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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小声问:“师兄, 怎么了?”
薛怀朔的声音很冷静:“前面死了人。”
江晚从他身后悄悄探出去半个脑袋, 黑洞洞的,她什么也看不清, 可是黑暗中确实有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在一波又一波奔涌而来。
薛怀朔微微闭上眼睛,显然在集中精力探查周围的情况,他很快估计出了具体死亡人数:“正前方约莫有五具新鲜的尸体,堆在一起。在我们附近半里左右, 我听见了说话声。”
他立刻做了决定:“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速度很快, 半里之遥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这一片的居民区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人点灯, 但是江晚闻到了一阵又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息,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等终于看到光亮了,江晚发现亮光的地方是学校。
或者叫私塾。
那所学校门口的青石碑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鸽子,鸽子嘴里还叼着一枝青叶, 显然这是所专属于鸽派孩子的学校。
江晚想, 说罗刹族内部分歧极为严重,果然不错。
学校的铁门关着,有人举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 对铁门后面关着的学生大声训话。
他讲的好像是方言, 江晚听不太懂,但是学校里的半大孩子们立刻就骚动起来了。
孩子们大约是被教育了平常要少讲方言、多讲官话,领头的一个漂亮姑娘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外面出什么乱子了?我们闻到血腥味了!”
举着灯的人又用方言训斥他们, 态度很不好。
江晚嘀咕道:“他在说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怀朔停在半空中,瞟了脚下一眼,告诉她:“提灯的那个人说让他们别吵,站在最后面那两个人说没接到屠杀学馆的命令,还是先别下手。”
江晚才发现在学校门口的那一群人,站在最外边的两个正在悄悄耳语。
她皱了皱眉,说:“他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薛怀朔:“我推测是鹰派要夺权,因此开始武力清洗反对派。”
他显然对这些事情失去了兴趣,说:“他们自己族内高层的事情,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回去吧,政治斗争不会涉及太多平民的。”
然而他们离开了不久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薛怀朔原先以为涉及到他们罗刹族权力斗争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人,但是在连续遇到三个居民区的数具尸体后才觉得不对劲。
江晚拽他的衣袖:“师兄,好像乱起来了,好大的哭声……还有好多地方都被点着了。”
她回头遥望,因为在半空中视野比较好,她看见到处都是点燃的烈火,星星点点,好看得有几分残忍。
烈火中,她影影绰绰看见了好多倒下的人,他们趴在地上,生死不明,冲天的血腥气随着火焰燃烧浮起的黑烟和尘灰冉冉上升。
薛怀朔猜不到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仗着自己修为深厚,索性轻飘飘地落在屋脊上,决定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们落脚处的旁边是个小巷子,一个男人正把一对姐妹堵在巷子里,他左手持火把,右手拿着一把大砍刀,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逼近,那对姐妹则用尽浑身解数在联手攻击他。
“不是说他们惯用锤子吗?”江晚看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皱眉问道。
薛怀朔:“杀人还是刀比较顺手。”
他们不过说了两句话,小巷子里已经分出胜负了,罗刹族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先天在力量上就弱一截,不过交手了几个回合,手上的武器已经被打落在地,两人被逼到了死路上。
其中一个对那男人说:“能不能用我的命换我妹妹离开?”
举着火把的男人:“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哪来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其中一个女孩子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打架:“求求你,可不可以不杀我们?”
举着火把的男人:“这是我的职责。”
其中一个女孩子哀求道:“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我们走吧,我们不会和别人说的,而且你说职责,你多杀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还不如放我们走呢。”
举着火把的男人不耐烦道:“你们俩别tm说了,非要我说我想杀了你们你们才开心吗?是不是还要让你们死之前爽爽?”
江晚:“……”
江晚看不下去了,她虽然在薛师兄面前很弱鸡,但好歹也是太乙第一仙门混元门(虽然现在已经没了)出来的前优等生,打一个罗刹族的普通男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脚踢掉他手上的那把砍刀,将火把抢过来悬在空中,然后再一脚把人给踩实在墙壁上:“你为什么要杀她们俩?”
那男人面貌丑陋,被江晚毫不留情的两脚踢得吐血,眼神还很凶狠,但是嘴里已经在服软了:“我也不想杀的,职责所迫。”
江晚:“什么职责?谁让你杀她们的?为什么要杀她们?”
那男人不说话。
薛怀朔有些戒备地打量四周,目光放在那对姐妹身上好一会儿,江晚猜他是在用自己的三昧看这对姐妹是不是真的没有战斗力,还是只是诈他们的。
江晚还要再把问题重复一遍,薛师兄已经没有耐心了,他的手指轻轻一抹,眼前男人的眼睛立刻溢出一道殷红的血线,他的干嚎霎时间就响了起来。但是因为这个夜晚太喧闹太嘈杂了,他的嚎哭在混乱的大环境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薛怀朔不为所动:“快说,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那男人连忙说:“是我老大让我下手的,我老大说是蒋长老下的命令,要把鸽派的人全部杀完,让我们拿着刀能杀多少杀多少。”
角落里那对姐妹不可思议地问:“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们?”
那男人叫嚷道:“难道不是你们侵吞了我们的功劳,还一直看不起我们吗?我们这么多年想到的什么发展全族的好办法你们全部都毁掉了,歧视我们的孩子不让他们入学,侵吞我们的权力!要不是你们做的太绝了我们会这样吗!我们再不出手就要被你们逼死了!”
角落里的姐妹齐声叫喊:“你乱讲!我们哪里有歧视你们!”
她们的嗓音弱弱的,一起叫出声也没有多大的音量,倒是有一股惊弓之鸟的意思。
那男人的声音比她们俩大很多,粗哑的嗓子一桩桩细数自己这些年遭遇的不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咬牙切齿,殷红的血线从眼角往下滴,看起来像是血泪一样。
江晚想起那个叫“阿昊”的男孩子曾经说的:“此族不亡,是无天理!”
他还只有九岁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就死在族内两派的冲突中了,他好看的妹妹因此疯疯癫癫的,只记得自己是九岁。那天他带着自己什么也不记得的妹妹来到了原本繁华的断壁残垣中——这里曾经十分热闹繁华,但是因为两派斗争毁于一旦,方圆几里的民居商铺全部未能幸免于难——想必想到了自己曾经完整的家吧。
而外族来游玩的人并不理解他们罗刹族内部的分裂和痛苦,甚至当成当地趣闻来听,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一方是对的……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才是正确的一方。
他带着自己的美貌的妹妹日日夜夜练习杀人的技巧,就是为了在成人礼这一天不被同族的人所杀,证明自己是有资格活下去的。
所以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说那一句“此族不亡,是无天理!”呢?
薛怀朔并不打算插手他们罗刹族内的事情,得到了答案,也没有食言,转身牵着自己师妹就走。
江晚被他拉了一个踉跄,一转身看见路口散乱着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个个睁大眼睛,腥臭的死气扑面而来,眼神直直的,不知道在盯视什么——
可能是夺走他们性命的同族人,又或者是当初为了他们族内长远发展而定下鸽派执政的三清道祖,但是谁又知道鹰派执政之后会干出什么来?
薛怀朔说:“我们现在就要去找林场主管,万一林场的账本在这场混乱里丢失了,线索可能就断在这儿了。”
江晚简直要窒息了,她视野范围内全是死人,或者是哀嚎着正在死去的人,杀掉他们的人和在地上翻滚挣扎的人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个个带着残忍而又快意的笑容。
江晚:“师兄,你去拿账本好不好?我回酒馆看看,小熊猫还在那儿,还有老板娘,人家请我们吃尺糕呢,我想去看看他们。”
薛怀朔:“……”
江晚:“你去嘛,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他们打不过我的。”其实还有私心,她觉得自己学了那么多术法,现在正好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可以多救几个人,师兄有事要做,她可以自己去救人。
再怎么样,也没有谁应该被全族屠杀。
薛怀朔拉着她飞往酒馆的方向,快速说:“找到他们、拿到账本之后,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不要逗留,这种生生世世的仇恨非常麻烦,如果没法把敌人全部杀掉,一旦沾上以后可能就永远摆脱不了了。”
江晚:“可是他们在杀人,杀了很多人,她们很多小姐姐都没做错什么事情,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命丢掉的,我可以救她们。”
薛怀朔:“我也杀人,也杀了很多人。”
江晚:“……”
薛怀朔:“不准去,你会把命搭上的。罗刹族是三清道祖的基本势力之一,他没有出手阻止这次事情,情况不明,谁知道幕后是谁,你不能贸然出手。”
江晚:“……”
江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可能是薛师兄这些天的纵容和宠溺让她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害怕他了。
她说:“师兄,这几天很多鸽派的小姐姐都对我们很好,我不想看见她们死掉,我明明有能力救她们的……我也不是要救所有人,我……”
薛怀朔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应该为自己活下去,而不是为了无关的人去死。”
江晚皱着眉看一路过去的血腥:“也不一定会死的,今天晚上就这么走了我会后悔的。师兄,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薛怀朔冷冷地说:“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以后后悔总比现在死了好。”
没等江晚接话,他就直接截断了话头:“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江晚:“……”
薛师兄的表情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你敢去就打断你的腿”。
他们住的那个小酒馆,万幸竟然没事,外面的混乱还没波及到这儿,江晚蹬蹬蹬跑上楼把小熊猫往自己袖子里一揣,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把躲在后厢房里的老板娘拉上。
江晚凑近他小声说:“师兄,我带她们离开这里,你去找账本。”
薛怀朔:“我带你们离开,然后你跟着我再回去一趟,我们一起去找账本。”
江晚:“……”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给她钻。
她哪里知道薛怀朔并没有想得那么深,他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外面,觉得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他简直像一个第一次把家里孩子送到幼儿园上小班的家长,上课铃响过了还不走,在校门口往里张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要往里看。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匆匆逃离罗刹山的游客,好在他们族内矛盾并不涉及外人,守在入口的鹰派守卫很痛快地让他们走了。
他们从半空飞速掠过的时候,江晚甚至还远远看见了胡子大叔和他的瘦高蜘蛛精朋友,只可惜没法打招呼,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这么一来一回,再次来到罗刹山腹地,往林场赶的时候,整个罗刹山已经到处点缀着火焰了。
第一次来到这个临近东海、位于南瞻部洲最南端,与凡世隔绝的地区时,江晚曾经惊叹于它的美丽,可惜现在这份美丽已经大多数毁于火焰中了。
林场附近的狗汪汪叫成一片,它们只能闻到空气中暴虐的血腥气,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几天有四处收集林场主管的信息,知道他的宅子就在林场附近,甚至顺路去看过一眼,现在极为省事,目标明确。
然而当他们推开那扇大铁门,发现锁已经被撬开了之后,江晚就知道可能来晚了。
林场主管的宅子很大,宅子里还灯火通明的,但是一片死寂,鲜血流的到处都是,几个护院死状惨烈,躯干残缺,浓稠的红色液体滴滴答答地从断肢的切口上往下滴。
薛怀朔快步走进主宅,迎面就是宅子主人——林场总管的尸体,他面貌丑陋,身体庞大,断气已久,倒下的地方满是鲜血,他就像浸在一盆番茄汁中。
整个豪华奢丽的宅子基本被搬空了,珠玉珍宝能拿的都拿走了,不能拿的都砸掉了,还好因为附近是林场,鹰派的人没法放火把宅子顺便烧掉。
江晚脸色不太好,她正要说话,被薛怀朔做了个手势制止。
他微微闭上眼睛,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只耗费了几秒钟,他立刻睁开眼睛,脸上带出一抹喜色,牵着江晚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是主楼的卧室。
还有人活着。
卧室的床上仰躺着一个容貌淑丽的中年女人,她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但是眼睫还在不停地动,口鼻尚有一口气没散掉。
她的瞳孔明明已经涣散得差不多了,应该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江晚靠近她的时候,还是被她牢牢抓住了手腕。
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基本全是气音,她说:“救我……儿子……”
她的手挣扎着指向窗外的某个方向:“追……我儿子……”
薛怀朔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似乎给她强制灌了一点修为进去,将她已经飘远的意识强行拉回来,他的语气依旧冰冷:“林场的订单账本在哪?”
中年女人回光返照一样,指了指床头的墙壁:“密码是096481,右旋三圈,都给你们,救我儿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她的生理机能已经无法维持她继续说话了,她那句话到最后什么声色劲头都没了,发狠地去抓江晚的手,眼睛瞪得很大。
薛怀朔把女人枯瘦的指节掰开,把江晚的手腕解救出来,然后按照女人的指示,把床头的墙壁硬生生挖开一半,用密码打开箱子,在里面翻了翻,没管宝玉和珍珠,把纸质的账本全拿走收起来了。
然后他想了想,又把里面储藏的珍宝全部拿出来,手上发力,全部毁得一干二净,化作一捧灰,在窗口借着风扬干净了。
这样罗刹族内部日后追查起来,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拿了账本。
薛怀朔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偌大、空旷的宅子,对江晚说:“走吧,去救她儿子。”
外面起风了。
这种冬日的夜晚,就算是处于南部,风也是冷的。尤其是这风中还带着血。
主管的儿子很好找,因为展开屠杀的这伙人实在是太声势浩大了,热火朝天地讨论抢来的金银珠宝。
江晚看见他们用网拖着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浑身都裹了盔甲,头盔、全甲、鞋,都是一整套的。他佝偻着身子,尽量减少自己和地面石子的接触面积。
薛怀朔辨认了一会儿,有些意外:“他穿的是上仙界的法宝:金丝秘银甲,这种盔甲非上仙无法攻破……他父亲怎么拿到的?”
江晚问:“这种盔甲很值钱吗?”
薛怀朔:“有市无价。”
江晚想他们家果真很有钱,买完盔甲还有那么多金银珠宝藏在墙壁的密柜里。
想必这些鹰派的人来之前,他们一家正在给儿子试这件上品盔甲,其乐融融,然而转眼就家破人亡,只有儿子穿着这件盔甲免于一死,却被捆住手脚拖走。
薛怀朔:“捆住他的网也不是凡品……他们对这场屠杀真是准备充分,平民用砍刀,有修为的就上法宝。”
就在他们悄声对话的时候,山路上的那一群鹰派的人遇见了另一伙鹰派的人,两方在路上停住,攀谈了起来。
江晚眼见,一眼看见另一伙人中有个华服少年,他骑着马,身前抱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姑娘,手不知道伸到哪里去了,正在一脸笑意地和身侧的人说话。
“那个姑娘……”江晚皱着眉仔细辨认:“好像是……阿绗……”
华服少年换了个姿势,他怀里的姑娘被抓着头发递给身边的伙伴,江晚这一眼看清楚她的脸,才终于确定是那个只喜欢吃厚蛋烧的小姑娘。
她的同伴呢?
江晚的心往下一沉。
薛怀朔确定目标之后,揽着她的腰,从半空中降下,堪堪停在他们面前。
他右手已经握上了那把薄到全身都是刀刃的刀。
阿绗一眼就认出了江晚,她本来心性就不成熟,衣服一半都被扒掉了,被吓得要死,此刻直接哭喊道:“姐姐!姐姐救救我!”
华服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江晚强自压抑着情绪,说:“把你手上的小姑娘还给我们,还有你们马后拖着的那个年轻人。”
华服少年还没说话,站在他马边的同伴就笑道:“你说给你就给你,你以为自己是——”
他话没说完,并且永远没机会说完了。
他的脑袋像一个破碎的西瓜,砸在了地上。
华服少年十分惊讶,他显然是个明白人,知道这种速度意味着什么,甚至在某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脖颈也冰凉冰凉的,仿佛一柄极薄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下一秒就会切进去。
他下了马,朝他们一拱手行了个礼,礼貌地说:“我父亲说有上仙在罗刹山地界,让我千万不要冒犯,没想到还真的有幸遇见了,之前无意冒犯,请二位息怒。”
他朝身后招招手,让人把小姑娘和网里捆着的那个年轻人推了出去。
满身盔甲的年轻人还被绑着双手,有些茫然地站在他们之间。
阿绗已经撒丫子跑了过来,她衣衫不整,脸上哭得都是泪痕,江晚连忙把自己的外衫脱给了她,然后才见那个年轻人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依旧茫然地看着她。
江晚叹了口气,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拽,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你母亲拜托我们来救你。”
阿绗抹了把眼泪,拽着江晚的裙子,哀求道:“姐姐,还有阿昊,救救他吧,以后我照顾他,我养他,不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还可以侍奉您,救救他吧,求求你了。”
江晚还没理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忽然半空中有几盏灯笼远远地飘过来,把这方寸之地照得有如白昼。
这一瞬间,她看见了那个叫做“阿昊”的男孩。
他被塞在一个小木笼子里——江晚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们从隔壁狗场抢来的——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他双脚以下已经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是被人齐齐截了下来。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几盏灯笼一就位,他们一群人之前忽然出现了三位中年道人,而且地位颇高,刚才那位华服少年也恭敬地低下头来。
为首的穿着灰色衣服,语气和蔼:“在下蒋方明,不知阁下是哪位上仙,小儿不懂礼数,有所冒犯,请别和他计较。”
原来和刚才的华服少年是父子关系。
薛怀朔的声音冷冰冰的:“计较倒是不计较,把你们关着的那个男孩给我,我无意插手你们族内的事。”
蒋长老态度很好,用商量的语气说:“是这样的,道友可能是新晋位上仙,有所不知,自九曜星官炼制素魄失败之后,三清道祖一直在天地间寻找素魄碎片,这个男孩体内碰巧有素魄碎片,是我们族内要献给三清道祖的,没办法给你。您若不信,我们在场三位上仙都可以作证。”
这段剧情江晚知道,素魄是天地间清气的集成,三清道祖认为大道之上还有其他,一直在试图再突破一层境界,所以命令九曜星官炼制天地之间最精纯的清气,想要尝试再往上晋阶。
但是九曜星官在素魄将成的时候,一不小心出了岔子,于是所有清气重返人间,只是因为毕竟快要成型了,素魄并没有完全散开,而是以碎片的形式出现。
原书男主高长生就因为这个素魄碎片开了不少挂。
蒋长老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其实是在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是给三清道祖的,我们在场还有三位上仙,你知难而退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薛怀朔还没有什么反应,江晚怀里的阿绗已经哭起来了,她虽然记不住事,但在自己同伴的事情上并不蠢,甚至可以说是机敏了。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求你们了,救救阿昊吧,我可以卖钱的,他们都说我可以卖好多次,卖好多钱的,不要让他们杀掉阿昊!求求你们了!”
江晚慌忙把她拉起来,但是她头上已经磕出血来了。
她知道自己是敌不过对面三个上仙的,但是她又不好要求师兄去,因为师兄本来就摆明态度不想掺和这一摊浑水,想先搞明白自己师父的事情。
师兄说这件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不只是杀人与救人这么简单。
江晚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他说这么多、解释这么多,只是为了她而已。
江晚低了低头,她觉得自己要跟着哭了,但是现在哭又有点要挟师兄的意思,只好低着头。
她听见薛师兄短短地笑了一声,他的声线偏冷,平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现在这一声笑,简直像是冰块上浇了烈酒,烧得又炽热又冰凉。
他脸上微微带着嘲讽,说:“道号执明,还轮不到你和我商量。”
蒋长老见他是摆明了要抢,也不再客气,手上蓄力,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屠灭自己师门的执明道长,怎么?你当日屠灭自己师门上下的时候不觉得残忍,现在倒要横插一手当救世主,来指责我们残忍了?”
薛怀朔手上的刀一甩,他纵身跃起,身边瞬间飞出数十面凝聚着黑气与金光的令牌,仿佛在燃烧一样,发出刺目的光芒,在空中没有丝毫停顿,呼啸着往敌人的方向刺去。
他说:“我当日举刀,是因为想杀他们;今日举刀,是因为想杀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7541字,是【29日二更+30日更新】二合一,30号我课上到晚上八点,实在没空写,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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