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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洋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精力旺盛的他并不经常睡懒觉,尤其不会在沙发上睡到这么晚。手环的呼吸灯闪烁着留言提示,一共有25个未接通话,另加十几条留言消息。通话全都是王靖寒拨来的,张洋一点也没感觉到。即便睡醒了,张洋的脑子依旧是混乱着的,昨晚的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太紧张,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还没从中走出来。
离开宋遥尘的密室后,张洋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管家带他到了另一个房间,手里捧着的饮料还没等鼓起勇气喝进胃里,宋欢就找了过来:
“我送你。”
宋欢这句话让张洋产生了歧义,他还以为宋欢是要送他“上路”的。在那一瞬间张洋竟然除了莉莉安之外什么都没想,心无旁骛地内心释然了。宋遥尘家里有很多安保部的干事,就算没有他们,智能安防系统的武器也足以轻松消灭张洋。任何反抗都没有意义,张洋明白,并且也没有要反抗的打算。他平静地配合着宋欢的每个举动要求,却领会错了宋欢的意图。
上车后宋欢告诉张洋那个符号实际是一个愚昧党组织的标记,并且主动向张洋坦白一直以来他们在做的都是为了找出并消灭那些愚昧党。张洋的反应很平淡,但从外表看起来也像是一种无知的茫然。紧接着宋欢说她不是有意怀疑张洋,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张洋所掌握的情报。她让张洋不用担心,不要有心理负担,“处理”了愚昧党的人不算犯罪,后续一切都会有人替他摆平。张洋只需要继续配合工作,其他的事情就都让他们过去就好。
张洋这才稍稍反应过来点儿,原来宋欢他们确实没打算“处理”张洋。威尔森和老鬼帮他量身定制的谎言居然管用了!但是想到后面也许还要被问各种问题,还要继续为了这个谎言撒更多谎,张洋免不了又紧张了起来。宋欢感受到了张洋的紧张,但是没有多想。比起刚才在密室里的那副样子,张洋这会儿的紧张已经不算什么了。张洋的表现很其妙地触动了宋欢的某根神经,在胆小紧张的张洋面前,宋欢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强大、无所不能了。她再也不用顾忌宋遥尘的那些无聊命令,对张洋说了更多清洗愚昧党的事,并且把生命描述成毫无价值。这让她感到舒畅,还有一点放纵。张洋没听进去宋欢的话,反而因为想起莉莉变得敏感嗫喏起来。宋欢承担了主导角色,她近乎得意地看着张洋,张洋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再然后,宋欢的双唇突然印在了张洋的嘴巴上,舌头也冲进来贪婪地吸吮。张洋不敢躲闪,不知何时双手已经被宋欢用她的腰带反绑了过去。张洋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的宋欢和幻想中的莉莉安在意识里不停切换。宋欢看起来高傲且兴奋,用审视的态度操纵摆弄着张洋。张洋看过的谍战片大部分都会有这种桥段,可当真发生的时候,张洋的内心却充满了愧疚和窘迫。
车已经离开宋家庄园很远,雨越下越大。张洋不记得和宋欢在车上呆了多久。回到家后,张洋直愣愣地在沙发上呆坐着,一直到东方破晓他才昏睡过去。他做了很多离奇的梦,醒来却一个也不记得。灌了一大杯凉水后,他才迟钝地打开三剑客的讨论组,里面全都是王靖寒一个人的留言,最后一条是文字讯息:
“你们两个怎么都不接通话?白叔叔走了,葬礼定在后天。咱们一起去为他送行。”
王靖寒说的白叔叔是白墨的父亲,张洋读到消息时仿佛被现实打了一巴掌,这才从昨晚的情绪里稍微走出来一些,并马上开始联系王靖寒。白墨看到消息的时间比张洋早很多,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继续演完了一个复杂的魔术。
进入大学以后,白墨就很少回去老白的家,工作之后更是一次都没回去过。每次和老白有交流也不过寥寥数语,从通话改成语音留言,再变成文字留言。就算明明看到了消息,也要隔上好久再回复。老白早就有了新家庭,作为长子的白墨,对老白的感情就连恨意都开始变淡了。“两不相欠”是白墨对他和老白关系的唯一期待,甚至白墨考虑过向李霖海预支一笔钱打给老白。之所以没这么做的原因对白墨来说有点复杂,他明白那不过是他自己的执念。老白不缺钱,白墨也不想对李霖海开口请求。
但老白去世的消息对白墨来说也很突然,毕竟老白的年纪不大,四十多岁的年龄对男人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从王靖寒的留言来看,老白是在海上家庭聚会时出了意外,因为没能及时发现,抢救不及时而离世的。
“少了一个家人的家庭聚会,也不在乎再少一个。”
白墨心里这样想。他又想到把钱还给老白的机会没了,只能算是老白在世时为数不多的一笔坏投资。白墨一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直到三剑客的讨论组变成了张洋和王靖寒同时对白墨喊话,他才不得不做出点反应来。
“看到消息了,我去不了。你们也别去,没意义。”
白墨冷冰冰地回复出去,另一头的张洋立刻就火了。
“什么叫你不去?你丫的必须去!后天一早你要是没在公寓等我,房子我给你烧了!”
“烧吧。”
白墨回复完,想起来公寓里还有惦记的东西,烧了还真有点可惜。他开始琢磨起张洋这句威胁的认真程度。
“白胖儿,我知道你还没过去心里那道坎儿,但是人都走了,还是送送吧。再说你去新部门也一个多月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顺便见面聊聊不好吗?”
王靖寒总是能给人一个舒服的理由,尤其是对目前的白墨来说,确实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本来就已经没有亲妈了,亲爹不能再死一次,确实可以趁这个机会试试看离开水母一天,哪怕半天也行啊!
“好。我尽量。”白墨回复。
“这还差不多。”张洋回复。
李智的游荡方式比水母还随机还神秘,一般有事找他都需要提前预约,好在白墨的权限和李智不相上下,哪怕当时联系也不用担心被拒绝。李智似乎早有准备,白墨连线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智慧之光的议会单元里等着了。雪糕和白鲸已经习惯了因为权限问题被扔在一边的情况,白墨只身一人进入了那个神奇的单元。符号影像仿佛被刻意变浓变大了,白墨在字里行间中寻找到了李智的身影。
“所有的知识这里都有。”
白墨循声找去,李智正用手拍着桌上的读写器。白墨认得那个读写器,那东西没经过白墨的同意就给他印了个星星在身上。
“你是说这个单元里存储了那么多内容?”
“是这张桌子。读写器是它的端口。”
李智说着调出了一片虚拟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显示着各种学科分类名词。不用说,这些都是相对应的知识数据包。
“那还真是挺厉害的。不过这么多内容,就算智芯存的下,正常人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消化完吧。”
另外还有一半白墨没说出口,恐怕也没几个人能买得起这么多数据。
“是啊,人类被肉体限制的太多了。任何一点突破,都能给人类提供无限可能。像我这种人能做的就是给你提供一切资源,让你能获得哪怕一丁点儿灵感,去挑战那个突破。”
刷地一下,漂浮在空气中的字符全都消失了。白墨站在李智面前,感觉好像突然被脱掉了外套。
“说起来我也正是想请你动用下权力,帮个小忙,允许我去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白墨说出“父亲”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听起来那么的刻意。李智摸了摸下巴对白墨说:
“我猜到你会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了。很遗憾你我的权限是一样,不能自由出入。别看我是他儿子,但是所有人的出入权都在我父亲的手里,包括我自己在内。所以我也帮不了你。不过根据情报组的报告,你应该并没有特别想去参加那个葬礼,对吧?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怎么融洽,这不是秘密。你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六年还是七年?”
李智的话确实让白墨没法反驳,如果是别人的话,还能靠情感道德什么的遮掩一下。李智一定早就知道所有事情,想靠演戏骗过他太不现实了。
“我也想顺便见见亲戚朋友,出来好长时间了,临行都没能道个别。”
“我理解。我刚来的时候和你差不多。每次想回连安市转转都不行,无论理由是简单的想爬爬山,还是母亲生病朋友结婚,没有一次行得通。现在习惯了,我两年多没回过家了。其实习惯就好了,在这儿你也一样可以和朋友交流,不是吗?”
“没错。只不过会限制内容。”
“这是为了保护你和你的朋友,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解释其中的道理。崔组长说了你最近看过的一些内容,你觉得那些东西可以和朋友分享吗?你想过如果他们知道了那些,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吗?作为强者,很多事情注定要独自面对,这也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弱者。”
白墨觉得李智强词夺理的水平低的可笑,用屠杀弱者和剥夺知情权的办法来保护他口中的“弱者”,这是什么变态逻辑?但白墨也确实不希望张洋和王靖寒被卷进麻烦,虽然和李智的思维方式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李智看出了白墨的犹豫,友好地起身捏了捏白墨的肩膀:
“我会尽量帮你想办法。希望你能对结果满意。”
说完话,李智离开了单元。虽然白墨也知道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但仍旧很丧气。他抽出智芯插入读写器,生气地把里面的内容全部选定导入。
智慧之光议会的启明星理论上很像是一个小型邪教的精神领袖,白墨的符号意义十分重大。为了让白墨充分理解和接受安排,李霖海很好地利用了这次机会,大发慈悲地给白墨安排了一个影像出席的机会。三天后的清晨,张洋和王靖寒看到了等在白墨公寓楼下的朴部长。朴部长认出二人后立刻表明了身份,然后从怀里拿出了放射器,放射器立刻在空气中勾勒出了身穿黑色套装的白墨。高清影像十分逼真,白墨表情严肃地说出第一句话:
“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不能。”
影子白墨的声音来自放射器,话是对即将发作的张洋说的。说完话白墨朝朴部长点头致意,朴部长难得地给了他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张洋气鼓鼓地回过身抱怨,表示不想看见白墨的脸。王靖寒只好在影子和人之间调节气氛,但对白墨的缺席王靖寒也是满满地遗憾。
三人一影准时到达了告别厅,老白的影像在场馆中心被放大得比正常人高出许多,头上浮着肃穆的黑色字体“白石心先生告别仪式”几个大字。在场的人不多,告别仪式短暂而温馨。王靖寒不停地抹眼泪,张洋因为生白墨的气脸憋得通红。白墨的影子看起来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用眼神瞟他的继母,还有那个跟他分享了少部分基因的妹妹。母女俩明显也是哭过的样子,但继母的神色端庄。仪式结束之后,继母直接走向白墨的影子,反而让白墨有点吃惊。
“这些年来他一直惦记你,除了你的那份遗产,他还希望你留着这个,做为纪念。”
继母手里拿个一个小小的盒子,朴部长接在手里打开,白墨看到里面装着一片智芯。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他父亲老白的智芯。白墨并不想要这个东西,但也不好拒绝。他朝朴部长点点头,朴部长把盒子收进怀里。
白墨的影子时间就快用完了,张洋的表情厌恶透了白墨。白墨没再尝试和张洋解释,而是对眼泪始终擦不干的王靖寒说:
“靖寒,我走的时候着急,连好好收拾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尤其是卫生间里的浴缸后面啊,马桶后面啊这些地方。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过去帮我打扫打扫,你比张洋‘心细’,他听不懂话,我信不着他。我有时间约束,就不多聊了。没事儿你就尽快去啊!”说完后,白墨又大声对张洋喊了一句:“下了啊!”
张洋想抬头抱怨两句,白墨的影子已经不见了。王靖寒也没有心思送别朴部长,转身和白墨的继母两人互相安慰了一阵。散场后,总算不流眼泪了的王靖寒想起来白墨说的话。
“白胖儿又不回来,让我去收拾屋子干嘛呀?”
“不管他!”
张洋的气还没消,提议去吃个火锅什么的,王靖寒苦笑着点了点头。去火锅店的路很远,张洋在车上又睡着了。等他睡醒的时候,发现车停在白墨公寓楼下。王靖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张洋莫名其妙地打着哈欠上了楼。
藏着的备用钥匙已经被取走,张洋推开门进屋的时候,王靖寒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张洋走到他身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个小盒子,是白墨的屏蔽盒。张洋习惯性地把手环摘掉放进盒子里,王靖寒的手环已经放在了里面。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张洋把房门重新锁好。
“他没带走这玩意?”
“可能是没来得及,或者没机会带。屏蔽盒藏在马桶后面,他特地让我‘好好看看’,应该是想让我找到吧?”
“这东西有用?那怎么还被发现了呢?”
“可能是别的原因被发现的吧。如果没有用的话,白胖儿不会特地让我来找。”
“反正咱俩也用不着,我看他也用不着了。亲爹葬礼他都不到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吧?再说咱俩又没对不起他,也不回来看看咱俩?!”
“说的就是呢。怎么也不至于。所以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没办法。”
张洋和王靖寒在白墨的公寓里猜谜这会儿,白墨也在和公寓房间一模一样的单元里发呆。他躺在扔着黑色外套的小床上,眼睛盯着空气出神。因为盯的太久眼睛发麻,甚至没感觉到有泪水正顺着眼角不停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