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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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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绳子又爬了上来,阴无情脸色郁郁,赶忙跑到厨娘子面前接过小女子,又找了个佳处让小女子平坐着,才和几人道了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盘子却是还不了啦,待我有了银子,再给赔个新的!”

    这孩子也是心大,自己差点可就死了,心里还在念叨着个破盘子!

    这时候,那个更加瘦小的小女子却开了口,声音弱弱的道:“几位,几位,多谢救命……“才说了半句话,小脸儿已经红扑扑,却不是正常的红润,而是含着几分病态。

    “好妹妹,你就歇着罢,有哥哥有一口吃的,你就饿不着;哥哥但凡活着一日,你就死不了!“

    阴无情神情郁郁,可却面含着慈爱,十来岁的小少年,可也是苦了他了,又站起身,恨恨道:“渔帮,待有一日,定屠灭你们满门!“

    咳!

    却是小女子又轻咳了一声,小脸儿可就更红了,又红又白,似病中的西子,初春的梅花。

    却是咳出了一口血来。

    几人都有些不忍,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厨娘子掩着面,捡起了地上的餐盘汤碗道:“我再去拿些吃的,想来都饿着,这些个狗杀才……“

    楚逍遥却是看了一眼阿米兰,道:“少年郎,你叫做阴无情?可我却觉得你是晴无阴,你也是运气好,你妹妹可是有救了!“

    指了指阿米兰,又道:“你猜他是谁?小神医,医剑双绝,医更甚剑,只是人嘛,啧啧……你可千万别得罪他,他的毒更厉害!“

    阴无情本郁郁寡欢,和早间跳入江水里捉鱼时已判若两人。

    那时候阿米兰觉着他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此时却有一股暮气和恨绕着他,让他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的瘦小。

    可是脸上的倔强仿佛天生,纵使天要塌了下来,他那个瘦小的身子也可以顶得住。

    含着希冀,猛得抬起了头,脸上尽是欣喜,阴无情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有犹豫,嗫嚅道:“可是,可是,可是我没有银子!“

    “哈哈哈哈!“楚逍遥大笑了三声,倒让阿米兰白了几眼。只听得阿米兰道:”少年郎,我要救人,那里需要什么银子?全看我的心情。再说,你不是给了我三条鱼了么?“

    阴无情道:“三条鱼而已怎么抵得过我妹妹的性命,你若是治好了她,我这条命也便是你的了……”

    脸上异常的认真。

    阿米兰听到阴无情的话,有一刻的怔怔,似看到了自己,笑笑不说话,已默然的走到了小女子的面前,柔声道:“你有个好哥哥,也是个乖巧的,你叫做什么名字?“

    小女子虽瘦小,仍病着,可依然含着笑,行了个礼,弱弱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叫做什么名字,很小的时候就病着,被人扔在了江边,是哥哥救了我,一直都喊我妹妹,我却是没有名字!“

    楚逍遥已别过了脸去,阿米兰没得鼻子一酸,道:“这样啊,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名字,你看好不好?你哥哥姓阴,那你也姓阴罢……“

    “不不不,我才不要姓阴,姓什么都可以,就要不要姓……“小女子急切的打断了阿米兰的话,小脸儿又是涨红,又是泛着白。

    阿米兰想了想,戏言道:“我姓阿,这个姓可是天下间仅有,总被吐糟……他姓楚,要不然你便选一个?“又指了指楚逍遥。

    咳咳咳!

    小女子又咳出了血来,阴无情一脸的担忧。

    看着小女子咳血,阿米兰没得又思绪飞舞,他倒是想到曾有一个人也是咳血之症,差点可就死了,被他当做小猫小狗一般用“珠串儿汤“治好。

    有一瞬间的温暖,似甘泉般润了心田,阿米兰道:“咳血之症而已,好治,药到病除!“

    ……

    江水浩浩,白云悠悠,人间繁华处,总也有几分阴影,仿佛明暗相生,阴晴圆缺。大船又行了小半日,已到了芜城。

    珠串儿汤又再现世间,大船上本就存着草药,又依着《药经》上所载配了药。半日里小女子喝了“珠串儿汤”,又吃了易于睡眠的药丸,已沉沉的睡去。

    脸上含笑,眼中噙泪。

    天已将晚,大船泊在江边,想着再有几日就到了天启城,众人都有些欣喜,实在是千里行舟,舟车劳顿不假。

    江面上波光粼粼,映着晚霞,三人两大一小都坐在船头,楚逍遥抱着他的长刀,挤兑道:“阴无情啊,问了多半日了,你仍是不肯说自己的来历,真是教人伤心难过。还有啊,你妹妹的病可是还没有好彻底,要不要跟着我们?”

    实是楚逍遥这厮虽然不靠谱,可也起了惜才之心,都看得出阴无情是个好苗子,已有招揽入隐门的打算。

    隐门中人,除了传承至今的家生子,也多半是江湖里无名无姓的孤儿一类,阴无情正好合适。

    不料阴无情却道:“我只跟着阿米兰,他治好了阿……阿米娅,我这条命也便真的是他的了!”却是小女子选了姓阿,又被楚逍遥抢了先,取了个名字叫阿米娅。

    哼!

    楚逍遥假意不快,又道:“阿米兰啊,自己尚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死了,你跟着他做什么?没得丢了小命!”又一想,叹道:“唉,好吧,都是不要命的!”

    阿米兰看着两人斗嘴,已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如果阿飞真是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个人,那么毒门或许仍在,只是不知道隐在了何处,又在做着什么?

    阿家虽亡,可我未亡,仇要报,更要有个传承,想来第一代不就是如此吗?“

    心里已有了计较,看了看阴无情道:“少年郎,我那里肯要你的命?且随我一起去天启城吧,这或许是我们两个人的造化,也说不定!”

    他却是想着要重震家声,阿家行医几百年,可不能从他这里就断了,正好也需要人手。他们阿家本就是中原之人,兴在西凉败在西凉,或许又可以兴在天启。

    看了看手腕处的珠串,又想着《药经》中的奇方妙药,心中笃定。

    阴无情瘦小又黑黢黢的脸上,一片坚毅,听了阿米兰的话后,暗暗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漂流在江上,不仅仅只是为了口吃食,也是隐在此处,躲着仇家。如果不是阿米娅仍病着,他或许早已离了这个江面流落在四方。

    在他的左右小腿上各绑着一支短剑,他从不轻易示人,至少到现在他也没有拿出来的打算。

    这两支短剑是他的命,是他报仇的利器,更是他心中的两根刺。

    两支短剑是他祖辈上传下来的宝物,他的父母也因着短剑被人枭了首,那时他还小,他的父母引开了仇人,留了两支短剑给他,又把他隐在了暗处。

    他亲眼看着父母人头滚落,惨死在仇人的刀下。那个人的面容他至死都会记得,日日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使了一把长刀,左手,刀很快,刀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只听到旁边的人说:秦公子。

    “秦公子,好个秦公子,你可千万别早死了,要死也要死在我的剑下……”

    那时他还不叫做阴无情,而是叫做阴无极,无极无情,一字之差,相谬千里。藏了一天一夜,甚至不敢掩埋父母的尸体,他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秦公子是不是躲在了暗处。

    阴无情在夜最黑的时候悄悄的溜走,两眼里满是泪花,他先是缓缓的,静静的,后又匆匆的,没命的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见着一汪江水。

    江水边一边黑暗,他太小了太瘦弱了,差点溺死在江水里,可是却听到几声弱弱的哭泣……

    阴无情想着:“阿米娅,你终于有了名字了,名字倒也不坏,那个叫阿米兰的也不坏,肯治好你病的人就是好人。

    治好了你,把命给了他又何妨?只是,在把命给他之前,我却是要杀一个人,杀一个姓秦的公子!

    呵……“

    江风拂面,老驴躺在船头打着呼噜,驴背之上一个破败的幌子迎着风猎猎作响。三人都不再说话,仿佛各怀着心事。

    楚逍遥又何尝不是?他和阿米兰又那里是偶遇?

    自阿家出了事后,楚家老祖已命人四处打探,也许是隔了太远,也许是消息滞后,直到一年以后才知道阿家的小公子仍然活着。

    可是楚家的秘探到了落日山谷之时,已不见了阿米兰的踪影,后又听说在夏国现了形迹,便命楚逍遥前去,算是他出师的考验。

    老祖曾言:“纵使你自己死了,也不能让阿米兰死了。虽然江湖人死生事小,你最好也别死了,你死了,我可能会伤心小半日,如果阿米兰死了,可能会血流飘橹!”

    “这是什么话?他阿米兰又是谁?”

    “血流飘橹?他阿米兰配吗?他自己知道吗?“

    “可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

    “……”

    天色渐暗,江面上的繁忙又归于宁静,江滩上几只鸥鹭已把头埋在了翅膀里,四周一片幽静,只有江风没命的吹着。

    天上繁星点点,越现越多,厨娘子已端了吃食出来,见着三人皆似怀着心事,怔了半晌,道:“我又做了鱼羹!”

    话音才落,鸥鹭惊飞,似有敌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