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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素贞病休的最后一日假,天香拖着她与自己一道去看在建中的接仙台。
冯素贞打趣道:“你莫不是想让我再病上一回?”
天香撇嘴:“哪敢耽误冯大人的正经事?
冯素贞笑道:“身为驸马,伺候公主便是我的正经事。”
天香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二人驱车到了工事处,看到太子正在山脚下指挥着加固上山的石阶。
此地从前曾有烽烟台,故此阶在此已有经年,这次特意重新拓宽修葺,如今已是个一丈宽、百丈长的天梯,远远看着直入云霄,真真有登天之势。
太子特意为其加以边栏,留出了宫灯位置,足以保证皇帝即使在天色未明的时候,也可以龙行虎步地登上山顶。
接仙台已然初具规模,堪堪看得出整体的模样,其上鎏金化银,倒真的是精致非常。
天香对接仙台兴趣不大,她此来主要还是来探望自家哥哥。
如此大的工事,太子并没有亲力亲为地去参与接仙台的建造,而是负责调遣和验收,故而在室内待得时候要长一些。
天香打量了下太子的营房,瞧见书案上堆着不少邸抄,不由得笑了:“张大人真是有心了。”
身处郊野,仍不忘每日让太子阅读邸抄,关心国计民生,也就是张绍民能有这份心力了。
太子叹了口气:“我每日里不看完这些,不写出我的想法来,张绍民就不让我去看接仙台。”
冯素贞哈哈笑了一声,拣起几本邸抄翻看起来,不时针对着其上的民生之事说些评语。
太子初初不以为意,后来听出道理来,这才入了心,频频点起头来。
里面居然聊起了政事,天香闲极无聊,便跟着单世文出去转了一圈儿。
只见单世文左一个右一个地打着招呼,一路走来都有人叫他“单小爷”,显然是在此间吃得开的人。
天香大为惊异:“这位小爷你果然很厉害啊!”
单世文嘿嘿笑道:“我哥去怀来前在京营里当过差,我老是偷了他的衣服来京营玩耍,所以这里不少人还认得我。”
天香想起在怀来时,这厮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百户衣服也是有模有样的,确实是个会装模作样的人才。
只是,这份乔装的功夫到底还是不如冯素贞装得好,许是身为女子,天生就更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吧。
四处转了一圈儿,天香回了帐来,看见太子这边的卫兵比别处多出许多,料是张绍民果真将太子护得密不透风,不由得又说道:“太子老哥也应该随身带些可以防身的东西,免得被贼人近身之后得了伤你的机会。”
冯素贞点头道:“公主说得有理,太子殿下是要注意些自己的安危。燕山地方广袤,纵然张大人防卫得再周全,也不能保证没个万一。”
太子想了想,苦着脸道:“我又不会功夫,怎么保护自己呢?”
张绍民沉吟道:“不如我去给太子弄支火/铳过来吧”
天香摇头道:“那东西还需现场装填夯紧,战场上好用,近身之时瞬息万变怕是没多大作用……不过毕竟聊胜于无,张大人帮我也弄一只呗!”
这一边天香对着张绍民嬉皮笑脸死缠烂磨,另一边太子翻着自己的桌案,除了木工刀具,便是少量的火药样品,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可以御敌自保的大杀器。
总不能当场把自己给炸了吧?
太子陷入了沉思。
夫妇二人在燕山盘桓了一个上午,吃了京营的大锅饭之后才慢吞吞地回了城。
府中已然有了客人——刘倩。
见两位主人回来,刘倩开门见山地代李兆廷谢过了冯素贞的举荐,冯素贞自是一番客气,没说几句便借口公事去了书房。
她休假这么久,手里哪有什么公事?归根结底,是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这个,李兆廷的妻子。
李兆廷居然没有亲自来访,天香对此很是腹诽了几句,而后就和刘倩在正堂里闲谈了起来。
刘倩道:“现在的丞相府是父亲当初做了丞相之后陛下赐的,如今我父亲已经去职,但陛下没说这宅子的归属,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我想着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知公主手里可有小些的宅子,让我和兆廷暂时租住一段时日。”
天香不以为意:“何需如此,你们尽管住着就是了。那欲仙丞相自己个儿是住在宫里头的,哪里舍得往外搬?我父皇也不会收你们的宅子的。”
刘倩又支支吾吾地说了些别的话,天香都好生抚慰,让她不要多想安生住着。
刘倩不得已,只好说了实话:“公主不知道,近来因兆廷进了内阁做中书舍人,不少人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叫他一声小阁老,怕是触怒了欲仙丞相。这几日,我们宅子外头,老是有江湖人士出没,还都打扮得怪模怪样五颜六色的。大晚上的还有强人闯门,说是我们霸着丞相府邸,在外头叫嚣着让我夫妇二人滚出去。虽然那些人都被我打了出去,但实在是扰人得很,累得兆廷这几日都没能休息好。”
“你怎么不早点来和我说!”天香大惊,气道,“让李兆廷和顺天府尹说一声,晚上派人过去,谁闹抓谁,进去先打一百板子,再送到他们主子那里去。”
此事想想便知是欲仙帮的人在惹是生非,他们之前就想侵占刘长赢的清雅林来做总舵,未果之后只得委屈在赁来的院子里。没想到现在欲仙当了丞相,竟直接肖想起了刘韬家的宅子来。
刘倩苦笑:“兆廷自是想过些法子的,那些人一看这边有了准备,就消停了几日。但是,我们请的官兵一走,他们就又冒出来了。我们总不能天天央着人来帮忙啊……”
天香想想也是替刘倩为难,李兆廷位卑言轻,薪俸微薄,那丞相府也确实太大了些,没有百十个人根本看守不住。
“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啊……”天香想了想,那欲仙早晚是个弃子,此时也不用在这些小事上强压他一头,“这样,那丞相府邸你让乌鸦嘴上书请我父皇收回吧。我记得我手里确实有处空院落,就在城南,三进三出,也不算是特别大。若是合适,你和那乌鸦嘴就收拾收拾,去那边住着吧。”
刘倩面上浮起喜色,忙起身谢过天香,又有些赧然道:“三进三出还是大了些……现在府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太大了,空荡荡的住着不安生,下人维护起来也艰难。”
天香知道这是托词,实际还是担心租金的问题,但她也不好太大度反而伤了李刘二人的自尊,便遣桃儿去寻冯素贞。前阵子丞相拍卖时,自己在京畿的大肆买买买都是由单世文出面协商,冯素贞做的决策,想必她对自己名下的财产更清楚些。
杏儿插嘴道:“李夫人不用急啊,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多了少爷小姐,这府里自然就热闹起来了。”
刘倩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隐隐有些向往,又有些尴尬,只能笑道:“这,还早着呢……”
天香有些心疼刘倩,她经历前生,心知这李兆廷刘倩夫妇此时怕是连圆房都不曾,又哪里来的孩子呢?
前生,刘倩至死也不曾和李兆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而李兆廷却是活得好好的,娶妻纳妾,生儿育女。
心念于此,天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温柔晓事的李襄来。
她的头脑蓦然变成了一团纷乱。
眼前闪过些凌乱的光影,秋香色的天空,穿着青色襦裙、梳着妇人头的冯素贞,一丝丝银光乍现,一缕缕水烟缭绕。
她的喉间倏忽间泛起了苦涩的味道,令她有些隐隐作呕,整个人都出了一身虚汗。
杏儿最先发现了天香的不对头,惊问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天香!”一声惊呼犹如一道惊雷入耳,劈开了天香耳畔的杂音,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搅碎了她眼前的乱象。
冯素贞带着一身寒气儿到了她面前,忧虑道:“你这是怎么了?”她微凉的掌心摸了摸天香汗津津的额头,让她灵台稍稍清明了些许。
天香忙撑住头,喝了半盏茶入腹,好歹压住了那不适的干呕。她转过头,用湿漉漉的眼朦胧看清了冯素贞清隽的面庞,心里蓦地涌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来:“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觉得有些想吐……”
冯素贞的眉凝了起来,拉过天香的手腕替她把脉。
一旁的杏儿“啊”了一声,吓得一屋子人都抬头看她,却见她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眼神闪烁。
众人惊疑。
另一边的庄嬷嬷忽地身形一晃,定定地盯着天香的手腕,目露期待。
这样一来,就连刘倩也感受到了什么,紧张起来。
除了桃儿一脸懵懂,其他人都是屏气凝神地等着冯素贞的号脉结果。
冯素贞忽然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和天香身上,一时间倍感压力,她轻咳一声,松手站起身来:“没什么问题,恐怕是午膳吃得多了些,积了食吧……公主近日饮食清淡些,千万不要喝酒了。”
话音落下,她听到了三声略带失望的叹息。
庄嬷嬷若无其事地念起经来:“……少食多餐,不变肥猪……”
冯素贞无奈苦笑,低头去看天香,却发现天香正抬眼看着她,面上也是一片苦涩。
冯素贞一怔。
沉默间,桃儿捧着一盒子房契出声打破了宁静:“公主、驸马,咱们是不是要看房契?”
最终,刘倩挑中了城北一间两进两出的院子,天香象征性地收了些赁金。
冯素贞回到吏部司值的第一日,分外热闹,往日总是在承天门下车的她今日在一里地外就听到马夫嚷嚷说走不动了。
她只得从马车里探出头去,远远地看到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
她吃了一惊,从马车上跳下来,向一旁的禁军卫士打探道:“这是哪里来的杂戏班子?”
那卫士有气无力地答应道:“是欲仙丞相的手下来领封官儿的。”
冯素贞默然。
她费力地穿过数百个江湖人士,终于挤到了承天门下,出示腰牌进了吏部,看到了气急败坏的吏部尚书。
“冯侍郎你来得正好,来,帮我把这些官印拿去,发给外面那些泥腿子!”
冯素贞一脸莫名:“尚书大人,我主管考功司,这发印的事应该是文选司的郎中负责吧?”她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见了那郎中,忙指道:“你看那不是?”
吏部尚书满脸晦气:“那几个九品小官儿,非要闹着让我去给他们颁发官印……笑话,就连顺天府的九品官印我都没经过手……这地方上的九品虚职哪里值得我去发印!”他气得糊涂,倒是没留意自己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把冯素贞也包了进去。
冯素贞顿觉好笑,这尚书嫌弃他们是假,不屑为欲仙帮的人驱使才是真。她笑吟吟道:“好好好,属下知道了,我去给他们发吧。”她虽不是吏部天官,但好歹有天家贵婿的身份在,也算是镇得住场面。
果然,一听说来人是当朝驸马,方才一直吵吵嚷嚷要吏部尚书出来给他们舵主颁印的帮众一时消停了下来,却多了不少耳语的声音。
“格老子的,就是他,之前和咱们帮主竞买丞相的那个!”
“长得真俊,怪不得能娶到是皇帝的囡囡。”
“一个男人,长得好看顶啥子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嘿……”
“啧,太瘦啦,公主能满足嘛?”
耳力灵敏的冯素贞依旧笑得丰神俊秀,打起十二万分的耐性才对这些耳旁的杂音置若罔闻,她忽然理解了吏部尚书——
这帮人,实在是不像朝廷命官啊……
“成都府知事——”
“襄阳府通判——”
“松江府同知知事——”
冯素贞尽忠职守地将这些她不曾见过的九品官印郑重其事地发到了众舵主手中,同时客套地勉励了几句,祝诸位平安履职。
官印发没了,领了官印的舵主欢天喜地地退下召唤自家兄弟出去庆贺了,只其中一个儒衫装扮的人唉声叹气,并没有多少欢喜。众人纷纷离去,冯素贞瞧见一旁还站着个人,不由得有些惊疑:“咦,怎么还有?”她问道,“这位大人是哪里的,可是漏发了?”
“额……我是路过的……”
冯素贞定睛一看,这才看清竟是个路过此间看热闹的杂耍艺人。这人身上五颜六色的,头发也是色彩缤纷,和那几位舵主如出一辙,这才被她看岔了眼,不由得一时无话。
冯素贞回了府来把白日的事当做笑话和天香讲了讲,天香想到那五颜六色的纷繁场面,顿时也是觉得乐不可支。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算是让欲仙当了丞相,手中权柄也是有限,哪里就能翻了天去!”
“公主说得没错,只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有他这个帮主在朝中撑腰,哪怕是九品胥吏,也能为害一方啊……”
天香不以为意:“待冬至过后,他和他徒子徒孙这场封侯拜相的黄粱梦就算是到了头了!”
如今的太子已经有了初初有了一国储君的风仪,欲仙这块磨刀石,可以弃了。
冯素贞摇了摇头:“只怕,那时候黄粱梦醒的,会是陛下啊……”
李兆廷上了退宅折子之后,没等皇帝的回应,就径直收拾了东西,乔迁去了城南的新居。
搬出来之前,刘倩封了厚厚的赏金遣散了其他下人。如今夫妻二人身边只留下了两个老奴伺候,留给他们的也主要是灶头厨间、浆洗洒扫的活计,因而许多室内的家务不得不由主人家自己来拾掇了。
两人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刘倩自幼外出习武,在相府住的时候不长,因而对失去了那偌大的宅子并没什么遗憾。反而是这由她和李兆廷二人亲力亲为地布置出来的小小天地,让她觉得了家的亲切。
短短两三日的工夫,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余李兆廷的书房尚未布置妥当。
刘倩心疼李兆廷在礼部和内阁两头跑的辛苦,便想着自己独力将这书房打理妥当,也免得李兆廷回来忙碌。
她清早起来亲自和两个老奴将灰尘满架的书房擦拭清爽,又外出购置了不少文玩器具,将这个小小的书房妆点得格外清雅。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李兆廷的藏书,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书架上,又细心地将几本磨损最多、显见的是李兆廷最常翻看的几本书放在了外头随手可得的地方。
她将李兆廷用惯了的文房笔墨摆在桌案上,反复调试着位置,以便书房的主人用起来更顺手。
她擦净了桌上油灯的灯罩,以免室内光芒暗淡伤了主人的眼睛。
她将一旁的卧榻换上了簇新厚实的垫子,以备主人读书累了躺下休息。
休息的间隙,她觉得腰酸腿酸,却仍是精神头十足。
她环顾书房一周,看到尚有两三个包裹尚未开封,她暗自给自己打气,今日一定要一鼓作气地收拾停当,不叫李郎回来辛苦。
江左舵主此次进京得了松江同知知事的官身,但江左舵的帮众们晓得,自家舵主并没有多大欣喜。毕竟他是这欲仙帮舵主中唯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即便自家帮主没能当上丞相,想谋一个九品官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他舵主宴饮醉酒,是为庆贺,而江左舵主宴饮醉酒,却是为了浇愁。
这一场愁绪浇了两三天,仍没浇尽,江左舵主屏退了身边的帮众,孤身向着错认水酒楼而去。
他路过了昔日的丞相府,余光一扫就看到了金亢龙正指挥着帮众们往内里搬东西。
金亢龙也看到了他,立时喜气洋洋地大步朝他过来:“江左舵主这是去哪里?”
江左舵主只得道:“打算去错认水酒楼喝酒。”
金亢龙见他身旁无人,不由得大笑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来来来,咱们兄弟一起!”
他向着身边的下属交待了一声,搂着江左舵主的肩膀将他拖去了错认水。
“那李兆廷把丞相府邸一退,皇上想都没想就直接赐给咱们帮主了,以后各分舵的兄弟们再进京来,就不用委屈在客栈住啦!哈哈哈哈,这都是江左舵主你带着兄弟们去帮的忙,要不是你们披星戴月地去那府上刺探,那李兆廷两口子哪有那么容易搬走!来,兄弟,我敬你一杯!”金亢龙豪迈地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江左舵主听着他对自己满口的夸赞,心里好受了些,便跟着他慢慢喝下了一碗酒。
金亢龙道:“你们后天就要启程回去是吧?回去的路上,不如去趟妙州。那地方有山有水有美女,可比京城好玩多了!”
江左舵主点头:“我们几个也是有这个意思,毕竟天南地北的,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重聚,干脆一道去妙州耍一耍。”
金亢龙冷笑一声:“听说那前丞相刘韬和他儿子刘长赢就在妙州,你们既然去了妙州,不妨去会会他们!”他感慨万千,“还记得一年前,我和东方小侯爷喝酒的时候,请他帮忙去弄个宅子。那时候我们看上的还是前丞相的儿子刘长赢的清雅林,差一点就得了手!哈哈,没想到,现在,直接把他们家的老巢拿下了,咱们帮主也当了丞相……”
他越说越是开心,江左舵主也是心生好奇,便细细地问清了当初的事情,不由得也是一阵感慨:“此次进京怎么没能见到那东方小侯爷呢?”
金亢龙愤愤道:“哼,那小子,咱们帮主把黑铁令给了他,让他去……去谋一场功名富贵,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自己跑去打仗了!”
江左舵主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功名富贵四个字,他唉声叹气道:“他是皇亲国戚,想必想要富贵就能富贵,就算去打仗也是坐在中军大帐里指挥若定的,不像我等,唉……”
金亢龙知道他心里的委屈,只能安抚道:“兄弟别急,现在好歹有了官身,待以后咱们帮主再进一步,自然就能把你们的官职往上拔!”
江左舵主听得意动,但细细想了觉得有些费解,再进一步?他们帮主现在已经是丞相了,再进一步,难不成能当王爷?
正寻思间,旁边传来一道轻灵的声音:“哈哈哈哈说得好,你们帮主再进一步,多切一刀,就能站皇上身边儿了!”
二人一愣,猛地明白过来这一刀是要往哪儿切,顿时一齐拍案而起,朝那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棕白短打的俊美少年两臂各抱了一坛子酒,正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金亢龙脸色一变,压住了江左舵主,从怀里摸出银子拍在桌子上:“今日不巧,咱们走!”
江左舵主不明就里,见金亢龙脸色,也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只得闷头跟着金亢龙走了。
天香目送二人离开,哼了一声,又扭头不耐地喊了声:“三十文,你倒是快点啊!本公主都看完一场笑话了,你怎么还没拿出来!”
“来了来了!”单世文手里左右手各提了四坛桂花酿从后院匆匆跑了出来,苦着脸道,“公——公子啊,你早说你是要出来买酒的,我就多叫几个兄弟推个车出来,这一路提回去,明天我怕是就提不动刀了!”
天香翻了个白眼给他:“才八坛子就拿不动了,膂力不行呀。来,把我这两坛也拿上。好好练练,才能去地方上当指挥使啊!”
单世文有苦说不出,只好又拎了两坛,跟在一身轻松的天香身后:“公主,今晚驸马爷和吏部同僚应酬,又不回来吃饭,你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天香嘿然笑道:“你懂什么,就是趁她不在我才得赶紧多买些回去。”自从那日莫名不适,冯素贞就禁止她喝酒了,只是这酒虫儿一起,哪里那么好压下去!
单世文撇撇嘴:“这一般都应该是驸马畏妻如虎,公主你这是妻纲不振啊!”
天香干咳了一声:“你懂什么!”
本公主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惧内呢!
黄昏的御街上,从两边的食店酒肆里传来了阵阵酒肉香气。李兆廷想着自家这般忙乱,妻子应该是没来得及好好准备晚膳,便买了烧鸡卤肉,又打了一斤酒。
途径原来的丞相府邸,李兆廷一时恍惚,差点又朝着那大门走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络腮胡子赶着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他这才醒悟过来这是欲仙帮的水护法,这曾经的丞相府,已经沦为欲仙帮的落脚地了。
他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看着那水护法和几个人从车上拖下一个人来,拖进了府院里。
他心中一时愤然,这帮恶徒,就这样光天化日地为非作歹……
但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做不得什么。他只得咬牙切齿地走过那曾经的丞相宅邸,心里合计着明日在内阁里上差的时候,如何引着阁老们让那欲仙继续吃瘪。
待走到自家巷口,他脚步一顿,转身进了一家纸扎铺子,不消片刻,就又出来了。
几步到了家门口,叩响房门,一个老奴给他开了门,将他手里拎着的物事都接了过去。
“夫人呢?”
“正给姑爷收拾书房呢,哎呀,忙了一天了,也不让我们帮忙,怕弄坏了姑爷的东西。”
李兆廷眉目舒展,现出了异常的柔和:“倩儿真是辛苦了——你去备饭吧。”
乍然间,一丝细小的弦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李兆廷一顿,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刘倩费力地将瑶琴摆上案台,经年的尘垢被她一举清除,就连琴轸之处的罅隙也被抹得光可照人。如今这琴,便如新的一般。
她擦了擦汗,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忙欣喜地转过身:“兆廷,你回来了,你看我把书——”
李兆廷却越过她的身子,定定望着她身后,声音带着一股子冷意:“你在做什么?”
刘倩有些莫名:“哦……我看着琴上落了灰,这才擦拭了下……”
“谁许你碰我的琴了!”李兆廷吼道。
刘倩难以置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