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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鉴于省教育厅高度重视当前全省学校普遍频发的校园霸凌事件,各市县教育局便都召开了相应的工作会议,以期把教育厅“预防校园霸凌,构建和谐社会”的口号落实下去。
肖启文和武振雄周一下午便乘车去县教育局开会去了,这是个紧急会议。
当天去了,会就一直开到了夜里十点多,第二天又开了一上午。
会议结束后,肖启文和武振雄二人才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南川中学。
当然,对于早上发生在初三一班的打群架事件,他们一无所知。
在回来的路上,肖启文和武振雄便商议着,他们也要在学校开一个关于“预防校园霸凌”的会,最好回去就开。
因为仅从形式上看,上面就对校园霸凌的这个问题抓得很紧。
回到学校,正好是中午第二节课下后的学校午间广播时间。
武振雄也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广播室,通知全校教职工下午开会。
通知完,武振雄突然又想起了杨林枫,他昨天要求杨林枫在今天的午间广播时间宣读检讨书,但他却没有看到杨林枫的影子,心说这小子是不是临阵脱逃了?
武振雄便问了问负责广播室的学生。
杨林枫这两天是学校的“大红人”,他的行踪自然引人关注,于是便有同学告诉武振雄,说杨林枫今天请病假没来。
武振雄一听心里就犯嘀咕:难道这小子真的是怕广播检讨而不来学校的?不像啊,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武振雄便又问杨林枫怎么突然得病了,是否知道得了什么病。
那些同学见是教导主任问话,便都十分积极,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说着说着,却把昨天姜飞鹏和杨林枫打群架的事说了出来。
不听不要紧,一听武振雄就是一愣。
结果这几个同学越说越来劲,又把刘星宇他们早上去初三一班打姜飞鹏的事说了出来。
几个人为求表现,难免在情节上夸大一番,简直把姜飞鹏和刘星宇说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
武振雄听了更是吃惊不小,心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没人向他这个教导主任反映么?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教导主任?
眼中没他这个主任事小,但落实上级领导关于“预防校园霸凌,构建和谐社会”的会议精神事大啊!
武振雄不由得生了一肚子气,默默不语地走出了广播室,又专门去初三一班看了看。
虽然教室缺的那块玻璃这会儿已经补上了,但仔细一看,就知道确实是新换的。
不专门观察谁都不会注意到,但武振雄可是“专程”来看的,连玻璃胶都没干呢!
班里同学看到武振雄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尤其是专门盯了半天刚换的那块窗玻璃,便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武振雄一句话没说,也没问班里同学,阴沉着脸出了教室。
武振雄刚回到办公室,正打算烧点热水喝杯茶,就听见门外有人带着哭腔进来了:
“武主任呐,等了大半天了,你可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武振雄一听说话声,就知道这是看自行车的老王。
自行车的老王是个瘸子,但他早年的时候并不瘸。
老王之前去南方的一个工地打工,有一天,一根楼顶掉下来的钢管砸中了他的左大腿,由于治疗不彻底,最终这条腿还是落下了残疾。
求爷爷告奶奶的,包工头只是支付了老王的医药费,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赔偿。
没办法,老王只好回老家来养伤,息养了半年多才好。
但他的左腿自此比右腿短,走路一翘一翘的。
家里又住了一个多月,彼时尚年轻的老王再也待不住了。
老王不想像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尽管他已经吃到了出门打工的亏。
过完那年的春节后,正月初二他就又背起行囊出门了。
这次老王去了一家电子厂,由于他的跛脚,很多大型厂子都不要他。他只好来到了一个规模很小,甚至是半地下的小厂。
结果祸不单行,他这次遭遇比上次更惨。
由于技术培训的不过关,再加上他文化程度低,导致他对机械的使用不熟悉。
在调制一台机器时,老王的右手被卷进了机器里,他的半只手掌被齐齐地卷没了。
结果这次,厂长非但没给老王任何赔偿,连医药费都没出。
老王的叔叔——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大老远地从陕北老家跑来接他。
老王叔接了人就走,甚至都没有去找那个厂长去哪怕理论一下。
至于老王的父母,那是比他叔叔还老实木讷、害羞胆小、寡言少语的人。
连着出了两次门,钱半毛钱没挣到,拉下了一屁股饥荒不说,还落了一身残疾。
老王绝望了,认为他就是当农民的命。问题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甚至连个农民也当不好了。
在家浑活了几年,老王一直是个无业游民,也一直打光棍,没有娶下个老婆。
后来肖启文做了南川中学的校长,因为老王家与肖家沾着些亲戚关系,最后还是老王的叔叔出面,找了肖桂英,要肖启文给小王谋个职事。
按说老王家与肖家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不知是打哪儿论的,但肖启文看老王实在可怜,便让他做照看自行车这个可有可无的工作,一个月五百块工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渐渐地,老王一晃在南川中学好些年了,学校里没有不知道他的。
武振雄看起来严厉,但他也是个同情可怜人的人,有事没事就找老王说话,两人倒是相熟的很。
此刻听见老王带着哭腔在门外嚎啕,武振雄便赶紧把老王迎了进来,顺便也给对方倒了杯茶。
看到老王苦着一张脸,武振雄忙问:
“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老王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但太烫了,他吐着舌头又把茶杯放下:
“武主任……”
他两虽然熟识,但老王总是叫武振雄是主任。武振雄为此强调了多次,说叫他老武就行,但老王只是不从,慢慢的他也就不坚持了。
“武主任,”老王又叫了一声武振雄,然后才委屈又略带愤慨地说:
“你可得好好管管咱们学校的学生了!他们还是学生吗,简直是土匪啊!今天早上,一帮学生在教室里打架,把窗玻璃都打破了。当时我和赛虎在楼下晒太阳,那玻璃碴子哗啦就下来了!砸了我们一头一脸啊!”
赛虎不是别人,正是老王养的那条狗。
按说学校里是不允许养狗的,但老王不仅白天照看自行车,晚上还兼有保卫校园的职责。
然而老王腿脚不好,晚上虽住在学校,但警戒能力明显不足。恰好有一天老王收留了一条流浪狗,他便以增强校园夜间警戒等级的理由,把这狗留下了,并给它起名赛虎。
虽然叫赛虎,其实就是条土狗,长的瘦不拉几的,走路也有些瘸,不知道是不是老王同病相怜的心理在发挥作用。
看到是这么条狗,胆子似乎比老王还小些,更似乎不会冒然咬人了,学校便同意老王留下这条狗。
都说主人怂他养的狗就厉害,主人厉害他养的狗就怂。但事实上,赛虎还真的就很怂,与老王一样,经常被学生逗弄。
武振雄已经知道了学生打群架的事,正想好好了解一下详情,便让老王继续说。
老王可能是口渴了,又端起茶杯来喝,结果水还是烫。他咽了咽口水,继续唾沫飞溅地说:
“我倒没事,但你看看赛虎被砸成啥样了?这还是一条狗吗?”
老王说着,指了指门外,只见赛虎卧在门口,浑身的毛都被血给黏住了,一坨一坨的看着煞是瘆人。
老王接着说:
“别以为我只是一个看自行车的老残货就不把我当人,我人不人的无所谓,难道我的狗也要狗不狗的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啊!就算不看狗的主人,但也要看狗主人的主人啊!”
武振雄听到这里很想笑,他知道老王说的狗主人的主人是谁,但他忍住了没笑,而是故作严肃地说:
“老王,你反映的问题很及时也很重要啊!这件事我已经有所了解了,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明白这件事,并对此事做出严肃处理,绝不会姑息,也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武振雄说这话未免有安慰老王的意思,但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武振雄想趁这个机会,和县里的这次“反校园霸凌”会议结合起来,来一个比较大的动作,要把“反校园霸凌”的思想深入地种植到全校师生心中。
但具体怎么做,武振雄还没想好。
听了武振雄话,老王才高兴了些,几口喝光了那杯已经不太烫的茶。武振雄还要给续水,老王连忙摆摆手,起身一摇一晃地走了,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赛虎。
看着老王离去的背影,武振雄陷入沉思。
老王的话又直接证明了学校早上发生过的事,可恶的是,到现在都没人来给他说这件事。
难道就没有一个老师知道这件事吗?还是他们有意隐瞒,或是干脆是视而不见?
不论怎么说,这事肯定是有的,现在只要直接找那些打架的学生求证就可以了,但这帮臭小子肯定不会轻易招认的。
打架,尤其是打群架,而且还是在学校里打群架,这历来是武振雄所深恶痛绝的,处理起来也毫不手软。
武振雄想,在处理这件事此之前,还得找他们的班主任谈谈。是单个谈呢,还是在一会儿的会上谈?
会上谈吧,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我都要把这事儿在学校会议上捅出来,也让他们红红脸,出出汗。不然谁会认真对待“预防校园霸凌”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