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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忍耐力真是无穷大, 要搁以前, 有人跟白檀说, 你以后会迷失在深山老林里,过着茹毛饮血, 回归自然, 山顶洞人般的生活。
白檀这个重度懒癌, 加手机依赖症晚期, 肯定会斩钉截铁地说:“那我还不如去死一死。”
然而, 现在, 白檀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剥掉兔子皮了呢。
想当初,白檀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就遭遇意外,不幸成为白藏捕获的猎物,他还一度怀疑人生, 忍受不了与世隔绝, 苦行僧一样的寂寞生活,面对白藏逮回来的兔子,于心不忍地说道:“兔兔那么可爱, 为什么要吃兔兔……”简直矫情得一逼。
但事实证明, 形势比人强, 没过几天, 白檀就面不改色地冲白藏道:“看着点火,别忘了放盐。”后来更是流着哈喇子,拖着残废的半条腿亲自下场, 面目狰狞地大口啃肉。
这几天以来,白檀但凡闲下来,就抓紧时间教导白藏说话,他是真的有些心疼这个命途坎坷的大男孩,也有心带他去接触人类社会,回归正常人的俗世生活。
据白檀观察考证,白藏喉舌、声带发育都没问题,只是缺少应有的学习和锻炼,平常也很少会发出什么动静干扰白檀,偶尔觉得憋闷了,就仰天长啸,对月嚎叫,野性毕露。
白檀下了苦功夫,带着白藏从最基本的“你我他”开始,好说歹说才让这家伙开了口,模模糊糊地嘶声发出几个词语。
要说聪明,白藏是真的聪明,他外出狩猎从无失手,懂得审时度势,天生五感敏锐,更是拥有野兽一样的直觉,比寻常兽类还多了些心机智谋,借用地形之便布置陷阱,甚至还会挑拨离间,促使野兽群发生内斗,彼此为了领地问题,相互交恶。
总而言之,这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一肚子坏水,很懂得怎么在夹缝中求生存,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好自己,以争取利益最大化。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白藏也并非是完美无瑕的。首先,他毕竟在山林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有些习性已经深入骨髓,时不时就要在泥地里耍一耍,毫无个人卫生意识;其次,白藏好动,经常上蹿下跳,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
最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明明狩猎时并不缺乏耐性,有时候能蛰伏在草丛中,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但偏偏就对学习兴趣缺缺。
白檀有时候摁着白藏,强迫他跟自己练习发声,白藏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嘴里乌拉乌拉地翻滚几句,看神态表情,似乎是在同白檀争辩,认为学习这些特别枯燥,而且一点用都没有。
对于白藏的反抗,白檀一律予以无视,拉着白藏的手,让他蹲坐在自己身边,一字一句教得十分认真,过足了人民教师的瘾。
像这个年纪的男孩,通常会滋生叛逆情绪,白藏也不能幸免,有时候白檀做口型,反反复复念叨了十来遍,白藏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往老师脸上瞧。
气得白檀恨不得拿树枝抽他,冷酷无情道:“张嘴!说话!不说话我以后就再也不要你了!”
逼得极了,白藏干脆撂挑子不干,拍拍屁股,直接消失在丛林深处。
身后,白檀捶床痛骂:“朽木不可雕也!”
到天黑时分,在外面浪了一天的白藏终于回来了。
大家长白檀铁面无私,冷冷一笑道:“呵,你还知道回来?”
白藏很会看眼色,知道白檀正在气头上,也不去触他的霉头,他将用树叶包着带回来的几个鸟蛋煮了,又按照白檀教过的方法,在冷水里泡一泡,眼巴巴地捧到白檀面前,示意他赶快吃。
白檀高贵冷艳道:“少来这套!我白檀,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吃你一口东西!”
白藏等了白天,见白檀冷冰冰地板着面孔,心底莫名就是一慌,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是看到白檀蹙眉不高兴,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
白藏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懂得什么叫亲情、友情,现在好容易来了一个伙伴,还是这样一个面容昳丽,举止脱俗的人,单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而且即便白檀从未宣之于口,白藏也知道,对方其实挺喜欢他,也在尽己所能关怀自己。
这种关心,对于一无所有的白藏来说,实在太珍贵了,所以他才打消一开始豢养“储备粮”,恶极了随时咬白檀一口充饥的想法。
反正白檀吃得那么少,平常也安安静静的,只要他能继续陪伴自己,同他说话,同他做游戏,白藏就完全不介意养着他,哪怕白檀天天瘫在地上,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特别娇气任性,时不时就逼着自己,配合他玩什么无聊的“说话”游戏。
白藏想了一圈,还是不愿放弃白檀这个朋友,他将煮熟的鸟蛋磕了个小口,一点点剥开,露出白白嫩嫩,香软细滑的内在,杵在白檀鼻子底下。
白檀立刻将头扭向一边。
两人无声僵持片刻,最终,白檀到底抵不过生理本能,肚子咕噜噜地鸣唱了一阵,他厚着脸皮低头,一口将鸟蛋吞下,含糊道:“……真香。”
话虽这么说,但白檀回过神来,还是好言好语地劝白藏,以后尽量不要掏鸟蛋,一两次还好,多了的话,容易生态失衡,对鸟妈妈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这天,白檀丢掉串肉的细竹棍,洗干净手,对埋头狂吃的白藏道:“老弟啊,我们得赶快想想办法了,盐没了啊!”
大概是白檀语气太过悲痛,白藏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不明所以地瞟了白檀一眼。
白檀抓着用来盛放盐巴、胡椒粉的小瓶子摇了摇,张大嘴巴做口型道:“喏,这就是盐,来,跟我读,y—an—yan—盐。”
经过短暂相处,白藏已经充分了解白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本性,他想了想,敷衍地说道:“言。”
其实,白檀教给他的那些东西,白藏并不是不懂,也不是如白檀猜想的那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白藏记忆力很不错,什么事情,往往白檀说一次,白藏就能够记住了,他不表现出来,一是真想不明白会“说话”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在捕猎的时候,跟兔子商量商量,让对方跑慢一点?
另一个,有时候白檀气急败坏,面红耳赤的模样,对没见过世面的白藏来说还挺有趣的,他把这当作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剂了。
看到白藏学得似模似样,虽然音调有些怪异,但大致还能听出来,白檀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盐。”又推心置腹地说道:“老弟啊,咱们这些日子一天两顿的撸串,盐都已经用完了,老哥我出门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一茬,就带了这一小瓶,包里可没什么存货了,你说怎么办呢?”
白藏目露迷茫,刚才烤兔子肉的时候,他其实也发现那小瓶里粉末状的东西快要没了,但这对白藏来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以前那么多年,他都是在吃生食,现在虽然改善了伙食,但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也能接受,最多偶尔会感到遗憾罢了。
但是对白檀来说,情况就十分严重了,他清楚人体是不能长期缺乏盐的,否则会引发许多病症,就问白藏道:“你知道怎么出山吗?”
白藏呜呜了几下,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会儿词汇量有限,仅有的几个字,掌握得也不牢固,白檀就换了种方式,比划着再问道:“我是说,你,有没有,见过跟我很像的‘人’?”
费了半天劲,白藏才明白白檀的意思,他闷闷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大爽快。在很久之前,白藏还比较弱小的时候,曾经误打误撞地来到山脚下,偶遇一些扛着锄头耕作的农民。
那时候的白藏完全没有人的意识,只是见到跟自己想象,拥有同样族群特征的“动物”,以为终于寻到了同类,山里的老虎、麋鹿等都是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一大群,让其他伺机而动的狩猎者,不敢轻易触犯。
白藏羡慕其他兽类有所归属,他也想寻到同伙,可惜,山林里的野兽都排斥白藏,就连狼群都因他没有尾巴,身上没有软毛覆盖等,选择将白藏抛弃,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入伙”的申请。
所以,当白藏看到衣着朴素的村民时,立刻热情洋溢地扑了过去,谁知这些同类并不欢迎白藏的到来,他们先是被吓破了胆,哇哇大叫着狼狈奔逃,后来又集结了一大帮子人,举着火把,拿着长棍,大喊大叫地围拢上来,远远地用石头砸,用火把丢。
白藏遍体鳞伤地逃回深山之中,缩在洞内奄奄一息,因为伤势太重,不能外出捕食,险些被活活饿死,全靠着啃食干草硬撑,最终在干草堆被彻底吃完之前,将身上的伤养得愈合了三四分。
从那以后,白藏彻底绝了寻找族群的念头,性子越来越独,越来越孤僻,还对近山处的村民们敬而远之,完全打消了那份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如今,听到白檀试图离开这里,去找那些凶残可怕的异类,白藏第一反应就是阻止,他紧紧握住白檀手腕,叽里咕噜吐出几个音节,告诫白檀,千万不要靠近那些异类,他们一定会打他的……
石子和火把落在身上的感觉,太疼了。
白檀虽然不明白白藏在抗拒些什么,但他安抚地揉了揉对方的长发,柔声道:“放心,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