”张司源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笔记。
“得勒,怎么听得和绕口令似的。你这不是说得挺溜的嘛?”
“我这是照着笔记念的呀。两种准则下的区别会体现在之后的每一个章节、每一张会计报表中。”
“能考CFA的人果然都有点受虐倾向。回去早点休息吧,总觉得你这些天没精打采的,一副睡不够的样子。看看,都有黑眼圈了。”
“最近是没怎么捞着睡。”张司源说着朝一边歪了歪脑袋,一脸无奈。
“回宿舍打游戏了?”
“哪有时间玩游戏啊?”
“那背地里搞什么小花招了?”
“你还别说,我这些天晚上还真就是偷偷摸摸了,舍友们都好奇的不行。”
“老实交代。”周淼瞪圆了眼睛,故做吓唬状。
“都是因为它。”小张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心形的盒子,红色的外壳氤氲着隆隆的喜气。
“给我的生日礼物?”
“嗯。”
“可我的生日是明天啊。”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咯。明天不是要一块儿出去玩么,带着个盒子到处跑不方便。”
“这么晚才拿出来?小爷还挺沉得住气的嘛。”
“这里人多,回宿舍再打开来看吧。”
“偷看一眼好不好?”
“你确定?”
“当然!”周淼说着就要打开盒子。
“别,忍住。”张司源把一只大手按在了盒子上,他的话像是给盒子上了一把无形的锁。他对她的好毋庸置疑,不过也并非是一味迁就。他对她的喜欢就像是眼前这只盒子,包裹了对方,但也隔绝了外界。
“哼,坏源源。”口是心非、心里欢喜。
回去宿舍的路上,周淼的脚下仿佛装上了一对风火轮,行走得特别的麻溜。上楼的时候她还特意朝小张做了一个鬼脸,似乎是对男孩先前“霸道”的回应。女孩一进屋,连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礼盒。有些魔盒会释放厄运,有些则会绽放春天。
一朵朵纸玫瑰在周淼眼前争奇斗艳,五彩斑斓的颜色好似打翻了幸福的调色盘。“天哪!”周淼倒吸了一口气。她用指尖捏起蓝色玫瑰的边角,这才发现这些以假乱真的玫瑰原来都是纸折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把花朵提溜起来,摊在掌心。于是盒子里留白处露出了粉色的丝绦状纸屑。手指按下去,软绵绵,蓬松蓬松的,像是鸟儿的爱巢,好似幸福的土壤。
再细看那花朵玫瑰——造型饱满力挺,花瓣利落分明,折角工整锐利,中心层层聚合,四周面面对齐。这般精致的工艺,称其是艺术品也不夸张,怪不得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周淼知道张司源是绝不会买来“花朵”送她,这玫瑰一定是男友亲手折的。虽然他长着一双纤纤玉指,但是能有这般巧夺天工的能耐却也出乎了她的预料。女孩把手里的玫瑰重新放回盒子的时候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总共十八朵。又数了一遍,还是十八朵。周淼把台灯拿远了一些,花簇重生,明暗交杂,强烈的视觉冲击诱导着脑中的多巴胺哗哗流淌,于是女孩笑了。
一笑生花。
周淼拿起电话,秒速地按下那个置顶的名字。5秒之后,张司源攥着的那个手机响了。
“喂。”
“锅锅,锅锅,锅锅。”女孩这头忍不住撒起娇来,张司源的耳朵里像是抹了层蜜一般。
“怎么啦?宝贝儿。”
“锅锅明知故问。”
“你都看到啥了?”
“看见源源的心。老大的一颗!”
“那是什么颜色的啊?”
“透明的,亮晶晶的。折射出的光线,就和彩虹一样。”
“喜欢么?”
“喜欢得不得了。源源太有才了,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折了四十多个,选了其中的十八个。”
“十八是有什么含义吗?”
“代表着真诚与坦白。”
“那剩下那些没有放进盒子里的呢?”
“我自己留着了啊。”
“不嘛,人家都想要。”周淼说着,抱紧了胸前的香蕉枕头,这个抱枕也是张司源送她的。
“你好贪心啊。”
“就对你贪心。源源这次太用心了,亲一个,嘛~”
女友的欢心点燃了张司源上扬的嘴角。火苗一旦蹿腾起来,便有了燎原的可能,为此小张照旧准备好了一阵“东风”。
“好看吗?”张司源明知故问。
“当然啊。”
“看了几遍?”
“一直在看啊。”
“都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花下面还有绒绒的纸,纸也好看的,简直少女心爆炸。我家源源心里一定住着一个小公主。”
“哎哟,不错哦。那你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把手伸进盒子里摸摸?”
“啊?”
“试试看啊。”
“别挂啊。”
周淼把手伸进了下层的纸屑里。指尖好似一只穿山甲,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食指和拇指轻轻将其夹住,一点点地往外拖拽。即便台灯离得有些远,可是这个硬邦邦带有棱角的物体所散射出的蓝光还是那么深沉耀眼。
“哇喔!是个项链啊,好好看。那颗吊坠是什么材质的,真闪。”
“仿水晶的吊坠,名叫‘幻蓝永恒真心’。”
“感觉比真的水晶还要好看。”
“是奥地利珍藏款哦。”
“锅锅的点子真多。你就是个万花筒,变着戏法逗我开心。感动的不行了。”
周淼在表达着前所未有的快乐,而以邹倩倩为首的舍友们则向她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小邹本人更是不加修饰地学起周淼的语气把她的话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起初周淼还有一丝娇羞,但很快便被更庞大的幸福所包围。
“你舍友很调皮嘛?”
“不理她们。我高兴的都失态了。”
“有多高兴?”
“恨不得马上抱你,咬你。”
“真的?”
“骗你小狗。”
“那你下楼来吧。”
把周淼送回宿舍后,张司源就一直在女生宿舍楼下来回溜达。这个男孩虽然心眼瓷实,但也有着他“老谋深算”的一面。
“你还在楼下?”
“我压根就没回去啊。”
“锅锅小坏蛋,等我!”
“记得把项链带上。”
当周淼再次站到张司源跟前的时候,毛衣外头多了那条项链。说不上为什么,小张觉得女友此刻变得端庄了一些。她一手握着吊坠,似乎两人的未来都把控在了手心里。她打定主意要把这项链戴上一辈子,至少此刻她是这么想的。
“怎么也不披件外套?”
“着急见你嘛。”
“真好看。”
“嘻嘻,你挑的嘛,那些花也是,真是有心了。”
“我是说你。”
“嘴真甜。什么话都被你说了。”周淼说着便依偎在了张司源的怀里,也不知是因为怕冷还是害羞。
“你对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有吗?”小张的口气淡定自若,酷酷的表情洋溢在脸上。什么是骄傲?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什么是矫情?刻意地掩饰就是矫情。
“嗯。”
“那你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啊。”
“我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真怕哪一天自己的小脾气没忍住就把你弄丢了。”
“瞎想什么呢,”张司源说着戳了一下周淼的脸蛋,轻轻地。“生日快乐,淼淼。”
“老公你真好。”
“说点我不知道的呗。”
“想早点嫁给你。”
周淼轻轻一句过后,耳边是呼呼的风。四月的晚上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只是黑灯瞎火的校园略显空旷。张司源的心头特别充实,是那种被幸福填满的感觉。人生一世,多数蹉跎都如白云苍狗,只有那极少的瞬间会被定格成永恒的画面,画面里,山河日月、斗转星移全都成了一抹背景。
第二天早晨,小张又一次站在了女生宿舍的门口。还没等上一会儿,就瞧见了周淼。她羞答答地走到男友跟前的时候,张司源的脸也跟着刷的一下红了。
“怎……怎么了,你瞧你眼神,怪怪的。”有时候,先发制人的提问是用来掩饰内心的紧张的手段。
“你这打扮得也太性感了吧,连衣裙的领口这么大,还这么低,一览无余了。”
“瞧你色眯眯的样,今天不是约会嘛。哎呀,被你说的一下子没底气,真的太露了?”
“我感觉要流鼻血了,容我回去多带几包抽纸。”
“讨厌,真不喜欢我这身打扮?”
“喜欢啊,就是这大白天的……一会儿还得爬城墙,这么穿倒也驾驭不住吧。要是走光了多不好?”
“真是服了你了,你容我回去换一套,扫兴。”周淼故意撅起了嘴巴,上嘴唇都碰到了鼻子。她走了没几步,却被张司源叫住了。
“淼淼。”
“怎么了?”
“毕业旅行的时候把这套衣服带着,我给你拍照。”
“哼,美不死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女孩离开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因为她偷偷笑了。走进寝室的时候,她的脸还和烧开了的水一样,烫得不要不要的。什么是喜欢?女为悦己者容。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周淼已经换上了一套运动装,这次她打扮的和假小子一样。
“你这画风变得有点大呀?”
“今天我生日,你就少挑我毛病了好吧。”
“好,那走吧。”
“先去食堂吃早饭。”
小情侣手牵着手来到食堂二楼。今天是周六,这会儿是早上8点,食堂里自然冷冷清清的。没课的清晨,多数年轻人都会美美地睡上一个懒觉。年轻就如同能吃能睡的季节。小周走在小张的右边,距离他们三十米之外已经有人在卖面食的窗口处站着了,而这个人就是赵天宪。
周淼和赵天宪虽是同班同学,可并无交集,自然没话可说。张司源和赵天宪虽在同一家辅导机构补习,可他们也不常聊天。有一句老话叫做文人相轻,尽管张、赵二人并没有互相瞧不上眼,可他们之间就是没法培养出并肩同行的关系。
倘若完全不认识,可以装作路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换作其他场合还可以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吃了嘛?”可这地是食堂,想要装模作样却连个伪装的空间都没有。好在情侣漫步走过来的时候,赵天宪点的菜品刚好被端了出来——一碗煮面放在了托盘上,冒着热气,看着就觉得暖和。小赵也是一刻都没耽搁,端起托盘朝迎面走来的情侣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术,这样的举止非常赵天宪。
“阿姨,给我一碗小煮面。不要葱和蒜。”周淼笑眯眯地望向窗口里的大婶。
“我也要一份。”张司源则是笑嘻嘻地打量着周淼。
“小煮面两碗,一碗不要葱和蒜!”大婶朝伙房的同事吆喝了一声,这一嗓子就和上呈的面条一样,劲道十足。
“你怎么不吃水饺了?”
“过生日嘛,陪你吃‘长寿面’。”
“那我请你,不许拒绝。”
周淼说着把饭卡对准了读卡器,“嘟”的一声,卡里被划走了9块钱,余额还剩87.2。
“赵天宪他不常来这个窗口吧?”周淼说着又把饭卡重新揣回兜里。女孩扶着男友的肩膀,踮起脚尖,神秘兮兮地朝柜面里张望。
“之前还真没在这里遇见过。我觉得他都不会来二楼吃饭。”
“为什么?”
“怕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吧,毕竟多上一层楼费事啊,而且这里多数都是卖面食的,食材得现做,还得等上片刻,耽误工夫。”
“分析的好有道理,果然是好基友。”
“我和他不怎么啰嗦的,在辅导班里也是。”
“都是把感情藏心里的柔情汉子,我懂。”
“你少来了,我的心眼很小,能装得下一个你就不错了。”
“那你再说说他今儿为什么来吃面了?”
“那我哪儿知道?或许是别的食堂都吃腻了吧,想换换口味?或者就是家里什么亲人过生日吧,和我一样,想表达一份心意。”
“哟,我都成你亲人啦,我怎么还不知道啊。”周淼说得欲擒故纵。嘴上很倔强,身体却很诚实。瞧见四下无人,她又给了男友一个大大的熊抱。
两碗煮面出锅盛碗的时候,赵天宪依然在吃着他的面条。张司源和周淼就坐的地方距离他足足20米开外。小俩口有说有笑手舞足蹈,赵天宪沉默不语暗自祈祷。直到目送张司源和周淼走出食堂,他依旧一个人坐在桌前,热乎的面早就被吃光了,只剩下半碗凉凉的汤。汤汁上面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油花,却没有半点葱花和蒜瓣,就像是被周淼刚刚吃过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