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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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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靖安的记忆里,谢谦之可以温润如玉,可以冷若冰霜,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谦之,眼里压抑的灼热似乎能把一切引燃。

    “谢谦之!你大胆!”靖安咬牙呵斥,身子微微发软,一只手横撑在谢谦之胸膛,冷面如霜。

    她听见谢谦之的胸膛溢出一连串的冷笑,他以臂为牢,狠狠的禁锢着她。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滔天怒火,谢谦之埋首在她侧颈之上。只这一个动作,便教靖安觉得毛骨悚然,再不顾忌其他,踢着腿挣扎起来。

    谢谦之就像没有知觉一样任凭她挣扎,只有双臂一再的收紧,再收紧。呼吸间全是她的气息,真好,她在他怀里,他被嫉妒焦灼得一颗心都痛了,凭什么她却可以置身事外,她明明是爱着他的。

    “谢谦之!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眼前一阵阵的犯晕,靖安狠狠的咬了一下下唇。

    “靖安,我后悔了。”谢谦之却是自顾自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宛如叹息一般的呓语道。是的,他后悔了,补偿?如果补偿就是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他的补偿!他说过,如果再遇到这个女子,他死都不会放手了,为什么,只因为这个女子已经被他放在了心上。

    “哼!”靖安此时却安静下来,冷笑的睥睨着他。

    “谢谦之,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后悔我就要妥协吗?你一句后悔就能抹杀过去的一切吗?后悔……你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吗?我上次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他的胸口都隐隐作痛,过去的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了。在流淌而去的时间长河里,他所倚仗的不过是这个女子的爱意。人心是何其难测的东西,可她却轻易的把生生世世烙印进他心底。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明白,沿着岁月回溯而寻,才不安的发现再多的爱意也有挥霍而尽的一天。

    “靖安……”谢谦之只是喃喃,态度似是松软,可是手上的力道却半点没有放松。

    “谢谦之,到此为止吧。”出乎意料的是靖安却慢慢平静下来,无怒无怨,不喜不悲。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国恨家仇,隔着的是阿颜的命!”

    “我回来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为了替阿颜拿回一切,这就注定了我们不死不休。”

    “拿回一切?靖安你凭什么认定一切就是属于他的呢?”

    她竟要为了另一个人和自己不死不休呢,靖安她、竟然为了另一个人、要和他谢谦之不死不休。

    “靖安你又凭什么去帮他拿回一切呢!”

    他问得轻描淡写,可每一句都戳在靖安的痛处上,帝后娇养的女儿,别说手段就连心思都纯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帝王给再多的容宠,也不过是纵容女儿家胡闹,她手中哪有半分实权。

    靖安的脸转瞬苍白……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清楚的知道他所说的一切,她的每一步才小心翼翼,思量再三。父皇再宠爱她,却不会为了她影响政事,母后固然疼宠她,却也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到了用人的时候她的身边却是连一个心腹都没有,只能仰仗着母亲。

    她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就像曾经她的绝烈在谢谦之眼中也像笑话一样。

    谢谦之冷眼看着她孤立无援的白了一张脸,所有阴暗的心思都被很好的隐藏在温和的表象之下。她不需要生出羽翼,她只需要依靠着他,依赖着他就好。

    “靖安,即便我不认同他,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辅佐他。”

    “靖安,杏林春宴不远了。”

    他不动声色的抛出诱惑和威胁,不出意料的怀里的女子整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轻轻颤抖。

    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不甘与不安铺天盖地的向靖安汹涌而来。威胁……这是□□裸的威胁,杏林春宴后,就是各派拉拢人才的时候了,三皇兄的母家是谢家。

    以谢谦之之能,蟾宫折桂指日可待,何况他还是知道试题的。

    一朝龙潜出渊,谢谦之就再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了。

    谢谦之松开了手,替呆怔着的靖安理了理衣襟,与他咄咄逼人的口气不同,那动作竟是十足的温柔。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做决定,反正她都要与自己不死不休了,那就是再多恨他一些也无妨了。

    多可笑啊,她倾心守护的时候,他不屑一顾;他想温柔以待的时候,她视若无睹。

    那就换个方式纠缠吧,不死不休……这样想想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呢。

    “啪!”她狠狠的打落他的手,光线阴暗的假山后,女子倔强的神情格外夺目。

    靖安挣脱出他的怀抱,怒极反笑:“谢谦之,是不是男人都这么贱呢?越是得不到的就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你最不屑的不就是这种人吗?可你看看,你现在和曾经的我有什么两样?”

    是啊,他原本就是极为自私的人,是没什么两样,可是靖安,如果不这样,我还有什么可以留住你。云泥有别的身份,国恨家仇的深渊……

    即便这些都不存在,帝后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身有残疾的庶子。

    “殿下!公主殿下!”宫人们焦急的呼喊远远传来。

    靖安看了看依旧沉默的那个人,决然转身,如果说今日之前她还有所犹豫,那么此时谢谦之让她彻底下定决心。

    杏林春宴,确实值得期待呢。

    “谢谦之,你以为真的非你不可吗?”

    靖安回到安宁宫时已是夕阳西下,朱皇后似是精神不济,站在琉璃屏风前略微恍神。

    “母后,怎么站在风口前!”靖安急急上前,合上了窗户,有些责备的看了眼伺候的宫人。

    “阿羲回来了……”朱皇后应了一句,只是唇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强。

    她的女儿,眉眼像她,可那挺直的鼻梁、倔强的性子无一不像极了帝王。

    察觉到朱皇后有些不对劲,靖安柔声问道:“母后,出什么事了吗?”

    朱皇后摇摇头,靖安就手搀扶着她坐到软塌上,皱着眉看向一侧服侍的李姑姑。

    “随娘娘陪嫁过来的月娘因为风寒今日过世了。”

    月娘,这名字着实陌生了些,但看见母后伤神的模样,靖安还是软语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母后再怎么伤心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朱皇后勉强笑了笑,拍拍靖安的手示意自己无事,闻见她身上颇为清苦的酒香:“怎么这样不知轻重?母后让你去重阳宴就是让你喝酒斗嘴去的吗?”

    靖安知晓宴上的事怕是早传到朱皇后耳朵里去了,只诺诺的应着。

    “你六妹妹可是哭着跑回来的,你父皇……”朱皇后的话陡然顿在了这里,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靖安急忙捧过一旁的茶端给她,朱皇后饮了几口,顺了气,可这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只颓然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靖安的目光是那样的复杂。

    “罢了,李姑姑,去把醒酒汤端来,你也沐浴更衣去吧,那有女孩子家一身的酒气。”朱皇后摆摆手,眼里的惆怅却是化不开的浓重。

    “靖安!”母亲的声音是满是无力,犹疑,甚至是有几分无措,只是她亦是满腹心事不曾注意。

    “嗯?”她回过头漫不经心的应着,逆着光的脸,失却了一贯的张扬明媚,也让朱皇后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没事,你去吧。”母亲的嘴边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慈爱而安详。

    后来,靖安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如果当时她停下来,如果她执着的问下去,母亲是不是就会把一切都告诉她,事情就不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原来,她曾离真相这么近过,只是一个不经意的错身,他们又重新被命运愚弄。

    靖安搬回芳华殿是不久后的事情,一来是母后的身子有所好转,二来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一直和父皇犟下去。重阳之后,阿颜就一直很忙,忙到几回在安宁宫请安遇见,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

    靖安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至少父皇给了阿颜不少事做,就意味着阿颜的地位暂时不会动摇吧。

    楚云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时常来挑衅,她听说小丫头背地里找了谢弘不少麻烦,也吃了不少亏,却还是乐此不疲,将凌烟阁闹得鸡飞狗跳,为此不知被王贵妃教训了多少次。

    靖安很少去凌烟阁了,日子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滑过,霜降、大雪、冬至,天一日比一日冷,她窝在芳华殿里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安宁宫住上几天,陪母后说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光。父皇再生气也还是舍不得为难她,入冬后,各种赏赐如流水般进入芳华殿,因了她胸口的旧伤,又谴了好几个太医待命。

    靖安觉得她是满足的,于她而言,父皇是个再慈爱不过的父亲。她想无论父皇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没有资格抱怨,是她的要求超出一个父亲的能力范畴,触动了国君的威严。

    稍稍觉得意外的是朱初珍的到来,那日正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新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廊下的小丫头们欢呼雀跃,引来管事嬷嬷的小声呵斥。

    靖安裹着斗篷,看着新雪,弯弯嘴角,笑得安宁。

    朱初珍着一身白狐裘,怀里抱着红梅花,远远的望着靖安。她说不出是哪里变了,只觉得此时的靖安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像极了她们的母后。从任性跋扈的小公主,莽莽撞撞的一路行来,她不知道这个小表妹是为了谁郁郁寡欢,又是为了谁惶惶不可终日,但终归是一步步走过来了。

    这个被朱家人守护的小公主,朱初珍忘不了她曾经的笑容是多么的明艳张扬,让人不自觉的就开始纵容,她相信那样的温暖终究会回到靖安身上的,他们只需要安静等待,等她走完那段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只能靠她一个人走完的路程就好。

    “阿羲!”朱初珍扬声唤道,靖安错愕回头,梅花的香气沁入鼻息。

    红梅艳艳,屋里暗香浮动,暖意融融。

    朱初珍看着靖安如行云流水般的摆弄着茶具,真真是觉得诧异了,桌案上是她新写的字,清丽娟秀,字里行间少了浮躁多了分沉静。

    “外祖常说你是个静不下来的,若是让他老人家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该吓着了。”

    不疾不徐的将一缕茶水注入玲珑瓷的茶碗里,靖安才笑笑道:“表姐这是取笑我呢。”

    靖安将温热的茶碗递给朱初珍,她轻嗅一缕茶香,浅浅啜饮了几口,眉目舒展。

    靖安忽然想起那晚母后的话来,她说表姐嫁予三皇兄之时,三皇兄就与父皇立下约定,三皇兄的嫡长子只能由表姐诞下,故而这几年里三皇子府的姬妾一直都在用避子汤,而一旦有了意外,也是一副红花了事。

    表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舒心吧,谢贵妃虽不说,但背地里想必是没少为难的。

    如果表姐一直没有孩子的话,王婉……

    “阿羲,阿羲!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朱初珍柔声唤道,靖安摇摇头,看着她脸上的温婉笑容,心中的负罪感又多了一层。不、她只能从王婉下手永绝后患,而不是牵连无辜的人,夹在夫家和娘家之间,表姐的苦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表姐,三皇兄待你好吗?”靖安不自觉问出声来。

    朱初珍让她问得一怔,脸上的笑容却是再自然不过的,流露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态。

    “嗯,挺好的。”

    “皇姐,谢谦之他待你好吗?”

    “好啊!”

    她那时也是这样的姿态,这样轻松的回答的吧。表姐她是爱着三皇兄的吧,情不深不伤。

    那就这样吧,即使那即将到来的未来是那样让人恐惧,即使你我的立场注定了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但是在这之前,能一起走的路就好好走下去。

    “殿下,比之无法挽回的过去和久远的未来,您应当努力把握的是现在。”

    慧明的那句话,她在这下着新雪的夜晚,忽然明白了。

    这场新雪比靖安想象的要下得久,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都是满目雪白,将这座宫殿渲染得越发的庄严肃穆。

    靖安醒来的时候,雪还在下,殿里倒是暖暖,透过明纸糊的窗,依稀可以看到雪还在下。

    巧儿替靖安梳理着长发,靖安懒懒的推开了窗,只一眼,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庭院里一片静默,宫人和禁卫军静若寒蝉的守在周遭,天地间呼吸可闻。

    裹着沙金色大麾的绝色少年站在她的窗下,肩上覆满了雪花,他眼中蕴着二分月色,三分雪光,笑着唤她:“皇姐,早。”

    横过她窗前的白梅花,在此刻,轻轻绽放,她恍惚间好像听见花开的声音,有如梦境。

    阿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是几个月而已,靖安再细看那张绝色的容颜,却已全然褪去了青涩,有了男子的俊朗,高了,也瘦了,唯一不变怕只有那双眼睛,盯得久了只怕自己会被蛊惑了去。

    靖安换了件黑金通肩绣的上袄,绣着牡丹的云纹裙,外着一件大红色绣仙鹤海水的披风,随楚颜一起去和朱皇后问安。

    阿颜不大避讳的握着她的手,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孩子般的喜悦。

    算了,随他吧左右也就这些日子,日后她嫁了能陪着他的日子就更少了。

    唯独到了安宁宫的时候,朱皇后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目光越发的复杂。

    雪地里只有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有花枝刮过他的鬓发。

    “难得的一个休沐日,你就要这样和我赌气吗?”靖安停下脚步,望着前面的少年。

    楚颜的背影有如水墨一样融入天地间,没有任何辩驳,他只是沉默。

    “父皇都交代些什么事给你,怎么瘦了这样多。”来时匆忙,她还没来得及问,此时就近看了,直觉得少年的个子是高了,身子却越发的消瘦了,让她隐隐想起些不好的事情。

    说了,她会信吗?说了,他还有资格留在她身边吗?

    忙些什么?呵!难道要告诉她,他在忙着她的公主府的筹建吗?难道要告诉她忙着帮她筹划婚事吗?让他疲累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琐事,而是她啊。

    母后旁敲侧击的说杏林春宴无非是为了警告罢了,这世间,果真是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身边的,只除了面前这个被隐瞒了一切的女子啊。

    ”皇姐,过了年,桃花开的时候,又该是你生辰了。”

    “嗯。”

    “皇姐,我不喜欢桃花。”宜其室家的女子何其多,为何偏偏是他唯一想要的那一个。

    “皇姐该是牡丹的。”国色天香,唯一的帝王之花。

    “嗯,可惜春寒,牡丹未开。”靖安包容的笑了笑,顺着他的话。

    “皇姐,会开的。”

    少年像一只慵懒的大猫一样蹭蹭靖安的发旋,落在远处的目光越发的清冷淡漠,皇姐,如果伤了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