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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森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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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森林里的土地不要钱,宫殿前的花园“修得”特别大。

    何满尊知识有限,认不出这片花园中种得是什么花,但这不妨碍他被丰富的花香填满鼻腔,甚至光靠呼吸,都能品尝到花的甜味。

    花开得繁盛,种类与颜色也多,渐欲迷人眼。

    百德带着何满尊穿过花园,走进拱形大门。

    通透的、水晶般的光彩蔓延进何满尊的眼眶,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这座宫殿大厅的结构和布置,而是其中浮游在半空的类似于“鱼”的发光生物。它们将整片宫殿都点亮了。

    借着这些光,他才注意到宫殿的样子。

    宫殿内部非常巨大,16根雪白的柱子支撑起这个广阔的空间。

    柱子应该是某种不常见的树木,白玉般光滑,白玉般圆润。

    地面不再是草地或者花圃,反而铺满了磨平的鹅卵石。与其说它们是鹅卵石,更像闪闪发光的宝石。每一块石头都密实地排列在一起,表面磨得平整水滑,就像铺了一整块斑斓的大理石。

    四周的墙面都挂满了画。

    这些画跟何满尊在席弥画展上的油画不同,并不是技法和流派的区别,而是它用了截然不同的颜料,似乎是直接从植物中淬炼出来的,更加饱满、鲜艳。甚至苍翠欲滴,仿佛正在流淌,永远也不能阴干。

    油画内容描述的是“创世”的故事,但似乎和哪一国的神话都连不上关系。

    其中一幅油画是一棵巨大的、盘根错节的神树,巨大的根深入大地,树冠刺入苍穹。树叶之间结起一个个鲜红的果子。树的周围是数不清的血红色的深潭,像簇拥在一起的肉。一颗果子,就掉落进一个深潭中。

    仿佛在以一种抽象的方式,隐喻交欢。

    还有一副是一条巨大的黑蛇,漆黑的鳞片几乎占据了整块画布,它的周围同样也布满了血红色的深潭、肉一样的深潭。

    黑色的毒液沿着它的牙齿和舌尖滴落,滑进深潭。

    何满尊看着这两幅画,非要追溯的话,并非无迹可寻,它们应该是北欧神话中世界之树和黑龙尼德霍格的故事。

    传说在通往死者之国“尼伯龙根”的“世界之树”树根旁边,潜伏着一条叫“绝望”的黑龙,与其他无数蛇类一起盘踞、啃食着树根。当树根被食尽,生命树腐朽,世界就会毁灭。

    但这两幅画和神话故事显然并不完全相似,“尼德霍格”并没有啃食世界树。而且最夺目的不只是树和蛇,还有它们身边血红色的深潭。

    何满尊凝视着它们,胃里翻涌出汪洋般的恶心感,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惧。但另一方面,他又难以将目光转移,这些深潭仿佛有某种魔力一样,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除了这两幅画,这儿还有描绘天使和恶魔的画。

    天使和恶魔大量出现在各种画作中并不奇怪,它们本就是喜闻乐见的元素,就跟所有的艺术,总是忍不住地靠近性与暴力一样。

    喜闻乐见。

    天使雪白,恶魔漆黑,就仿佛刻板印象一样。

    不过天使和恶魔的形象虽然极其刻板印象,但姿态却又截然不同。

    它们悠闲地躺在血红色的、肉一样的床上,张着城门一样的嘴,少年少女们排队走进它们的嘴里,仿佛朝圣。

    甚至有一副画,天使和恶魔拥抱着交换。

    据说很多画家都是为宗教工作,如果有谁在那时候画了这样的画,会被人绑在鲜花广场上烧死的吧。

    相比起挂满油、丰富华丽的墙壁,大厅却空荡得多。

    整个大厅,仅仅摆着两张高背椅子。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但也正因如此,这两张椅子特别显眼。

    百德站在大厅里,往四周环顾了几圈,似乎是在找她之前所说的米特,但很显然那个人并不在这儿。于是她指了指宽阔的旋转楼梯,示意何满尊跟她上楼。

    何满尊点点头,立刻跟了上去。

    何满尊踏在楼梯上,再一次感叹森林里地皮便宜,想怎么造房子就怎么造房子,完全不用在意空间利用率、性价比这些东西,怎么豪华怎么来。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百德忽然止住脚步,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示意何满尊留在原地,她去找米特。

    何满尊心领神会,但摇了摇头,说:“我不想上厕所。”说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用手比划这种事他曾经跟王幼玄在海里尝试过,那时候他就能无障碍交流,现在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想到王幼玄,他心头忍不住一阵阴郁。阴郁只持续了半秒,就被一个耳光打断。

    打他耳光对的人是百德。

    何满尊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挨打,楞楞地盯着百德。

    百德摇摇头,然后半蹲下,突然表现得很用力,紧接着她双手交叉,形成一个“X”字。这一套动作是示意她并不关心何满尊是否想上厕所。

    “你怎么了?”何满尊疑惑地盯着她。

    百德面无表情重复了刚才那一套动作,并且再一次示意何满尊站在原地不要动。

    何满尊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你问我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吃叉烧是吗?不用不用,刚才吃了烤羊,现在还不饿。不过你会做叉烧吗……”

    百德又是面无表情地甩了一个巴掌,然后转身钻进一个房间,出来时抱着一叠纸,和一支钢笔。

    她趴在地上写:站在原地别动。

    何满尊恍然大悟:“就这样啊,那你早说啊……”

    百德第三次甩了巴掌,然后在纸上写:“我说了好几遍了。”

    何满尊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问题了,毕竟当初他跟王幼玄交流得很好。而且这个女孩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竟然会那么突然地使用暴力。使用时面无表情,心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洗一只杯子。

    会这么做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女孩真的是个傻子!

    百德看到何满尊终于理解了,抱着纸扭头去找米特。

    何满尊在心中冷笑:真是笨拙啊,还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我只需要捕捉感情流动,就能找到那个人。

    他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睛。

    首先是百德的情感流动,虽然单薄,但还是能捕捉到的。紧接着他的感知像蛛丝一样,流遍这座宫殿的角角落落,却没有找到那位米特。

    “他不在这儿?”何满尊有点疑惑,但也表示理解。宫殿虽然很漂亮,但一个人呆在这里实在太闷了,更何况还没有游戏玩,没有电影看,出去走走也正常。

    他想直接把这件事告诉百德,并向她表示轻蔑,以报偿自己挨得那三巴掌。

    可就在这时,巨大的情感爆炸在极远的地方掀起。

    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何满尊,本也不可能捕捉到。

    但爆炸过于巨大,仿佛大江大河,灌进他的脑海。

    是谁,来到了这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