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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小鱼把房间的床帘拉上,自己坐到沙发上看ipad里的复习资料。
房间昏暗,充斥着明墨清冷的气息。
她想起刚刚幼稚的明墨,微微一笑。
他其实,也可以很可爱。
……
一下午的时间,明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不停地来回翻身,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玻小鱼不放心,又伸手轻轻敷在他的额头。
温度已经不是很热,而且额头也开始出汗,应该是快退烧了。
她收回手,轻手轻脚地往沙发的方向走。
才走到一半,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她便转身回去看。
就见明墨坐了起来,似乎从噩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他没说话,遮光窗帘透出的微亮不足以让玻小鱼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
从噩梦中惊醒的明墨,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冒。
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息,梦里的场景无法抑制地一幕一幕在他脑海里闪过:
在梦里,他重重地扇了他面前的女子一巴掌,她飘摇跌坐在地上。
一身天水蓝的襦裙,在淅淅沥沥的雨里,湿了大半。
他后又俯身,用力拽下那女子脖颈上的项链,决绝地转身,留下一句话:“你不配戴着它。”
顿了顿,又说:“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吧。”
他看得清楚,那梦里的女子满眼的震惊和失望。
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和小皮一样的好看的桃花眼。
他在梦里紧攥的项链,那上面的挂坠,分明就跟小皮给他的那个挂坠一模一样。
但好像又有些微的差别,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最让他不解的是,那个梦,太过真实。
他在梦里,在那个场景下,说着那样决绝的话,心情应该是怒不可遏的。
可为什么,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内心巨大的悲伤,带着缱绻的不舍。
对了,那个挂坠!
想到挂坠,明墨借着昏暗的光,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深蓝色小绒盒子。
打开,取出那个挂坠,仔细地看着。
……
“你好点了吗?怎么突然下床。”玻小鱼担心地问。
明墨从梦中惊醒以后,就慌张地跑去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一个银色的饰品,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那专注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件无价之宝。
他手里的是什么?她没看清楚。
“你怎么在这里?”听到玻小鱼的声音,明墨一惊,皱着眉冷声问,同时快速地把小绒盒子收回保险柜。
“呃,是你叫我不要走的。”
玻小鱼打量着面前的明墨,心想:天啊,那个老冰块回来了。
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她又解释了一句:“你上午发烧了,现在好点了吗?”
发烧了?
明墨蹙眉努力回忆着,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玻小鱼喂他吃饭的画面,还有...他和她额头贴额头的画面...。
他生病的时候幼稚的表现,一向让他觉得丢人,没想到竟然被玻小鱼撞见了。
他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朝玻小鱼吼了一句:“你出去”。
玻小鱼被明墨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里,是震惊,是失望。
明墨看着玻小鱼,愣住了。
那眼神,跟梦里的眼神,为什么如此相似?
倏地,他的心像被人突然用力攥紧,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玻小鱼转身夺门而出。
那一刻,他觉得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还来不及多想,便感到一阵阵剧烈的头疼,他硬撑着回到床上,又沉沉地睡去。
……
另一边,玻小鱼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被明墨气得头皮发麻,重重地把自己摔到床上,吼了句:“明墨,你这个变态,老娘照顾你大半天,竟然赶我‘出!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翻脸无情...”
骂着骂着,她也慢慢睡着了,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早起看日出,后又照顾生病的明墨,自己倒是没吃好也没睡好。
……
明墨这边,昏睡过去的他,又梦见那身着一袭天水蓝襦裙的女子。
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朝他走来。
脸上挂着狡黠的笑,菱唇微启,声音轻柔却不容人抗拒:“乖乖地把药喝了。”
听到“药”,明墨本能地要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仔细一看,自己竟然被绑在了床上。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女子,他手脚发力,试图挣脱紧紧缠着他的麻绳。
“啊”,明墨低呼了一声。
等他认清周围的环境,是酒店,他又做噩梦了。
大滴的汗从他的额头滴下。
他想,都是因为玻小鱼强迫他吃药,害得他现在连做梦都梦见吃药。
对了,睡着前,他好像很粗鲁地朝玻小鱼大吼,把玻小鱼赶走了……
他疲乏地揉了揉额角,对自己的无理行为很是苦恼。
再怎么说,玻小鱼都是照顾过生病的他,他不应该这么对她的。
而且,照顾生病时变得奇怪的他,应该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吧。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心中犹豫要不联系玻小鱼,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玻小鱼去了一个电话。
打算诚恳地向她道个谢,还有,道个歉。
虽然他这辈子没跟别人正经道过谦,但道歉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次而已,谁还没个第一次啊。
听着电话对面嘟嘟嘟的声音,明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
玻小鱼的房间里,她被气得睡着了以后,就开始不停地做噩梦。
梦里,是那个小哥哥,拿着她的月露花,不停地跑,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她跑着跑着就摔倒了,扑在地上一个人伤心地哭着。
哭着哭着,突然有个人影靠近他,很温柔地对她说:“玉儿,怎么了,为什么哭?别哭了。”
她猛然抬头,落入眼底的,是一个衣襟飘飘,温文尔雅的男子.
那男子白玉束冠,俯身,将她扶起来,笑着递给她一样东西。
她接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她的月露花。
但月露花上镶嵌的,不是珍珠,而是一块珍珠形状的玉,摸着,触感微凉。
她抬头,想要道谢,却惊讶地发现,那个人的脸,跟明墨的好像。
似乎,更刚毅,更有沧桑感。
突然场景又一换,她又回到那个儿时可怕的梦里。
她又听到那个哭声,她还是被困在一个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屋子里。
耳边是一阵阵凄凉哀婉的哭声,那声音,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她外公的名字。
她想离开那黑暗的空间,但是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这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屋子的门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明一下子晃了她的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模糊中,她看到一个人影,箭一般地冲了进来。
又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耳畔一阵阵的声音传来:“小家伙,没事了,没事了。”
她紧张不安的心还没放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她便从梦中醒来了。
原来是她手机的震动。
她撇了一眼,是明墨的电话。
她摇了摇沉重不清的脑袋,接起了电话。
…...
在明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听到了玻小鱼慵懒的声音传来,“喂”。
那声音略带沙哑,似乎刚醒。
“我饿了。”
道歉的话并没有说出口,慌乱中,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
明墨话一出口,心中便惴惴不安。
果然,电话里传来一阵恼人的嘟嘟声。
明墨心慌:挂了?她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他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谈判桌上面对几亿的大单都不曾慌乱过的他,如今倒是有点仓皇无措了。
……
玻小鱼以为明墨打电话来是跟她道歉的,没想到一开口竟跟她抱怨他饿了。
再加上她本就做了个让她十分疲惫的噩梦,没有心情应付他,干脆把电话挂了。
她头上渗出冷汗,喃喃到:“为什么又开始做这样的梦。”
她清楚地记得,外公去世的前几天,她就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梦里一直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哭得很凄惨悲凉,好像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
而那个哭声里,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他外公的名字。
在梦里,她想去找那个声音的源头,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不管怎么做,她都看不到是谁在哭。
不过后来,在外公下葬的那天,她终于知道那声音是谁的了。
是她外婆的。
她听到那个哭声的时候,正被关在厢房里。
而外婆的哭声是从正房大厅传来的。
她自然是看不到哭的人,只在厢房听了整整一天的哭声。
但那哭声,声声入耳,就跟那个梦里徘徊了一整夜的声音一样,她怎么会不记得。
算命先生说,她与外公相克,所以不能去送葬,家里人就把她关在厢房里。
就这样,她连外公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大概真的是因为自己与外公相克,外公才去世的吧。
所以,她连见他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外婆的哭声,就好像是责怪,如锤子一般一下下敲着她的心。
她的心,顿顿地痛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是在那天,她才意识到,她有梦到未来的能力。
怪不得,从小到大,她总是觉得有些场景似曾相识。
她一直以为是她记忆力不好,把事情记混了。
可后来细想,大概是做梦的时候,预见了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比如,她第一次看到红色的一百块钱毛爷爷,她就觉得很熟悉,眼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竟是是自己的手拿着一张红色一百块钱的场景,但她却没有印象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拿过那种红色的新钱币的。她之前,明明都用的是旧版的蓝色的一百块钱。
又比如,小时候,某天,她吃早餐,碗里有三颗汤圆,一颗紫色,两颗白色的。突然脑海里又闪现出一样的画面,她当时就疑惑了,难道自己之前也吃过一样搭配的紫薯汤圆和普通的芝麻汤圆。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一瞬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也都是生活中的小事,她没多想,就觉得是自己记糊涂了。
直到梦了一晚上的哭声,她才确定,她是梦到了未来。
但这个认知,并没有对她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梦到就梦到了,她做的梦太多了,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真的,她哪里分得清楚。
她也就把梦当做往事,如烟,梦醒了,就什么都忘记了。
只是今晚,她双手按着太阳穴,头疼不已。
因为她又梦到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哭声,还梦到了她丢失很久的月露花。
…...
明墨在他的房间里,慌不择路地给万焱发了个微信。
明墨:【要是你女朋友生气了,你怎么哄她?】
万焱:【老大?你手机被偷了?】
明墨:【回答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万焱:【我没有女朋友啊...】
明墨:【要是你未来的女朋友生气了,你怎么哄她?】
万焱:【买点她喜欢的东西?我哪知道,你去问江一帆啊...】
明墨:【哦】
明墨刚想发微信给江一帆,眼前就浮现了江一帆一脸八卦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
刚刚万焱说买她喜欢的东西?
也不知道靠不靠谱,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至少先见上她一面再说。
玻小鱼喜欢什么?钱?直接给她打红包?
不行,这样见不到她本人。
她好像喜欢吃菠萝。
昨天晚上,她就对他的菠萝垂涎三尺。
想到这里,他便急匆匆地出了酒店,来到了附近的ABC商店。
他买了所有他能见到的“菠萝”。
除了新鲜切好的菠萝外,他还买了菠萝罐头,菠萝汁,菠萝蜜饯,菠萝糖果,...,还有一个菠萝黄色的鲸鱼玩偶。
于是,路人看到的,就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一手拎着一大袋子东西,一手抓着一个黄亮亮的鲸鱼,匆匆地走在夜色里。
明墨很快来到玻小鱼的房门前,他疯狂地按着玻小鱼房间的门铃。
嘎吱,门被玻小鱼缓缓打开。
她好像刚醒,睡眼惺忪,平时服帖的刘海被她睡得往上翘起。
她看了一眼明墨,目光冷清,语气也差得很:“干嘛?”
明墨第一次见到这么冷漠无情的玻小鱼,心中一沉。
黑眸紧盯着玻小鱼的脸,想要从那张清丽的脸庞上看出别的什么情绪。
平时她和他相处,虽然算不上亲近,但也是舒适客气的关系。
多数时候,她还是愿意对着他说说笑笑的。
现在,她把他堵在门外,一副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让他很不习惯。
明墨握了握手里的菠萝鲸鱼,思忖片刻,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用了吧,我的房间有点乱。”玻小鱼冷声说。
“你...吃饭了吗?”被拒绝的明墨,眼神暗了几分,依旧不肯罢休。
“有什么事,直说吧。”她懒得跟他虚与委蛇。
“没什么事,就是...”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走吧,我要睡觉了。”明墨话还没说完,玻小鱼就不耐烦地赶他走。
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到她会生气,但没想到她生气的表达方式就是对他爱理不睬。
天底下,还没人敢给他摆一副臭脸,只有他给人摆臭脸的份。
在明墨发愣的间隙,玻小鱼转身就要把门关上。
明墨手疾眼快地用菠萝鲸鱼挡住了门。
“等等。”他焦急地说,声音发紧,像张绷紧的弦。
后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门推开,逼着玻小鱼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他正好借机也挤进了玻小鱼的房间。
玻小鱼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的男人,像座大山一样,堪堪遮住了她眼前的亮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眉头不禁拧了起来,心中不悦:这人真讨厌,生病的时候不讲理,病好了也一样不讲理。
“这些给你。”明墨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她脚边,又抓起玻小鱼纤细柔软的小手,把菠萝鲸鱼塞到她手里。
“我不要”,玻小鱼看着手里明晃晃的绒球,觉得很辣眼睛。
“对不起”,明墨低着头,不敢看她,低喃着,“我不该大声吼你,我当时脑子不大清楚,情绪也不太好,没控制好我自己。”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也谢谢你照顾我。我生病起来有点小孩子气,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明墨诚心诚意的道歉,玻小鱼心情好了不少。
她声音也软了一些:“不客气,举手之劳。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再见?”
说完,举着那个菠萝鲸鱼在明墨眼前晃了晃。
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他走吗?明墨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轻轻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明墨离开以后,玻小鱼才反应过来,他匆匆过来,是打算送一堆菠萝来赔罪吗?
可是,为什么是菠萝......
……
明墨回到房间,心情很是烦躁。
他满脑子都是玻小鱼的样子。
她刚刚生气时冷漠的样子,她照顾他时无奈又温柔的样子,她在海里害怕无助的样子,她面对流浪汉时勇敢逞强的样子,她讨好他时谄媚巴结的样子,还有,她路痴的样子,她财迷的样子。
她的好多样子,都鲜活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嘴角都不禁带上了浅浅的笑。
她为什么莫名地让他觉得熟悉?还有,她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椰香味,他很喜欢。
虽然刚刚才跟她说过话,但是,现在他又好想打电话问问她,菠萝好不好吃?
还有那个鲸鱼,她喜不喜欢?
他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敲着沙发扶手,努力抑制着打电话的冲动。
他仔仔细细地思考着他这段时间异常的自己。
他该不会是得了一种离了玻小鱼就焦虑的病吧?
大概是这些年,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少了,所以,她才会让他的心失了分寸。
其实也不算少,只是,能跟他正常交流的,玻小鱼是第二个,第一个是...。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保险柜,泼墨的眼眸中沾染了浓浓的失落。
随即苦笑了一声:小皮,你不会躲我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