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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飞对面坐好，齐开抿了抿嘴：“吃了么？”
马飞抬了抬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齐开有些僵硬地点头，将放着油炸甜点的碗空了出来，然后将今天的早饭豆腐脑倒了一半进去，推到马飞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俾斯麦眸子微微动了动：“我再去要一份。”
“不用了。”齐开和马飞同时开口说道，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不用了。”齐开又说了一遍：“早饭不用吃太多，这些就够了。”
说着，齐开还看向马飞，马飞很有自觉的点了点头。
两个少年人就这样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之中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吃着面前的早餐。
因为齐开和他爹齐文远本质上来讲其实是山东大汉，所以这豆腐脑也是咸口的，不过马飞吃的也还习惯。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三两口就把眼前的东西全部拾到进了肚子里，然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马飞是想和齐开聊聊的，但是自从两年前在那座无名小岛一别之后，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是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如今倒是有了机会，马飞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齐开似乎先转变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来，是给我当伴郎来的？”
在齐开身后，听到“伴郎”两个字，俾斯麦的眼角忽然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说起伴郎，马飞倒是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他原本就是个宅男，莫名其妙地当了提督，像当伴郎这种在他认知里明显属于“大人”范畴的事情，他是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算是吧。”马飞讪讪地笑了笑，但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但是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闻言，齐开轻轻地挑了挑眉：“说说。”
马飞看了齐开一眼，用力抿了抿嘴：“我想...跟着你的父亲，学习如何做一个提督。”
齐开一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马飞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学习做一个提督？”齐开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马飞：“我...等下，我有点不理解......你现在不是已经是一个提督了么？”
“不，我还不够。”马飞坚定地摇了摇头：“在哈瓦那，夏威夷，还有百慕大的事情之后，我其实深刻的意识到...我还远远达不到一个提督应有的水平。我只是...只是运气特别好的，侥幸成为了提督，侥幸有了大凤，我......我甚至不如学校里的一年级生。”
看着面前略微有些颓丧的马飞，齐开微微抿了抿嘴，双手交叉，死死地缠在一起。
他是考虑过这种情况的，所以他曾经拜托有栖川照顾一下马飞，不过想来这两年，尤其是百慕大对他的冲击可能有些太大了。
高桥奈奈子那个疯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把那么大的一支舰队直接交给马飞来指挥，出状况几乎完全可以说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么？”齐开压低自己的声音，语气忽然有些僵硬。
马飞坐在那里，没有动作。
“你知道我...知道齐文远，他是什么人么？”见马飞不说话，齐开就主动开口说道。
马飞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还想向他学习？”齐开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开始拔高。
“我知道。”马飞张开嘴，开始辩解：“我知道你父亲是...是我们那件事的主使之一，但是我没有办法...我需要改变，我不想再让百慕大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齐开眼睛瞪大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就这么...没有任何不安地来到了仇人的地盘，向他虚心求教？”
马飞握了握拳头：“我知道这种事情并不会被你理解...但是，齐开，如今的这个世界，能够从战术上击败你的，除了你的父亲，还有谁？”
齐开话语一僵：“他那算是击败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马飞打断齐开的话：“只是大意？粗心？没在意？不小心？齐开，我们都是成年人，那种话都是骗小孩子用的，你我都清楚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你就以为是我输了，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齐开忽然猛地捶打自己面前的桌子，将上面的碗筷震得都飞起来了。
马飞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齐开。
齐开也在看着马飞，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马飞说对了，这三个月来齐开确实是这么想的。
俾斯麦当初之所以会如此愤怒，就和现在齐开如此愤怒一样。他们本能的认为自己并没有被击败，往日的辉煌和成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能量和可能。
只是齐开和俾斯麦不同，齐开很了解齐文远，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24年了，在齐开24年的人生中，他没有一次赢过自己的父亲。
如果说对自己才能的自信和自负是刻在齐开骨子里的，那么对齐文远的恐惧就是铭刻在灵魂里的。
作为地地道道的东洲人，又有哪个儿子是不怕自己老子的？
这就是齐开最矛盾的地方。
“你在这里向我发火没有任何意义。”看到齐开低下视线，马飞抿了抿嘴继续说道：“你现在的愤怒才是你软弱的证明，你一边不愿意承认失败，另一边却已经缴械投降......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看到的齐开。”
齐开的胸膛起伏着，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双手因为用力，握紧的拳头在桌子上不停地颤抖着。
马飞看着这样的齐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他原本的认知中，齐开自始至终都是那种类似于“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是马飞几乎要用尽一生去追赶的存在。
他不仅比你聪明，有天赋，他甚至还比你更努力，更刻苦，你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超过他，打败他。
但是在这一刻，马飞忽然意识到，即使是自己眼中这样的齐开，也还是一个人。
一个少年。
他也有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就像是现在。
所以，马飞准备向他伸出手。
“所以。”马飞说道：“让我来帮你吧。”
齐开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看向马飞。
“这个想法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对有栖川说过，我知道这个想法可能有些...幼稚...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马飞咽了口口水，目光不自觉向周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齐开：“我知道，我这么说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只是想对你说......我没有忘记。”
马飞说着，齐开忽然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一些徐徐闪耀的东西。
他记得，两年前的夜晚，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小岛上，他从马飞的眼睛中看到的，也是这种东西。
说完这些，马飞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般，缓缓地环顾四周。
在他眼中，这里似乎并不是只有他和齐开两个人，而是沾满了人。
“你能感受到么，齐开？”马飞轻轻开口，声音中有某种齐开说不出的东西：“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们。”
齐开的手掌轻轻颤了颤，他仿佛又回到了黑色的世界中。
在那里，他和马飞依然坐在座子的两端。
而在他们身后，一圈又一圈青涩的少年将他们团团围住。
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什么也没说，但是什么，却都说完了。
“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人，齐开。”马飞看完一圈，重新将视线放回到齐开身上：“我们的身上...有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们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就像我两年前说过的，我可以退缩，可以逃跑，但是他们不行！他们...才是我们的灵魂！”
齐开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双手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
“所以，让我帮你吧，齐开。”马飞看着齐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让我帮你吧。这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们。”
齐开的嘴唇颤抖着，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马飞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你就没想过自己失败的下场么？”
马飞怔了怔，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机械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这个反应，齐开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你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我背负的人命，很可能就要多一条了？”
马飞张了张嘴：“......我昨天去见过你父亲...他不像是那种人...吧？”
“不像是那种人会把自己亲儿子送去给人灭口？”齐开忍不住失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该夸马飞的勇气，还是该夸他的无知。
但是齐开的心底，隐隐的，没有之前那种不安了。
自己确实从来都没有赢过齐文远，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儿子斗不过老子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事情不可能永远是这样的，迟早有一天老狮子会被小狮子所取代，时代也将会在那一天迎来更迭，这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也许现如今，凭借齐开自己的力量或许还做不到，但是所幸，齐开并不是一个人。
在齐开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提督学校第50届毕业生。
是一群新生的小狮子。
自己没有理由会永远输下去。
齐开低下头，无言的轻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握住一旁的俾斯麦。
俾斯麦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面色不善地看向齐开。
“之前，对不起。”齐开也没有犹豫，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是真心的。”
俾斯麦静静地看着齐开，眼睛微微眯起，又缓缓移开，将头转向另外一边，没有搭理齐开。
只是她的手却任由齐开握在手心里，没有任何挣扎。
“行吧，这次算是被你说服了。”齐开轻轻拍了拍桌子，松开俾斯麦，缓缓朝马飞伸出自己的手：“不过，你别指望将来我对你手下留情。”
马飞也笑了笑，站起身，握住齐开的手：“我会非常认真的，从你父亲那，学到打败你的手段的。”
两个少年站在屋子里，无言地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