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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畅抱着果儿,在京城大街上飞奔,别管刚听闻顾小芙有孕如何惊讶,此刻她沉浸于强烈的惊喜之中,整个人神彩飞扬,她策马疾驰,只盼能快些见到顾小芙,与其分享这一喜悦。
果儿见路上行人仓皇而避,有些害怕,想让陆元畅慢些,可是小嘴刚张开,便灌进一大口冷风,令得她不住咳嗽,陆元畅忙拉了自己的大氅将果儿包进怀中,一手稳稳地抱着小人,一手甩着缰绳。
一路行来,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但当民众看清是太平侯之时,人人噤若寒蝉。在这个京城里,有些人,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无人敢得罪,太平侯陆元畅就是其中之一。曾经的沙场辉煌民众只是道听途说,但自入京后她为元朔帝血洗朝堂却是大家亲眼目睹。菜市口罪臣及其家眷的血还未洗净,时至年节依旧有朝臣锒铛入狱,镇北军彪悍的作风令人闻风丧胆,为“玉面飞将”这个称号抹上了厚重的血色。
陆元畅带人扬长而去,苦了陆二等仆人,在陆元畅身后为她收拾残局。陆二忙碌地命人将摔坏的物什登记在册,以便估算赔偿,伤者送往医馆,好生治疗,民众见状无不受宠若惊,心中对陆元畅的怨念彻底消失,只觉得太平侯府体恤百姓,有仁者之心。陆二一边心疼自家银子,一边暗自赞叹顾小芙有先见之明,他眼下所作所为皆为顾小芙授意,为的便是维护陆元畅的名声。
陆元畅到得宋府门口,便有门房之人上前伺候。
“小的给姑爷请安,姑爷大喜。”因是自家人,门房以半礼相待,眉飞色舞地巴结着陆元畅:“还不快去向夫人与小姐通报,姑夫领着表小姐回来了!”
陆元畅笑眯眯地下马,关心地问道:“小姐安好?”
“好,小姐好着呢!小的听二门子上的婆子说,小姐能吃能睡,未见害喜之状。”门房弓腰回道。
“如此甚好。”陆元畅点头,领着果儿快速进院,后头自有亲随打赏一干人等。
陆元畅行至二门处,宋夫人所派丫头便已在此等候,领人进内院,直至正院,宋夫人与顾小芙及宋家一干女眷便在院中相待,陆元畅乍见顾小芙亭亭玉玉,面色红润,大大的杏眼却是盯着身边的果儿直瞧,心中不禁酸甜交加。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见过诸位嫂嫂。”
“果儿拜见外祖母,舅母,阿娘。”果儿虽孤居山林多时,但顾小芙所教授的规矩却是牢记在心。
“哎哟,外祖母的果儿终于回来啦~”宋夫人见果儿下跪,极为不舍,亲自上前将果儿抱起,神色激动地说道:“果儿,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外祖母了!”
“果儿也想外祖母,还有阿娘!”果儿甜甜地说道,短短的小胳膊搂着宋夫人,眼睛却是看向顾小芙。
顾小芙泪光盈盈,由屏儿扶着来到果儿跟前,用微颤的手不住摸着果儿的小脸蛋,眼中尽是孺慕之情。
“阿娘,果儿回来了。”果儿见到顾小芙,抛去了孩童不该有的坚强与沉稳,小脸挂着眼珠,小嘴扁扁,无声之中表述着自己的委屈。
陆元畅虽说给果儿换过衣服,可随从尽是军中之人,她自己从小也不知女孩打扮,顾小芙见果儿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小辫子也是歪歪斜斜的,哪有侯府小姐的样子,心里酸得不行,但见陆元畅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心中对陆元畅的暗恼也只得按下。
“果儿乖,为娘日日记挂着你,没想咱们果儿长这般大了。”顾小芙抹着泪,感慨地说道。
“岳母,仪娘,外头冷,咱们进屋内叙话罢。”陆元畅见娘儿几个在院中哭开了,只得出声提醒道。
“瞧我这老糊涂,见了咱们果儿啥都忘了,果儿,咱们进屋。”宋夫人抱着果儿,带着一众娘儿们进去,而陆元畅则被宋定天的亲随领去了书房。
果儿进了正房,便被顾小芙带去内室,沐浴更衣,悉心妆扮,再出来之时,粉嘟嘟的精致小人,大红暗花罗裙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皙,浑身带着山中的清新之气,双眼灵动,竟如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一般,几个宋嫂子们可是看愣了,只觉京城贵族的女孩子之中,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家的果儿。
她们真是羡慕顾小芙,可这些年宋家依旧没生出一个女娃娃,宋家到了他们这一代,估摸着是没有女儿运了。
果儿按着礼仪,再次庄重行礼,软软地喊着舅母,把几位舅母的心都融化了,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抚摸。
傍晚时分,宋府所有老爷少爷们都按时回府,迎接果儿这个宝贝,几个小少爷到是大了些,不好意思再缠着要抱表妹,只是一改以往的淘气,与果儿说话时和颜细语,一个个献宝似的把收藏的好玩意儿送给果儿。
“这些年,咱家聚少离多,身处战乱,无论是前线的男子,亦或是家中的女子,都着实不易。荣华富贵,高位名爵,不过是过眼云烟,如今时逢年节,咱们能一家团聚,才是最大的幸事。”宋定天感慨地说道。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皇位没了,宋家依旧得享尊荣,但若是人没了,便是再多的富贵也无法挽回。
“阿爹说的极是,我宋家已至鼎盛,盛极必衰,尔等必不可狂妄放纵,累祸家人!”宋文伯严肃地告诫弟弟子侄。
众人诺诺,经历了这一番大战洗礼,宋家每个人都极珍惜眼下来之不易的安宁。
团圆宴过后,陆元畅这才有机会与顾小芙独处,不过顾小芙心疼果儿,将她安排在正屋睡下。
“芙娘,你怀着身子,还是早些歇息罢。”陆元畅关心道。
顾小芙歪在炕上,只痴痴看着熟睡的果儿,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果儿长大了好多,有些地方与以往所有不同,顾小芙细细搜寻着,牢牢记在心里,不能陪着孩子长大,是做娘的最心痛的事。
陆元畅见顾小芙不听劝,只得将灯熄了,才上炕,顾小芙便拉起陆元畅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陆元畅不敢发力伤了顾小芙,亦不敢呼痛,顾小芙的心意她怎会不懂,可当初她如何能想到天下能平定,果儿既已拜师,便没有反悔的理由,陆元畅默默承受着顾小芙的发泄,直至温热的泪滴在她的胳膊上。
“芙娘,莫哭,别动了胎气。”陆元畅发现顾小芙咬累了,这才将人搂进怀中。
“陆元畅,你的心太狠了!”许是怀孕之人多愁善感,顾小芙抑制不住心中的怨念。
相逢的喜悦,掺杂着长女的远离,个中滋味交加,陆元畅一时无语,只是愣愣地看着房顶,思虑如何将出征之事道出。
顾小芙发泄过后,将自己挨进陆元畅怀中,拉起她的手覆在小腹上。那里如今依旧平坦,陆元畅静静地感受着小生命。
“欢喜吗?”顾小芙轻轻问道。
“如何不欢喜,只是心疼你罢了。”陆元畅温柔说道,可是内心复杂。
“太医时常来诊脉,梅娘又日日跟着我,不会有事的。”身为难产当事人,顾小芙想起产果儿之事的感受亦是心有余悸,不过这个孩子她盼了多年,为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为母则刚,她会勇敢的面对。
“只可惜,此次我又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陆元畅叹气道。
“听说西夏陈兵边境,皇上打算让你出征?”顾小芙闻言,平静地问道,她身处京城,阿爹又是掌权人物,消息极为灵通。
“今日岳父已告之,怕是过完节便要出征。”眼下能敌西夏者,非镇北军莫属,陆元畅责无旁贷。
“听闻西夏早有进犯之心,郭达明兵败,西夏本欲东进,时逢西夏太子乱政,我大周这才有喘息之机,不然彼时来袭,我大周危矣。”顾小芙抚摸着陆元畅的脸,说道。
“确实如此,如今太子谋逆被诛,料想开春便要重燃战火,芙娘放心,我必速速歼敌,在孩儿出生之前班师。”陆元畅无奈地说道,当年她陪不了顾小芙,如今亦然。
顾小芙闻言,却是沉默良久,陆元畅以为顾小芙心中难受,只得搂紧她以示安慰,谁想在漆黑幽静之中,顾小芙喃喃道:“阿元必不能速战速决,当养匪自重,顺势经营西境。”
“芙娘,你说什么!”陆元畅不敢置信,这话谁说她都信,可从顾小芙嘴中流出,陆元畅却是惊吓之极。
顾小芙淡淡笑之中透着自信,如今,她是嘉和郡主,太平侯夫人,皇上的表妹,镇北郡王的唯一亲女,在统一战争中,她连同宋家及整个北境,为镇北军输出军械辎重,统一天下的大业中,她的功劳无人表彰,但知情之人都知,顾小芙功绩不可谓不大。
“你可知,三公主已被皇上秘密处死?”顾小芙冷静地问道。
“什么!回京之后还是。。。进京路上?”陆元畅翻身问道。
“死于汾城,将军府。”顾小芙庆幸她在将军府留有眼线,这个消息也是机缘巧合知晓的,而王超与宋定天怕是不知。
陆元畅几次张口,都无法说出一个字,正朔帝此举,着实过于冷血。
顾小芙怕陆元畅着凉,忙将她拉回被中,温柔地擦去陆元畅额头的冷汗,冷静地说道:“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入京之后,皇上洗清朝堂,牵连甚广,关中南边亦有不少高官落马,你为皇上兵刃,当知之甚深。皇上封我阿爹为镇北郡王,却是给了一个虚职,天下兵马大元帅听起来威风,可兵权却是分给你与超表哥。更有甚者,北境之地为我阿爹封地,而镇北军则在你手中,阿元,你可曾想过,皇上为何如此做为?”
“古来之争,总不过一个利字,北地为岳父与我之基业,倘若一山二虎,必要拼得头破血流。”陆元畅极为冷静地说道,只是铁青的面色被黑暗所笼罩。
“你若归隐,皇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镇北军,你若计较,首先便要与我阿爹相争,此局甚是精妙。原想他待功臣甚厚,又是市井出身,当是感恩之人,谁能想到,他心思百转千回,既要面子,又要里子。”顾小芙心寒地说道,若正朔帝宽仁,她亦想劝陆元畅不要贪恋权势,可事到如今,手中无权无兵,可不是任人宰割。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非顾小芙的善察,陆元畅险些被蒙蔽,料想精明如宋定天,亦是被正朔帝的亲情攻势所迷惑。
“芙娘安心,我自有应对,只是苦了你了。”陆元畅内疚地说道。
“你若安好,我等便安好!”
一语双关,那么多历史,不仅教会了顾小芙读书明理,亦是让她褪变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