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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宜兴,是天下闻名的陶都,其域下有一庄子闻名遐迩,隐于太湖之边,其名为归云庄。
这归云庄明面上做得是正经商贸生意,同官府交好,地方名声也不差,可少有人知道,它却是太湖群盗的真正精神核心所在。
其少庄主陆冠英年纪轻轻就能统领群雄,自不是普通人物,乃是仙霞派枯木大师的得意弟子,一身功夫早已尽得大师真传。
按说这仙霞派也是名门正派,甚至还号称少林分支,怎么也不该教出盗贼头领这样的弟子,可这少林自北宋灭时一场大难,祖庭嵩山本部都封山已久,哪还有心思管教其他。
甚至几十年前,南来的少林分支还发生了火工头陀叛寺事件,一个江湖的顶尖大派硬生生被分成了无数小派支脉,早就不复当年盛观。
而这各个分支理念各不相同,仙霞派这一分支讲究的就是有教无类,在这枯木大师成为门派掌权者之后,则是偏向于豪门大户的有教无类。
要知道,就连枯木大师本人也是豪族出身,出家之后才当了和尚,自然对于豪族有一份香火情在,这陆冠英能录入门下,甚至登堂入室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陆冠英其人容貌上仪表堂堂,同时为人还斯文有礼,谈吐儒雅,当真是这江南地带第一流的风流才子,不知引了多少佳人芳心暗许,是本地著名的金龟婿。
是以关于他的消息众多,武僧随便找到一处酒楼打听两句,花了点散碎银子,就获得了不少他的习惯喜好,例如何时最可能出现在何地等等,资料详尽的异常,那酒店老板还很是猥琐的问武僧,是否家中有小妹尚未婚配呢。
武僧假装害羞,随口搪塞了几句,又买了些吃食带走,不引人注意的往宜兴城外走去,大概确认了方向无误,提步朝着归云庄方向跑去。
据酒店老板所说,这陆冠英本人虽然驰名宜兴,但来这城中的次数其实少之又少,他最喜欢的,反而是泛舟在这太湖之上,酒店老板偶尔被喊去送些吃食,是以格外清楚。
而陆冠英本人,每次回来都会经过陈东渡口这个地方,如果真有商业问题要找他,在那里等待是最好不过的,那位置既可望到太湖风光,附件又荒芜人烟,一眼望去,尽是青碧之色,是商谈的理想地点。
于是武僧就蹲在了此处守株待兔,架起了篝火,找了只野兔剥皮洗净架在树枝上面,烤的表层油脂吱吱作响,那油水不时滴下去引得火苗一跳,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了浓郁的清香。
当武僧正要把食盐往兔肉上撒去之时,正对面正巧赶过来了一个翩翩公子,一脸笑意的坐在了对面,很是自来熟的拿出一壶好酒,这边放一杯,对面放一杯就等着这兔肉熟透了。
武僧其实早已觉察到了他的接近,只是故作不知罢了,瞧他那样子就取出了一包荷叶,荷叶之中打开来就是些精致的糕点,雪白中点了一点殷红。
那公子大喜,毫不犹豫的拿起几个,抛到了嘴里,“兄台真是妙人,这些正是我最喜欢的,果然是城中酒楼的味道,好,真好!”
武僧拆下一片兔肉,拿住腿部整个递了过去,那公子用手接了,酌一口好酒,咬一口兔肉,再来两块糕点,吃的异常开心,满嘴流油。
那公子嫌这满口油腻难受,举起长袖就直接抹嘴去油,尽管穿着一身锦绣,却没半点名门大户的矫情,此时吃的正爽,模模糊糊的问道,“你找我有何事?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准备好野味在此等我,不胜感激啊。”
武僧一边细调慢理的吃着食物,一边答非所问,“兄台你说,假如有一人放任家仆鱼肉百姓,逼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若是杀了那家仆,还该不该去寻那人晦气?”
公子又倒了一杯美酒,举起示意,等武僧举起杯子也碰了一下之后,一口饮尽,十分满足的‘啊’了一声,这才来的及回复,“该啊,主子没管好奴仆,那自然有错,何况那奴仆还干了这等恶事,你说,那家人在哪里,我陪兄弟你一起去!”
武僧也把手中的酒液饮尽,“是啊,我也觉得那主人定是有错”,同时饱含深意的看向了对面的那个公子,“那不知兄台听说过太湖群盗没有?”
那公子自然是归云庄少庄主陆冠英了,听到这话无论如何也反应过来了,再联系刚刚得到的消息,手下一支势力遭遇不明敌手,驻地被一把火烧成了平地,连首领都死在了院中,大伤元气,哪能还不明白眼前之人是为了什么而来。
陆冠英放下手中的酒杯很是遗憾的说,“我还当今日能交一个好友,看来也是有缘无分了,罢了罢了,看在这一顿佳肴的面上,你走吧,我不想伤你。”说完很是落寞的摆了摆手,作出了一个送客的动作,看的出来,他一点都不担心眼前的对手能威胁到自己。
武僧吃下了最后一块糕点,扎紧腰带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不担心我在这食物中下毒?你既然是太湖群盗的匪首,没道理在这种地方如此大意啊。”
陆冠英看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内息已有所成,一般的毒药根本不在话下,再说以你这骄傲的眼神,又岂会行此小道。”
武僧看着篝火上下跳动,沉默了良久才道,“若是下毒有用,我还是会去做的,为了湖底的那些死不瞑目的女尸。”
陆冠英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事,我要说我已经尽力禁止了,想必你也不信,难得有一个我看的上眼的人,竟不想却要立刻分个生死。唉,内功有成之人内息都会有自然感应,我刚与你手碰了好几次了,你一点内功都不懂,真的不是我对手,还是走吧。”
武僧摇头,“不,我信,看到你那清澈的眼睛后我就明白,你并不是那些反人类的变态,但我若不这么做,我对不起我的良心。”说完就抄起了身边的齐眉棍,往地上一伫,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彪悍狂野的气质。
陆冠英苦笑,没问什么是反人类的变态,也没有抽出腰间的剑来,只是站起身来左手向前,右手回收,摆了个仙霞门外家拳法的起手式出来。
武僧见对方已经准备完毕,一脚踹开方才两人中间的篝火,少林齐眉棍法大开大合就攻了上去,几十招过去陆冠英居然没反击回一招,不知道的还以为优势很大呢。
但懂武之人只要看武僧那每一棍就是一声呼喝,手臂之上肌肉如水银般流动就明白他已经尽了全力,可对方那闲庭信步般的表现就能证明,陆冠英早已把节奏牢牢掌控在自己这边。
陆冠英随手挡下武僧每一次竭力的棍招,用肉身手臂硬吃武僧那白蜡杆棍子,却连退都不退一步,卸力的必要都没有,甚至还有功夫劝说武僧,“内功有成之人可将内力运于手臂,其短时间内的坚固程度就不弱于普通棍棒,甚至可以传导内力至对手身上,你现在就感觉到了吧,还是走吧。”
武僧光是接他普普通通的一拳都得奋尽全力,还被反震的手掌发麻,甚至有一股股热流连着棍子传递到武僧体内,不断旋转翻滚弄得武僧恶心反胃,难受的不行。
要不是陆冠英没下杀手,连武僧回气之时都不加干扰,武僧此刻其实早就应该躺下了,但哪怕这样,武僧也完全没有开口的余地,一开口,这鼓气一泄,就直接可以放弃了。
按理说这样离谱的差距足以让普通人感到绝望,可武僧却是相反,越打越是兴奋,种种不太熟悉的招式渐渐信手拈来,打了兴起之后甚至放弃了齐眉棍直接用双手与对方短兵交接。
不过接了几拳的功夫武僧身上背上就受到了无数次打击,拳头更是握都快握不住了,若是脱下衣服一看,那整片整片的都是青紫之色,武僧却越发豪勇,此刻已是拼着多中几拳也要找到几回还上一拳半掌,完全已经是流氓的打法,逼的陆冠英回手防御。
陆冠英眼看这不是事,稍稍使劲一拳打在了武僧腹心位置,让武僧直接抱着腹部倒地,“够了,你做到这样真的够了,你再这样苦苦相逼,我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武僧还之以一个极为难看扭曲的笑,一口白牙此时已经满是鲜血,明显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尽、尽全力,让我……看看,真正的武学到底是什么模样。”摇摇晃晃再次站了起来。
陆冠英看着对方那坚定地眼神就明白了,面前这人可以打倒,却无法打败,因为他早已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了。
因此决定给对手足够尊敬的陆冠英双眼一闭,再一睁开之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势了,先前的那个是归云庄的陆公子,而今这个散发着如同猛虎一般可怕气势的,是太湖群盗的首领,仙霞派传人陆冠英。
武僧堪堪直起身来,就感觉眼前一花,前胸后腹同时受到了重击,那是仙霞派的‘怀中抱月’,这一记陆冠英是动了全力,武僧只感觉胸腹之间的内脏瞬间遭到了重击,感觉到心肝脾肺等等部位好似破裂了一般,而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陆冠英收势后左手握住右拳放在背后,不忍心回头看身后那人七窍流血的惨样,微微抬头,紧闭双眼,几滴清泪自眼角流出,赢了生死,却痛苦万分,只是注视着眼前太湖,尽量往远处望去,身体一动也不动。
从远处看过来,就是一个潇洒公子站立在寒风之中,衣袖翻飞,前方是辽远无际的太湖风光,背后是一堆残尽的黑灰,还斜倒着一具七窍流血的尸身,好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归云庄的家丁到来,看到少庄主背后的尸体,加快脚步跪倒在地,“属下不知有敌来此,来迟了,恳请少庄主惩罚。”
陆冠英并不怪罪他们,“此人是一条好汉,你们把他厚葬了吧,另外传令太湖群雄,这次捣乱的人我已经解决了,让他们也给我安宁点,少抓些女子,再惹上别的高手可别怪我不客气。”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还有就是,告诉城中酒楼一声,以后再有人打听我的话,接头的地点变了,改成往北的那个渡口。”最后扫了一眼这些熟悉的景色,却不打算再回到此处了。
两个归云庄家丁顿时以一种极为崇拜的眼神瞄了一眼陆冠英,不敢多看以犯虎威,“是!”,答应了一声后就前去通知他人了。
而后,武僧在此的最后一点痕迹被彻底清理干净,这世间的一切依旧如常。
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太湖群盗短时间内减少了对祭神的女子要求,也不敢再追杀那群跑远的村民,只是不知道这点改变,又能持续多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