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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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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空借着烛光去看那几本书,可无非也都是些在再常不过的佛经,只是一看那书皮就知道这是些古董一般的东西。谁又知道清真为什么这么几本破经书夹再蒲团里呢。安予翻了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将它们原样放了回去。

    他回到前院的时候,见外来的那对俗客屋里还亮着灯。他心想寺中早有规矩,一到午夜,各房中就不许再见灯亮,这要是被巡夜的和尚发现,报到主持那里,肯定又要责怨他没向客人交代。

    原空走到安予房间外,刚要敲门,却听着里面传出女人微弱的**声。瞬间他便感到脸颊间热晕晕一片,胸口也通通直跳直跳起来。羞得他转身便要走,却又立刻停住脚步,身子轴在那里,心里也矛盾万分。这该是破律犯戒的勾当,却又好像充满无限的吸引力。他胸口似有小鹿乱撞,心思迷乱。他一边咒骂自己的可耻,却又忍不住死死盯着那层窗纸。原空虽是个静心修禅的人,可毕竟入门时间尚短,更何况又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当青春时节,哪能没个浓情的念想。

    听着屋内的欢愉之声,他脑海中竟渐渐开始想象那幅缠绵交融的画面,好像自己也衬入情景。他紧闭着眼睛站定在那里,双手紧紧地合十到一起,思绪里却早已色彩变幻。

    原空本也是个面目清朗的俊美少年,铮铮的男儿身躯自有一番力量的美感。他感受着对方微颤的身体,从脊背一直吻到后颈,从胯间一直抚摸到胸口。彼此温热而细腻的皮肤交错在一起,他炙热的胸腔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嘴唇与下巴来回交替,恭敬的从她耳根滑到香腮,她忘情的转过头来,原空不经意一眼正看到她姣好的面目,却被吓的浑身冷汗,猛然间回过神来。

    冷风习习,他仍旧木头似的站在那里。

    回忆有种可怕的力量,曾经那些无法面对的事情竟会以这种方式主动找上门来。

    原空深深吸了口凉气,再听屋里的声音便就犹如鬼魅幽灵,这是令他迷失沉沦的罪恶之声。的默念了句佛号,逃跑似的回了自己房间,更不理会那些关不关灯的闲事。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回忆是万万触碰不得的东西,它们如同洪水猛兽,一旦再次想起,它们会穿越时空,跳进现实里将你撕碎!

    “贪念!贪念!”

    “爱欲!爱欲!”

    他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这些令他心神不宁的东西,耳朵却无可救药的继续回放着刚才所听到的声音。此刻他的思绪已经不受自己的意识所支配,那颗不安分的心好像又要开始搏动。

    在原空的世界里,这个夜晚因他们的到来变得那么不同寻常。

    夜色由深变浅,而白昼不会因为你的梦没有做完而迟迟不来。整个世界也一如既往的保持着静中有动的步伐,淡然又无情的向前开进,催促着世人一天天变老。

    寺庙里的作息自然不像红尘市井,天还没完全放亮,和尚们就都早早起来,有的打扫厅堂,有的打扫院落。苏玉朦胧中听得外面有声音,便就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

    经过夜晚的温情缠绵,加上昨天航行的疲惫,安予的生物钟并没有正常唤醒他。等他起床的时候,却见苏玉不在枕边。这时有个小和尚来送饭,说是苏玉同师兄弟一起都在正殿做早课。安予听了便没再去找她,吃过饭后就在寺里闲逛消遣。他来到山门外,见右首有座石亭,匾上金字书写:“望公亭”。虽说这石亭是用来观望海景的,可它倒更像是座观望敌情的塔楼。这亭子下面有个约莫一米来高的石墩作底,亭口与平底间有七八台石阶相连,站在亭里向下望,山下景致一览无余。此时山间还笼罩着淡淡的雾霭,这山如云中仙境,其中藏着鸟鸣,隐着神仙,真当是片片海潮,阵阵松涛,危石天阶,山高路遥。这山林清清爽爽,没有半点沉寂老气。此情此景,他感觉自己好像也同这清晨一样年轻。他转回到寺里,正对着转烛寺大门的是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名曰天王殿。殿里供着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两侧是些珈蓝揭帝,护法诸神。天王殿东西两侧的墙头便是厢房。安予和弘真的四大弟子都住在西厢,其余东厢那边都是两人住着一间。东厢头上有个小门,上书“衡园”,这院落也独具别致,寂静清幽,自不和别的厢房一般,主持弘真长老就住在这里。顺着衡园与天王殿之间的小道便又来到另一个大院子,这里是转烛寺的主院。院中央有棵老槐树,树的一旁是口枯井。一座大殿赫然坐落在正中,那匾额有四五米长,上书“通心殿”三个大字。通心殿也是也是寺庙的正殿,殿内供着金身大佛,佛像威仪正立,半睁着慧眼,法相庄严。殿内横梁立柱、供桌长椅尽皆刷着红漆,地表墙面尽皆用青黑石板铺就。院落两侧还有四座偏殿,上首的是观音地藏,下首是文殊普贤,常年供奉,香火永传。从主院东一侧的小甬道再往前去,却被一大面墙挡住,墙体上以金字镌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宏壮之景无以言表。绕过这经墙,便又来到后面的院落,只见这院里尽是一片沙地,西边是一座破旧的经楼,想来这是寺里收藏经书典籍的地方。可安予仔细看那经楼却觉得奇怪,楼子下面是个二三米高的大石墩,石墩往上才是木质的建筑。五七阶石梯架起来,正通着那石墩以上的第一层经楼。再看那石墩,上面盘着长龙,顺着龙头垂下的地方望去,安予这才注意到经楼边有片明晃晃的水迹。安予走近一看,却吃了一大惊,这哪里是什么水迹,竟是这地面上平白的有面清澈的湖沼,真如一晃明镜,又似一块银冰,无波无漪,这镜湖后便是一片片密森森的幽林绿竹。

    安予从西边的甬道往回走时,转过那面经墙却听到一旁的小院里有劈柴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进去,正看到一个和尚坐在院子中央砍柴。

    一见是安予,那和尚忙起身笑脸礼拜道:“居士远道而来,我却只顾着砍柴,失礼失礼。”

    那和尚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耳垂圆厚,一脸的凛然威武。安予见他十分客气,便说:“我们原来不相识,大僧何须这么客气。”

    大和尚摇头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何谓什么不相识。”

    “不知师傅怎么称呼?”安予接茬问他。

    “小僧法名无破,也是几个月前刚刚到此。说来惭愧,我原本在海上劫掠过往的商人客旅,快活半世不曾想果真遭了报应,那时遇到风浪,家资兄弟一夜间化为无有,漂流到这里,得遇主持长老大恩收留,这才皈依了法门。我本是一介莽夫,恶业深重,不敢妄想正果,只在这里劈柴烧饭,护院看门,借着山林清净了此余生罢了。”

    安予心想,弘真那老和尚也是忒没个识人之明,即便无破是个贼人出身,全然强似他手下那些顽和尚。

    虽是如此,这在安予眼中不过也是矮子之中拔将军。无破再是令他看着顺眼,也只是与其他和尚作的比较。可单若这和尚一类,安予却都不甚喜欢,故而也不与无破多废言语,当下便离了柴院,百无聊赖之间又转往大殿去。

    此时弘真正在殿内为众僧讲课,安予站在殿外只听弘真说道:“今日课程已毕,不再多讲。你师兄弟四个虽修行时日长短不一,也都与我说个长短,何为佛,何为修行?”

    原生抢先起身答道:“佛就是神仙,成了佛就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可以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修行就是闭着眼思考。”

    弘真道:“闭眼思考?我看是在闭目养神。”

    “实实的是思考,师傅……”原生将头一扭,有些不服气。弘真又说,“即便是思考,也是在思考中午吃什么,下午玩儿什么。你顽皮我也不计较,只是需得时时努力才行。”

    众人听罢都只作笑谈,也不予评价。弘真令他坐下,又问了一遭,这时原德自信的应道:“佛乃众生所向往之象,却也非虚妄幻化之象。我佛子修行是为效仿我佛之作为,无嗔相、无凶相、无贪妄之念,无欺诓之心,则人可为佛,谓之活佛。修行乃是探求之路,以世尊为效,常以勉励凡身,以求直达空中无色之境界。”

    弘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有此觉悟是日夜学习修行的善果,日后还当刻苦钻研,不能懈怠。”

    原心便又接着说来,“我们学佛本来就是为了修心养性,却从不敢奢想达成金身,只是去感受和学习佛学的思想与智慧。修行乃是学佛之基本途径,借以充实自身。”

    弘真缓缓的说,“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言,无知亦无得,以无所得故。我平日里对你不闻不问,放纵惯了,你却不知自省,终日舞琴弄画,荒废了修行。按你说修心养性倒是不错,可修行的根源岔了,到头来却终无所得。”

    原心合掌拜道:“师傅教训的是。”

    弘真又看向原空,原空想了想,欲言又止。

    原德见他神态扭捏,便道:“此不过是你我师兄弟论道学习,见解全无对错,何故迟疑。”

    原空听了,又见弘真也暗暗点头,这才放心说道:“佛是人世的一种理想寄托,在某种期望状态下不可达到或不可获求时所产生的心里安慰和依托。是个通达神圣的概念,却不没有实际形态。虽是至高无上的意念法门,却也是求知不可得的虚妄之术。修行是自问与自省,却也是炼心,也是涅槃,也是……也是逃避。”

    原心见弘真脸色阴晴不定,忙止住原空抢过话来说,“师弟修行尚浅,望师傅不要见怪,依我看来修行佛法……”

    “你住嘴!”弘真对原心喝道,“还让他说。”

    见弘真生气,原心忙俯身缄语,原德也不敢多说话,心里却暗自偷着笑,他知道弘真是个一心想成道归真的人,对佛家所奉自是笃定无比,心比金坚,如今自己的徒弟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触到他的忌讳。

    “弟子已经说完,不知……您还让我说什么。”

    “说完?”弘真冷冷一笑,“我看你倒是有许多该说的话还没说出来。”

    原德趁机又来搭腔,“师弟不说,难不成心里有鬼?若是放不下心魔,如何能得见佛祖?”

    “佛祖?”原空反问原德,他见原心在一旁朝他挤眉弄眼,便心中会意,沉了沉心思又对原德说,“只要做到心如明镜,自然可以见到佛。”

    原德道:“可佛本身就如明镜,在佛祖面前,万法归一,诸事照见,谁都藏不住自心的污秽。”

    原空也不肯示弱,又说:“假若真能做到心如明镜又怎还必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污秽呢,又更何必以佛祖为鉴呢?”

    “听师弟的意思,佛祖已不重要,那岂不是师傅更是可有可无的了?”

    “够了!”弘真低喝了一声,“今日叫你们师兄弟几个相互研讨学习,不是让你们来强词夺理,喋喋相争的!现今却都偏了我本意,趁早都散去吧。”

    苏玉在后面听了多时,虽然他们几个讲的都有不到之处,却也各自有几分道理。千人修行自有千般法,这佛与修行本就是所谓对错的答案,但她听了这一会儿却也受益匪浅。

    她随在和尚们后面往外走,却被弘真叫住。

    他笑呵呵的合掌上来便道:“方才几个拙劣顽徒言语粗鄙,让女施主见笑了。”

    苏玉也笑了笑,合掌还礼道:“几位师傅各有见解,当真教人获益,长老哪里说什么言语粗鄙的话。”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刚从大殿出来,却被安予冒冒失失过来打断道:“原本以为这荒山僻壤的寺院不过就是几间瓦房,没想到长老你这里倒是个富贵和尚的住处,堪比个小宫殿了。”

    “休要胡说……”苏玉一边斥责安予,又转向弘真说,“他历来口上没个遮拦,还请长老见谅。”

    弘真也没有半点愠怒,他说:“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两位施主就再在我这里委屈一宿,等到行完大礼便走,若是有怠慢,还望海涵。若是闲的无聊,四下里转转也无妨,别的要不打紧,只是到了午夜便不能再见光亮,这荒山上有专吃人的怪物,要是被火光引了来,恐生祸端。”

    安予听了只在心里冷笑,也不愿与这老和尚费那些口舌,挽着苏玉便就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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