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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西市古玩街。
摊主是一个身材瘦溜的中年人,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顾远说道:“两万,不回价!”
这玉蝉若真是汉八刀,两万块钱并不贵,就是两个亿都不贵。它的地位大概可以比肩和氏璧,因为它证明了汉代就有了机械加工流水线。
顾远心里预期是两百,把玉蝉放到毛毯上,转身就走。
摊主见这年轻人看了半天,觉得他有购买的欲望,便喊道:“一万五!正宗的汉八刀,瞧瞧这刀工,矫健粗野,锋芒有力,真是老祖宗的好手艺啊!”
摊主喊了两嗓子,看见顾远径直走远,不由得低骂了一句“穷涝鬼!”。
顾远也不置气,在古玩街里这种事情太多了。真真假假,让人挑花眼。若是没点定力和道行,别说买到心仪古物,就是连工艺品也捞不到一件。
顾远走走停停,时不时驻足看一会儿,停留的原因倒不是遇上了珍品,而是发现有些赝品的手艺当真不错,不由感慨用来造假有点可惜了。
日头升到最高,阳光烈得惨白。
顾远婉拒了最后一个摊主推销的西周青铜器,算是走完整个古玩街,只是有些店铺还没逛。
他很久没接触这些东西,有些心痒,所以费了些时间。
接下来顾远要去做正事给熊柔柔准备礼物,小妮子暗示好几次了,而且这几天干活总是走神,肯定是在合计他有没有准备礼物。
顾远挑了一间叫花乳斋的店铺走进去。
店铺面积不大,仅有五十来坪,周围环绕着古玩玉器,中间放着一套桌椅,一个老者坐着看书,客人进来也不招呼。
“请问有宋绢吗?”顾远问道。
“宋绢?”老人目光从书中抬起来,看了一眼顾远,“娃娃,你买宋绢做什么?”
“仿画。”
老人点点头:“这宋绢用一块,便少一块。我轻易不卖,你得拿出一点本事来。”
老人的脾气似乎很随性。
顾远笑着点点头。
老人接着说道:“你去取画笔颜料,若是能画出让我满意的画,那便算过关了。”
似乎上了岁数,又有些本事的老家伙都喜欢立规矩。梅铮便没有这种毛病,行事随和,所以两人才能成忘年交吧。
顾远懒得麻烦,正要去下一家问问,余光忽然瞥到老人手上的书。
那是一本古琴谱,他又看到桌椅后面摆着一架古筝。
顾远说道:“作画太麻烦了,不如我给您弹一首古曲。”
听到这句话,阮承庸正眼打量起这个小辈,沉声道:“我的琴可是名贵的很,你若是弹的不好,我不但不卖你宋绢,还让这条街的店都不卖你,还要骂你....”
顾远一边听着阮承庸絮絮叨叨,一边坐在古筝身前。
古筝漆成褐色,雕以花鸟虫蝶装饰,素雅却不是古朴,可惜能看到细微的裂缝,着实有些可惜。
阮承庸老眼睁大,正要呵斥顾远不要乱弹琴,只见顾远十指置于琴弦,指尖轻轻勾动,悠扬的声音传了出来。
阮承庸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顾远,若不是担心损坏心爱的古琴,他必当场怒叱这不懂礼数的小辈。
顾远闭上双眼,身心俱轻,仿佛置于天上云端,又立于黄河峡口。
指尖滚、拂、绰、注、上、下,种种技法,如泼墨风雨
音域跳跃,时重时低,时隐时现。
阮承庸目光渐渐柔和,又变得沉重,他摒弃杂念,闭上眼睛。
登时,
眼前现出一位长须白发的长者抚琴于天地山水之间,
长者挽一个高高的发髻,
髻后长发与琴声随风飘扬。
天地间蓦然布满大雾,
泰山和黄河齐出,
滚滚的流水,宽广浩荡,
天地间倏然只剩抚琴者一人。
悠然而静谧,素净而仙气逼人。
阮承庸猛然睁眼,急道:“剩下的曲子呢!”
顾远悠悠道:“我要的宋绢只值这一段。”
“屁!”阮承庸怒喝道:“这是无价珍宝!宋绢给它提鞋都不配!”
他话音落下,看到顾远笑意湛湛的眼神,猛叹一口气,径直走进店铺柜台后,翻出一个红木箱。
“我珍藏的宋绢都在这里,这次够了吧!”
顾远心想这老人虽然迂腐,却又有点孩子气似的可爱。
这花乳斋的名字取自明代茶道领袖闵汶水的小阁,这老人显然也是爱茶之人。
顾远便说道:“若没有茶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这点好东西全被你瞧上了。”阮承庸冷笑一声,然后默默捻出两钱茶叶,转身去煮茶。
几分钟后,阮承庸见水涌沸如鼓浪,起身倒上两杯茶,室内幽香四起。
“这茶香如何?”阮承庸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顾远点头道:“建宁的武夷茶,味淡而气厚,还行。”
阮承庸抿一口茶汤,不再言语,显是被顾远说对了。
两人无言的品完香茗,阮承庸抬头看一眼顾远,眼神示意该你小子弹琴了。
顾远淡淡一笑,乐声渐起。
初时如江河沸腾,倒倾于瀑布。
一连串的高音过后,仿佛又到了林间小溪,舒缓、轻松。
不久,音调又继续转高,滔天的飞泻之声又起,跌宕起伏,久久不息。
那最初的震撼又出现在阮承庸眼前,
久久不息。
....
“顾小子,这曲字叫什么?”
阮承庸对着抱起木箱的顾远问道。
“高山流水。”
这曲子柔内有刚,静中有急,犹如水花飞溅,取名高山流水着实恰当。
“你...”阮承庸话到舌尖,却说不出口,他一个老前辈哪里好意思向小辈求谱呢?但是如果错过这首曲子,阮承庸会抱憾终生。
阮承庸一脸纠结的看着顾远推开店门,然后一只脚迈出门口,但是他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顾远刚要走出大门,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说道:“阮老,我明天把曲谱给你送过来。”说完顾远便径直离开。
玻璃大门转了回去,把阮承庸脱口而出的那句“不需要”给拦了下来。
阮承庸抱着茶杯,嘟哝道:“谁稀罕你的曲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