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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叫下首的老家伙们登时一抖。
那一屋子的男人们,被这一把强买强卖震得不轻。想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大买卖,坑了一辈子人,今日却终于被两个小女子合伙坑了一回。
然一群人想来想去,也终是想开了:这就算是瑞王输了,往后太子查起是谁送的粮草辎重来,便只说是给严小姐贺礼,其余一概不知便可;如此说来,于他们而言,其实亦十分安全。
老奸巨猾的那一类富商们自是脑子灵光的,不消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好,就按王妃说的。”
有了第一个肯出头说话,后面的便开始跟着了。
一时间大伙儿个个争先恐后地对严馥鞠道:“严小姐且等着,小民等人别的不敢说,但就算是论严小姐这气度,这风貌,我等便如您娘家人一般的喜欢严小姐,严小姐的份子,哪能少了半点儿。”
好汉不吃眼前亏,众人争先恐后应和开了:“是啊严小姐,只等您出嫁罢了。”
便就连是家中已有人谋过官职的,一来见大家都纷纷赞同,二来也算计着这官场中自家人有了照应,自然是多多益善,便也不说话了。
严馥看到这里,这才知道王妃的手段:竟然是将自己先生生退出去做恶人,再自个儿去做好人哄他们。
先威胁拿了钱粮,再是许以一官半职……富商虽钱多,可地位不高。当中有许多人是在意这地位的,王妃这样打一棒子再送糖,倒是恰到好处地安慰了他们。
宋尔雅见点到为止,便起身欲去那窗边透透气。一干商家老爷见王妃起身,均是远远簇拥着她以示忠心。甚至有认为这王妃确有两下子,更是生了投靠的念头。
众人将王妃众星捧月般捧成了一颗星,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拍起马屁亦是比着赛一般不甘落后:
只听一人道:“王妃,小民斗胆一句,今日怎不见王爷?可是要是繁忙?”
宋尔雅皱了皱眉,想从那人堆之中走出来。却不料众人跟了风,将她簇拥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其余之人俱是跟着附和:“是啊王妃,王爷英明神武,我们这些人连做梦都想着一睹真容……”
屏风后忽的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惊呆了。这临月楼今日变戏法了?屏风后竟大变活人了不成?
可走出来的这男人生得高大挺拔,容貌不凡。着一身素色袍子,气度好生宽宏的一副模样。可不知为何,他额间正微微拧起,脸色亦是阴沉沉的。
严馥见状,慌忙跪下道:“王爷。”
众人一惊,忙跟着跪下道:“王爷!”
苏恪却只睨了众人一眼,拨开人墙,将宋尔雅柔若无骨的手腕儿捻在手中好好包着,随后便迈着稳健的步子,将她从人堆之中带走了。
徒留下那跪了一地的富商们,在他走后战战兢兢各自互望了一眼:方才王妃提出那荒唐想法,还好未曾有人反驳。看这王爷一点就着的架势,分明是丝毫都得罪不得的。
二人已然走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汗涔涔地大呼道:“恭送王爷、王妃!”
“当心。”方才还在众人跟前威风凛凛的王爷,现下里眉宇之间竟都藏去了所有锋芒。他小心翼翼随宋尔雅下了一楼,身后跟着严馥与锦绣。
那梯子间一转身的当口,宋尔雅回头见严馥正偷偷望着她,面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对苏恪道:“王爷先下去,臣妾忽的想起与严小姐还有两句话交代。”
苏恪望一眼严馥,面上犹自还带着那未散的暖意,可眸间却已然一片漆黑:“本王便不能在?”
宋尔雅逗笑道:“不能。女子间的事儿,哪能叫王爷听了去?”
其实他旁听着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几日两人日日朝夕相处,难保他不会觉得腻歪。
苏恪倒也大度,对严馥沉声交代道:“照顾好王妃。若有差错,本王便拿你是问。”
严馥一愣,垂眸道:“是,王爷。民女自当护王妃周全。”
苏恪望一眼宋尔雅,确认了一番,这才一人下了那梯子。
“走罢,严小姐。”宋尔雅回身将手搭落在锦绣壁上,“陪本王妃去楼上观观湖景。”
严馥应了,默默在宋尔雅身后跟着。二人走得缓慢,这临月楼侧都是以木栏围着,露天供贵客赏玩走动的。风光自是不必言说,风亦不大。
宋尔雅憋闷在王府好些天里,今日看了这翠绿的湖,心里才亮堂了许多。
“王妃真是好手段。”严馥迟疑着,却是率先开口了。
宋尔雅凭栏而亡,往那广阔的江湖,碧波万顷,静谧无声。而临月楼筑得很高,直可看见远处梁州城门。
她并不答话,闭了眼,睫毛是颤的,在感受那柔软的微风。
“王妃,谢谢您。”严馥忽而敛了裙裾,在宋尔雅跟前直直下跪。
“无谢,交易罢了,你自己挣来的。”宋尔雅亦不睁眼。了却了这一桩钱粮事儿,她竟比带兵的王爷本人还要高兴。那拂面而来的空气都越发清新一些,叫她一阵神怡。
严馥便就这样跪着,望着宋尔雅出神。
“死了容易,活着却难。我看你心肠不坏,往后便好好跟着李青。”宋尔雅淡道,“倒是为自己活一次吧。”
严馥的眼泪便涌了上来,这一瞬竟忽然看不清了王妃神色。
她独自倾心于王爷之时,这王妃初来乍到便敢处处噎着她坐镇一方父亲;她随父亲身死想要寻死觅活之时,这王妃便赐死于她,却叫她决定活下来;她要整这家财,这王妃便对她故意羞辱,使她做尽下人之事,扮尽坏人角色……
现如今她终于懂了。
这王妃与王爷的感情,实是叫人艳羡嫉妒;可如今却亦叫严馥心悦诚服,甘愿祝福。
这样一个女子,当时能与那人并肩而立的。
严馥收了这一份心思,忽而又想到一事,正色道:“民女过几日便要大婚,正有一事弄不明白,还想斗胆请问王妃。”
宋尔雅转过头来,那眼神里带着洞悉的神色。
严馥咬了咬唇,壮了壮胆道:“民女知王妃是最好的心肠,却为了王爷总总做这些心硬如铁之事……便不怕王爷哪日乏了,抑或是觉得王妃无情无义么?”
上首端然立着的瑞王妃却并没有丝毫恼怒,取而代之的是一勾唇角。
“什么是心硬如铁?什么又是有情有义?”宋尔雅淡笑,“本王妃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俗人自是不得要领,道本王妃是妒妇一个。”
她说到这,忽然想起方才那些富商的嘴脸来,那饱满柔腻的唇角又扯开了两分:“只要王爷懂,便可。”
严馥心中一滞,想着王妃说这番话的那一番气魄,亦想着方才王妃将那一众人耍得团团转,却又哄的贴贴服服。
原不流血的收服,才算是真正的厉害。正如王妃先收服了李青,现下又收服了自己。
严馥笑了,面上是许久不曾有的真心笑容。
严馥心结一解,对这宋尔雅便开始发自内心里殷勤了起来。
苏恪眼见着三人下了那楼来,不禁眸间染了一丝淡淡诧异:这严馥怎的这般亲人起来?竟还自顾自搀着那女人下楼,小心翼翼的模样。
抬眼望那女人正淡笑如一朵盛开牡丹,虽并无华服相衬,可眸间潋滟恰到好处,俱是富贵风情。
正此时,宋尔雅却眼尖地望见一辆马车行近至他跟前,忽而放缓了速度。
正当诧异只是,那马车帘子一撩开,露出的是两张俏脸儿。一个面容素淡温和,看上来是个不争的性子;另一个则是沾了几分英气。二人俱是打扮得典雅高贵,倒像是京城来的。
再一看,这脸竟有些相熟?
那马车缓缓停了,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地准备下来。
“呀……”还不等宋尔雅识出这两张俏脸儿来,那车上姑娘亦只下来一个时,那马却忽而惊了。
那未曾来得及下马车的女子便跌出马车帘外,坐在车上随那惊马与车身剧烈地晃动,一身如浮萍一般东倒西歪,却只能吓得睁大了杏眼,惊叫连连。
苏恪身侧车中疾步蹿出一人飞影。
是沉雪。他走得健步如飞,竟比过了那马儿,超到了马儿之前。看准了时机之后,忽而他于马前伸出一只手,抵住马头。
收缰勒马,将马便就此放倒。一气呵成。
只是那车轮因为马停而忽然一歪。那车上女子太轻,竟从车内弹了出来。沉雪捞她不及,却被苏恪大步流星蹿上两步,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接住。
她便就这般到了苏恪怀里。
严馥察觉到一丝不对,却亦说不出感觉来。
一旁宋尔雅这才认出那个女子:不正是京城王府里落下的崔氏么?竟千里迢迢过来了。
既有崔氏,那林氏亦是必来的了。
自打入了王府,崔氏便一直是那不咸不淡的样子。今日她穿得不甚高调,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的身材优势。那一身的丰乳肥臀,只叫哪个男人都是把持不住的。
可她们来这梁州这什么?
此刻崔氏她面色仍有戚戚,脸蛋儿都还冒着汗珠。待她看清面上之人,这才一惊:“王爷,竟是您!”
宋尔雅面色淡淡,眼神中却有了一丝不悦;她叫严馥扶了她,便踩着小厮的背往车中去。
苏恪捕捉到宋尔雅那副神色。
那怀中崔氏这厢真的是喜极了,对苏恪含了泪道:“王爷,竟真是您?!”
苏恪道:“是。你是何人?”
崔氏那一双眼便黯了一瞬。
“妾身崔氏,乃是王爷妾侍。”崔氏恭恭敬敬道。
苏恪面无表情便应了一声。
转瞬崔氏又道:“方才那一番惊吓,还真是感谢王爷救命之恩……望王爷莫要怪妾身鲁莽……”这言辞十分恳切,苏恪都不禁多看了一眼她。
可错便错在这崔氏竟趁着王爷十分不经意间,不小心以硕大的胸口往他身上贴去……
分明有美人在册,苏恪却是心猿意马,眼神不经意间瞟着那刺史府的马车。
崔氏抹了抹受了惊的泪,忽而和颜悦色地奇问:“王妃却是在哪?怎么不见她……”
这话正问到了坎子上。苏恪亦在不停想着:方才他救下了了别人,莫不是她生气了?
苏恪绷紧了嘴角,心中升起一丝薄怒,打断崔氏道:“你可以下来了?”
“自是可以……”崔氏一愣,不自觉道:“谢过王爷……”
那“爷”字还未曾落音,苏恪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一松。崔氏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便咚一声直直摔到地上。
旋即王爷三两步入了王妃的马车,头也不回。
宋尔雅隔着帘子缝看见了这一场景,笑得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