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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一役之后,东西魏的实力对比发生微妙变化,东魏痛失几员大将,无疑对国家造成巨大损失,大面积失地更让东魏不堪重负,而西魏则渐渐摆脱了守势,并逐步扭转北方的政治和军事格局。
二魏之争还让北方的柔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汗郁久闾阿那瓌早在北魏末期就已不再称臣,而且开始模仿中原的文职制度,以皇帝自居,而等到北魏分裂,二魏争得火如荼,阿那瓌更借机不断侵扰边境。
高欢和宇文泰当然都很厌恶柔然,但为了制衡真正的对手,只能选择拉拢柔然,于是双方临时都采取和亲政策,这便让柔然更加嚣张了几分。
宇文泰之前封立法官元翌的女儿为化政公主,嫁给阿那瓌的弟弟塔寒,但阿那瓌并不怎么满意,538年初,宇文泰又报告元宝炬,请废乙弗皇后,立阿那瓌的女儿为皇后。
元宝炬当然无力拒绝,于本年2月15日,下诏撤销乙弗氏的皇后封号,让她当尼姑,另派扶风王元孚,前往柔然迎接郁久闾氏。
阿那瓌于是宣布和东魏断交,扣留东魏使节,不再报聘,并派人送女儿南下,附带丰厚的嫁妆:车七百辆、马一万匹、骆驼二千头。
3月17日,郁久闾氏抵达长安,元宝炬封她为皇后,但心却一直在乙弗氏那里,甚至私下保留了乙弗氏的头发作为念想,此举惹得郁久闾氏大为不满,扬言要父亲领兵南下为自己出气,而阿那瓌不久之后确实因为别的原因挥师南下,元宝炬迫于压力,下诏将乙弗氏赐死。
这件事让宇文泰颜面全无,为了平息民愤,悄悄毒死郁久闾氏,对外宣称其自然病故。
这段插曲并不会影响大局,因为柔然虽然嚣张,但却已是强弩之末,又像是秋后的蚂蚱,仅仅在南面的邻居乱斗之时沾点小便宜而已,真的当二魏之争稍稍平息,阿那瓌也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实际上在邙山之战结束后,东西魏真的不约而同地开始励精图治,不再着急火拼,宇文泰在苏绰的协助下进行各项经济政治改革,高欢也做了不少工作,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休养一阵,然后再击出猛烈一拳。
对此,高欢的感受更加强烈,他无时无刻不想消灭宇文泰这个冤家,所以在国内发展并没有那么出色的时候,就已按捺不住了。
542年8月,高欢再向西魏发起总攻,从汾州、绛州出发,大营连接四十余里。
早在538年,王思政认为玉壁地势险要,请中央准许他自行筑城,从恒农迁往镇守,元宝炬下诏加授王思政为汾晋并三州军区司令长官、并州督导官、中央驻东方特遣政府总监。
高欢入侵的消息传来,西魏举国都感叹王思政的先见之明,因为南面的洛阳等地已入西魏之手,东魏大军向西侵犯的必经之地正是北面的玉璧。
高欢也听说了玉璧的形势,正式开战前,特别写信向王思政招降:“你如果肯改变立场,我会任命你为并州督导官。”
王思政回信说:“可朱浑道元之前投降,为什么没让他主持并州?”
高欢顿觉无趣,居然如此**裸地揭人之短,也罢,无非多费些时日而已。
10月6日,高欢率大军包围玉璧,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围城第一天就开始下雪,一连下了一个多星期,士卒饥寒交迫,实在没办法取得突破,只得原路撤退。
有趣的是,回国没多久,高欢便任命可朱浑道元为并州督导官。
可朱浑道元早就投奔高欢了,想不到几年过去了,突然升了官,不知是该谢高欢还是谢王思政。
两方此次交锋原本随着高欢的退去,也就宣告结束了,偏偏高家大公子高澄在此间隙又出现状况,把战火重新点燃。
次年正月,距离高欢退兵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高澄色心又起,欲强奸最高监察长高仲密的老婆李氏,李氏百般挣扎,衣服都破烂了,总算逃出魔爪。
高澄既是高欢的长子,高仲密不能为妻子出气,更无法为自己争气,心里十分郁闷。
李氏是高仲密的续弦,高仲密原配本是高澄的亲信崔暹的妹妹,结果高仲密与崔姑娘有点合不来,把她抛弃了,因此与崔暹结下梁子。
说到合不来,其实就是因为崔姑娘长相有点抱歉,先前二人的婚事就是出于政治因素,后来高仲密实在受不了,终于走此险招。
高澄年纪不大,偏偏满腹江湖气,爱打抱不平,认为自己人受到委屈,他脸上也无光,于是奏报皇帝元善见,让重新选拔监察官,以此敲打高仲密。
选拔监察官是高仲密的工作,此举当然引起高仲密的怨恨,但他当然并不敢恼高澄,只是更恨崔暹。
高仲密不知道,只要他一天不向崔暹服软认输,高澄总是看他不顺眼,强奸李氏这件事虽说是因为高公子一时性起,但若非因为先前的恩怨,也不至糊涂到这种地步。
高欢发现了朝中的不和谐,为了避免冲突进一步爆发,所以不久便派高仲密当北豫州督导官。
事与愿违,高欢这一举措并没能化解干戈,反倒激起了高仲密的逆反心理,前后这许多窝囊事加在一起,终于不堪忍受,暗中准备叛变。
怎么叛变呢,当然是投奔西魏。
高欢已经对高仲密有所怀疑,所以特意派城防司令官奚寿兴,负责军事,而只让高仲密负责民政,高仲密于是对高欢父子更加反感,上任没几天就摆下筵席,诱捕奚寿兴,然后献出虎牢,投降西魏。
宇文泰很重视这个朋友,任命他为总监察长、宰相。
这一结果大半没有出高欢意料,但他还是感觉不能接受,认为一切都是因为崔暹而起,一度准备杀了崔暹,高澄提前获得消息,把崔暹藏了起来,并再三向高欢求情,高欢也爱惜崔暹之才,总不能在失去高仲密之后,再失去崔暹,那就真的是全败了,但又不好全不追究,便交待高澄:“可以饶他一命,但要教他狠狠吃一顿苦头。”
高澄痛快答应,但悄悄对军法助理官陈元康说:“你如果有一棍打在崔暹身上,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陈元康哪还敢真的打崔暹,也找到高欢,替崔暹求情,高欢终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高澄处理。
高仲密的四弟高季式,正驻防永安戍,高仲密本来想和他一起投奔宇文泰,但高季式没有同意,连夜投奔晋阳,向高欢表达忠诚,高欢也待他像往常一样。
高季式兄弟四人中,大哥高乾一早死于宫斗,三哥高敖曹被小人陷害,以至身首异处,如今二哥高仲密又被逼叛国,一家人生死离别,悲哉哀哉。
宇文泰亲自率大军东下,前往接应高仲密,于是二魏第四次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西魏大军受高仲密的鼓舞,一路势如破竹,太子教师李远担当前锋官,抵达洛阳,开府仪同三司于谨,攻克柏谷,宇文泰率军于3月2日,包围黄河大桥南岸城堡。
高欢也率了有十万大军迎敌,抵达黄河北岸,宇文泰准备在上游放下火船,焚烧大桥,以阻截东魏进路,东魏阜城侯斛律金,让政府助理官张亮,动员一百多只小船,挂上很长的链条,一旦发现火船靠近,立即把长链钉到船上,然后依次拉到岸边,大桥由此得以保全。
高欢很快渡过黄河,进入邙山构筑营阵,但此后数天却并没有向前推进。
宇文泰得到报告,不知高欢玩什么把戏,便把辎重留下,深夜攀登邙山,试图展开奇袭。
这一行动被东魏斥侯发现,斥侯报告高欢说:“盗贼距我们四十余里,吃过干粮即行出发,相信很快就会赶到。”
高欢胸有成竹地说:“他们自己会渴死。”下令各军坚守阵地,不许轻举妄动。
3月18日黎明,西魏军风风火火地抵达战场,却不知敌人已把大刀磨利,战马喂饱,只听高欢一声令下,大将军彭乐率数千骑兵担任右翼,直冲进西魏的北进纵队,马蹄所到之处,西魏士卒尽皆崩溃。
西魏的突击部队显然错估了东魏的防御力量,尤其只吃些干粮就匆忙上路,又长途奔袭四十里,果断体力不支了。
彭乐越战越勇,一直深入西魏大营,宛若战神一般,以致东魏军官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都以为彭乐是投奔西魏去了,高欢听得心惊肉跳,直到接到彭乐的捷报,这才放下心来,太阳仍未高升,彭乐已俘虏高官48人,伤杀士卒三万多人。
高欢虽然对此战颇有信心,但彭乐的战绩还是让他眼前一亮,鼓励的同时让彭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接生擒宇文泰来见。
死伤三万多人的西魏突击队,其实人员所剩已不多,宇文泰早就走投无路,远远看到一员虎将轻骑奔来,隔空喊话:“你大概就是彭乐吧,真是个呆瓜白痴!今天要是没有了我,明天怎么还有你?为什么不快回去,计算你的金银财宝战利品。”
彭乐听此一说,当即勒马停下,迟疑了半刻,似是认可了宇文泰的话,走到宇文泰跟前,一声不吭地抢下他一个口袋,然后快马扬鞭折了回去,笑哈哈地报告高欢:“宇文泰刀下逃生,吓破了胆!”
高欢眉头一皱,“跑了?”
彭乐点了点头,未及解释,高欢一把推倒他,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地撞击地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松手,期间不住地骂骂咧咧,甚至举刀作势要砍了他,但毕竟没有下手。
等到高欢累得坐回椅子上,彭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豪迈地说:“给我五千骑兵,当为大王生擒宇文泰!”
高欢哼了一声,“你把人放走,现在又说什么再捉他回来!”让人取出绸缎三千匹,一鼓脑全压在彭乐背上,既作惩罚,更是对此战的奖励。
彭乐也算得上是东魏的当家大将了,论起凶残程度不比高敖曹差,上次大战期间,肚子被人挑个窟窿,灌了一壶酒,愣是又杀了十余人才接受军医救治。
第二天,西魏援军陆续赶到,双方再次展开血战。
这一次宇文泰准备充分,率中央纵队长驱直入,中山公赵贵担任左翼,领军将军若干惠担任右翼,三路同时发动,一举击破东魏,东魏步兵几乎全被俘虏。
高欢在混战中摔落马下,赫连阳顺跳下自己的战马,让他骑着逃走,这时他左右的卫士只有七人,而西魏追兵正在迫近,亲军司令尉兴庆说:“大王快走,我腰际还有一百支箭,足可以射杀一百人。”
高欢大为感动,承诺:“事情过去后,用你当怀州督导官,你如果阵亡,也将用你儿子!”
尉兴庆流泪说:“儿子年纪小,请用我哥。”
高欢的眼眶也变红了,只身一人策马狂奔起来,尉兴庆带着剩下的卫士一起阻击敌人,全部被杀。
在东魏的俘虏中,有人向宇文泰泄露了高欢的行踪,宇文泰立即组织了敢死队三千人,全都配备短兵器,交由总司令官贺拔胜带队,前往追击高欢。
贺拔胜与高欢相识,所以宇文泰有此安排。
敢死队一路狂奔,很快就发现了高欢的身影,贺拔胜抛弃大部队,只带了13个骑兵,各个手持长矛,加速追赶,一连奔驰数里之后,终于和高欢近在咫尺,贺拔胜的长矛几乎怼到高欢后背,可是二人都是高速运动之中,贺拔胜的速度也到了极限,长矛竟无法再向前挪动。
贺拔胜努力试了好几次,全都没有效果,一时间气急败坏起来,大声嚷嚷:“贺六浑,贺拔破胡要你的命!”
高欢哪再逞口舌之快,吓到心胆俱裂,几乎气绝,更加努力策马狂奔,渐渐地竟又抛开贺拔胜一段距离。
因宇文泰有命在先,要生擒高欢,所以贺拔胜一直没能下令骑兵掷矛,但眼见高欢即将逃离,正要带头掷死高欢,忽然东魏的河州督导官刘洪徽和武卫将军段韶冲了过来,把高欢与敌人隔离开,并朝贺拔胜疯狂发箭,贺拔胜的坐骑和两名骑兵同时阵亡,于是无法再行追杀,只得眼看着高欢的身影越来越小。
高欢既回大本营,东魏将士重新振奋,也和当初的西魏一样发起猛烈反攻,并且成效显著,斩获颇丰。
西魏的独孤信和于谨集结残兵败将,骚扰东魏的后方,若干惠更玩起了攻心计,吩咐炊事兵煮饭,进餐之后,下令竖起大旗,吹起号角,召集散兵游勇,缓缓退回,以此迷惑敌人,东魏追兵怀疑有诈,不敢逼得太近,宇文泰的主力部队得以从容撤退,驻军渭水两岸,其余各军也依次退回关中。
高欢则乘胜挺进到陕城,中央特遣政府助理官封子绘,对高欢说:“统一东西分裂的局面就在今天!从前曹操攻克汉中,不乘胜夺取巴蜀,错误的原因在于迟疑不决,以致后悔不及,请大王不要迟疑。”
高欢显然就很是迟疑,召集各将领商讨对策,大家多数也都认为野地没有青草,人困马乏,不可以追得太远。
陈元康倒是支持封子绘的说法:“两个强大的敌人,在战场交兵,拖延的岁月已经够久,今天幸而打了一场胜仗,是上天把敌人交到我们手上,时机不允许失去,应当乘胜追击。”
高欢说:“如果遇到埋伏,我怎么冲过去?”
陈元康说:“大王上一次在沙苑战败,他们尚且没有埋伏,而今他们溃败成这个样子,哪有时间埋伏,如果放弃不追,一定会有后患。”
高欢思量再三,终于没有接受,只让刘丰生率数千骑兵做做样子,自己悄悄东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