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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板铺就的街上人来人往,两旁的铺子间皆是争相吆喝的小商贩,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就在这青石路上,人群之中,晃荡着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麻布衣裳,寻常装束,却生得五官如刀刻般标致,一身的俊雅风流。
若说这般容貌偶尔还能在坊中寻见,然这般气度却在坊间极是少有;是以就连叫一旁带孩子路过的妇人见了,都不免要稍稍回过头去避开他来。
他身后急匆匆跟着一个碎步的老奴才,一脸的褶子,急急匆匆的模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而那少年却面色淡淡,深黑色的眸中甚至闪烁着轻松之意。
主仆二人徐徐穿梭于那闹市之中,所经之处,周遭却如安静了一般,如一副缓缓奔流的画卷。
苏恪出宫晃荡了半日,虽并未找到打发时间的好法子,却好歹心情已经畅快了些,不似在宫中那般压抑沉闷。
他父皇近日来身子有些不适,已三日未曾上朝,将自己日日关在寝殿之中;后宫中的肖贵妃,成天只知道贬斥新晋的妾侍;而师父则只知每日教习八股典籍,一概不论窗外之事。
谁说皇子都是享福好命?至少他这皇子当得实是窝囊憋屈。今日他信任的小太监竟被他发现已与肖相秘密结识多时,他命人杀了那太监,却竟叫肖相急急赶来强拦了下去。
他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这孙台福这老拖油瓶。方才晃荡许久,竟才发觉主仆二人匆匆出门都未带那银子,现如今两手空空,怕是再出来一会儿便要撑不住打道回宫了。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苏恪却仍不疾不徐地走在那路中央,恍若不觉。
也是了,走在那皇宫之中,他除了给父皇让道以外,难有人需他让道。殊不知走到了这市集之中,一切便又不一样了。
他身后跟着的孙台福虽是个忠心耿耿的,却是他入宫多年来第一次出宫,跟在主子身后缓缓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劲:回头望那路中百姓,均是快步行至两旁避让。
孙台福恍然大悟,直骂自己糊涂,这才慌忙叫了自家的小主子道:“主子,您……这有钱人家的马车来了,您随奴才且先避一避……”
苏恪却正在想事。他一面走,一面心中想着这回宫后便又要见那一摊子人,方才那自由爽落的感觉便忽而一扫而空,又继续烦闷了起来。
不经意间便又加快了脚步,只一人徒步往前,对孙台福这奴才在后头说的话并未听进去半分。
孙台福便急了,慌慌张张地去追,一边追一边嚷嚷着,可声音淹没在那闹市之中;想去追,可这主子又步子急得很,孙台福追不上,只好在后边急得满头大汗……
孙台福便只好眼见着那马车就快到跟前十几丈的距离,自家主子这才返头一看。
这一看实是要紧,竟让他这主子如木桩似的杵在了那儿。孙台福急得大喊道:“主子,您倒是让一让哪!”
可苏恪却似没听见一般,只直直盯着那马车上的“肖”字看,如被偷了魂一般盯着它朝自己移动。
他眼眸中的黑色沉沉如夜,燃着与方才那少年气息不符合的冷酷与憎恨。
那马车似是在赶急路,只见车夫狠狠地抽着鞭子,行至这大街之上,竟如丝毫没看到两侧还有百姓一般并不减速而行;孙台福这一下急了,竟顾不得那么多,只飞身上去扑倒在主子跟前。
若是自己为着保护主子死了,好歹家人亦能受个封赏;可若是主子死了,自己连九族怕都要赔上。孙台福老泪纵横地滚落在地,以身当车,哭道:“主子,您快走开!”
可谢天谢地,那马车竟在离他们很近之处堪堪停了。
“他妈的,你们是不想活了?!”那车夫显然是肖府家仆,居高临下,朝着苏恪与孙台福二人怒目圆瞪。
苏恪淡淡笑了,他倒是好奇,这车内坐的是肖家哪位主子。
一旁的孙台福虽数年来第一次出宫,却也明白皇子私自出宫,叫坊间知道是何等后果,只好慌忙拱手赔笑道:“这位大爷,草民乃——”
这话还未完全出口,只听“啪嚓”一声,那一个马鞭子便招呼下来了。孙台福浑身一抖,背后的衣服上便即刻多了一条血印。
这鞭声惊得路两旁的百姓皆是战战兢兢地侧目,却无一人敢上来为他们求情。
“贱民,竟连我们小姐的驾也敢挡……”那帘子一撩,露出一张嬷嬷的老脸,穿着成色不太好的柔绿色丝绸,面上却是凶神恶煞,“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出来拜一次菩萨,你们却挡了她的路!”
孙台福挨了一鞭子,却仍只好低声下气,以求宁事息人:“这位小姐,我家少爷头一次从乡下上来,不懂这城中规矩,还请您放过我们一次……”
“乡下来?”那帘中传来冰冷而高傲的声音,“本小姐最是讨厌你们这些乡下来的邋遢东西,便就连是乡下来的奴才亦比那城里奴才蠢得多了。”
苏恪冷笑,鼻尖发出一丝冷哼。
谁知那嬷嬷将这少年的表情看在眼底,怒斥道:“贱民,你笑什么?”
“笑这肖府倒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区区一个养在深闺的丫头,竟也学会飞扬跋扈、以上欺下,还如此大的口气。”苏恪淡淡笑道,那眉宇中的少年英气已初露锋芒,摄得那嬷嬷心中有些窒。
然走狗便是走狗。那嬷嬷冷笑了一声,回到车内与小姐耳语了几句,出来后便扬声道:“我们小姐说了,今日就地罚你们磕三个响头,便饶了你们,否则,别想离开半步!”
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有人悄声劝道:“磕头吧!这家的你惹不起,算你倒霉!”
另外的人皆是附和。
而那英俊少年只冷冷地笑,不发一言。那眸中淡漠与阴鸷一层层透了出来,若有若无,看得叫人心惊。
那嬷嬷看了这般态势亦有些怯,心中道莫不是遇着了什么背景厉害的角色?可再仔细一端详此二人着装,竟是比自己还差了许多的麻布。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鄙夷。
“你们耽搁了我们小姐的良辰,担待得起么?”那嬷嬷傲然冷笑道。
那车夫站在车辕上粗声粗气道:“既是不愿磕头认错,小姐,我看再抽他们两鞭子也是一样的。这些个贱民都是皮肉痒痒的,我看这鞭子下面,他还能逞能多久!”
说着便挥舞起手中的鞭子来,朝着少年英挺的脸狠狠抽下去。
苏恪并未有神色,只听周遭百姓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禁将手狠狠攥住。
正待伸手夺过那鞭子,将那车夫连人待鞭一同拽下来踩在地上之时,却只听身后想起了一声恍若天籁的声音:
“住手!”
苏恪此时想起,仍然觉得那时的她便已叫自己甘心沉迷。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路对面另一辆马车之上。
“肖小姐,拜佛之日也要打人?可莫要在佛祖面前犯了大忌。”那女声听起来年岁比自己小,但童稚的脆声脆语之间已隐有有大家女子的谈吐风范。
苏恪目光淡淡瞥过那马车,可这马车之上并未标注姓氏。
怕是为人低调人家里的姑娘也未可知。苏恪正这么想着,便忽而听那肖小姐竟又亲自开口了——
“哟,宋大小姐今日别来无恙。”肖小姐带着笑意的声音银铃一般传来,“怕什么?这两人挡了本小姐的路,本小姐教训教训罢了。况且,那佛祖又见不到这等付不起香火钱的贱民。”
宋大小姐……竟是平津侯家的女儿?
苏恪淡淡想着,嘴角勾了勾。
有点儿意思。
这朝中争斗不止,肖相常借故刻意排挤平津侯宋丘之等不愿跟他站成一派的朝臣。然而这姓宋的虽偶被排挤,却极其沉得住气,极少与人有争。
尽管如此,在苏恪看来,平津侯却难免不是为求自保。
如今此两人女儿狭路相逢,怕是又有一出好戏要看了。苏恪眼神淡淡的,并不感激这宋小姐救了自己。
“那么,你打人亦与本小姐无关;但,你也挡着本小姐的路了。”宋家小姐亦带着笑意回道。
肖小姐那儿声音便迟了一瞬。
幼稚。
苏恪淡淡想了一想,却又不禁有些替这姑娘感到聪明。一个是侯爷嫡长女,生母为郡主之躯;一个是右相嫡次女,生母为诰命夫人。若是论资排辈,这本就难分高下。
只是京城中女子大多以姐妹相称,若父兄官职大致相同,便以在家中嫡次排行及双方年龄大小来排姊妹顺序。
果不其然,那宋家小姐笑了一笑,爽朗的笑声便传了来道:“按年龄,我比你大三月;论长幼次序,我是嫡长女,你是嫡次女。还不快给本小姐让路?”
“你……!”
“我什么?”
“再怎么样,亦是你宋尔雅让我才是!”那肖小姐显然是被气到了,只怒气冲冲道:“别忘了,虽你爹封列侯,却不如我爹这般受人敬仰!满朝人臣,都以与我爹为伍为荣!便就连是皇上与太子,都要让我爹爹几分!”
“哈哈……”宋大小姐的帘子里便传出了大笑声,“你也敢随意议论朝事?怕是不要命了的。”
苏恪便就这么站在当中,听她以清丽的声音继续说道:
“皇上虽暂且身体不适,但太子奋发有为,已有明君之象;三皇子亦日日苦学,身负治国之才。兄弟二人其利断金,不是区区蛇鼠蚊蝇之辈便能趁虚而入的。”
听这声音,分明就之是十二三的姑娘家。可这一番话,于理于义,即便是朝堂之中的人臣,亦不一定能脱口而出。
苏恪越发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就如遭了雷劈一般有些懵。
便就连是自己,亦差点忘了:虽外戚强权,宫中却仍有他至亲至爱的皇兄在侧,教导他处世为人、治国齐家、修身养性。
“你、你口出狂言、侮辱朝臣!”肖二小姐的声音有些尖利了起来。在场百姓俱是避让,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来。
“我说的是蚊蝇之辈,又并未说肖相。”宋小姐那爽朗清脆的笑声又隔了帘子传出来,“肖二,你这么急着将那屎盆往头上扣?难道自己心中有鬼?”
这一番话像极了十二三岁女子的调皮语气,却竟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苏恪听到此,只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肖二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了。只待皇兄及冠,朝中之事便定会好上许多。宋家有女如斯,其父其兄,定是可靠之人。往后若能团结此类人臣,便很有可能能与肖相分庭抗礼。
苏恪面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肖二,你跟我争还是嫩了些。知道么?你道行太浅。”苏恪听着那宋小姐说出这般越发鬼灵精怪的话来,心中不知怎的,忽而满满的都胀了起来。
“还不快让路?难道要叫本小姐骂得你狗血淋头才行?”又是一阵轻快的娇声,勾得苏恪心中微动。
话音未落,那帘子忽的被撩了开来,半掩之间露出小半张细白柔嫩的脸。虽未全然长开,却已掩饰不住那眉宇间潋滟的风情。
尤其那张樱桃小嘴如催命一般地张着,那一双眼无意地闪着秋波,叫他心中直愣得发慌。
十五六岁的少年,第一次出宫之时,就这么开了情窦。
“爷,您——”孙台德在一旁小声地试问年轻的主子。
人潮早已散去,他的主子却依旧呆呆站在原地,已有一刻有余。
孙台德见主子丢了魂似的半句话不说,心中焦急道:“爷……咱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
“闭嘴。”苏恪伸了伸手,抬到眼前,却又放下,望着那马车去往的地方,轻描淡写道:“去给我查查,这丫头可有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