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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尔雅微微诧异地望一眼身侧之人。
可是身侧那人已然复又垂头看书。侧脸弧线淡淡,宋尔雅看了这一眼,忽而觉得王爷周身都笼罩着一种深藏功名的气质。
宋尔雅心下一片明朗,转头朝抖抖索索的周姨娘一笑,“不打紧,周氏姨娘。你且继续诳本王妃,直到本王妃看出你有几分能耐。”
周姨娘被王爷吓了个半死,这一下又听王妃这样说,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今天是摊上难缠的了。
可转念一想:这王妃看起来好似也是个蠢物。明明是堂堂王妃,这严家的家财归谁,是只消她强人所难一句话的事情,却有心思来放下身段,跟自己如此周旋?
难道是既想替严馥占了便宜,又不想做恶人?
周姨娘眼角边的泪花还未全干,只消一瞬便在心里想了个转。
这大大小小的账簿上皆是中规中矩地登着数,也并无算数上的明显错误。除了她周氏自己,谁也不知实际收入。她只消对外人一律声称经营不善多有亏空,那多出来的利润便全在她娘家人手里兜着。
再说了,难不成这王妃还想亲自去庄子铺子里当面盘问?且不说那些庄铺上都是自己的人,再加上路途遥远,甚至许多庄子都在乡间,若真是这样,非问得她七窍生烟不可。
况且就拿这绸缎铺子来说,一万两与三千两虽差了一大截,可若是实在经营不善行将关门,亦的确是有可能的。
周姨娘抹泪戚戚道:“妾身哪敢诳王妃。王妃若是不信,自可差人亲去庄铺里问的。”
宋尔雅盯了周姨娘半晌,知道周姨娘这是笃定了自己才刚在梁州未扎稳脚跟,不愿与她来硬的,便仍想蒙混过关。
“不必了。”宋尔雅看一眼锦绣,“去叫周氏三兄弟过来。”
周姨娘脑子还未转过来:这三位哥哥不是各自正在严家庄铺里管事的么?现下去请,莫不是要等到天黑才会到?
可当周姨娘那三位哥哥不消片刻便中规中矩地一溜儿走进堂内来时,周姨娘略略有些傻眼了。
——原这瑞王妃昨日里早就准备好了。方才那番拌嘴,怕不过是跟她试试水罢了!
宋尔雅低头,面带威严地将这三个男子审视了一番。
周姨娘上头有三个哥哥,老大游手好闲爱赌博,老二贪财好色喜□□,老三是个能正常做点事的,却到底不是严家自己人。周姨娘得了周家老爷的遗言,道她往后要多拉扯哥哥们则个。是以她做了代夫人这把交椅后,便将这三个哥哥安置在严家庄铺里管事。
此刻这三人见亲妹子也在,互相望了一眼,似乎是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接着便都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跪着。
宋尔雅便开口问:“你们各自说说,自己手下多少庄子铺子?”
三兄弟稍稍与周姨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周大便卑声下气地发话了:“回王妃的话,小民手里现有五座庄子……田地不多。”
周家二哥亦客客气气,小心措辞道:“小民手里有九个铺子,八十倾田。”
周家老三先是磕了一个头,再是不卑不亢道:“小民手里庄子铺子加总起来稍稍有二十来处,田地并无。”
“倒是十分殷实。”宋尔雅笑道:“盈余如何?一一报来。”
周老大看了一眼周姨娘,垮着脸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这年成不好……大都是亏空的。”
“哦?”这是又要故技重施哭穷了。
“是啊王妃,这两年年成不好,再又碰上蛮子闹事,这庄子铺子里且还要养那么多些个人……我们日子简直是难熬得紧。”周老二动之以理。
“本王妃要的是实数。”宋尔雅望也不望他们,“这账本里有几分是真,你们自是知道。蒙我?可是要入牢子的。”
“这……”这一出警告叫三兄弟俱是懵了。这入牢子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且不说这吃牢饭年限多久,光是狱卒与牢里犯人的那股狠辣劲儿,就叫人难完好无损地出来。
周老三见两个哥哥哑口无言,这厢才谨慎地发话了。
他偷偷望了一眼宋尔雅,略一思忖,十分谦恭地道:“王妃是金枝玉叶的人儿,怕是丝毫市井气都不能沾惹的。小民想来这些事儿都是些杂事儿,还请王妃不要知晓得太深才好……”
宋尔雅便笑了:不比老大与老二只会哭穷,这老三心中倒还多有几分算计。他知道借此话告诉自己,为着一个罪臣之女与姨娘争财产,说出去实在是掉了这王妃身份。
“你说得确有几分对。只是……暂且还轮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做。”宋尔雅望着老三,淡淡笑着,眼神却凌厉了起来,“这老三管得太宽,先拖下去赏二十个板子。”
周老三闻之色变,正要张嘴告罪求情,却见周姨娘慌慌张张地跑到王妃下首,扑通跪下了:“王妃所言极是,我这三哥是个直肠子,虽是为着王妃好的,却实在是说得无礼了。”
说罢连着偷偷给老三使脸色。
周老三见了自家妹子这一番模样,登时有些明白了几分。
……这几个兄弟中他能耐最大,手下的庄子铺子亦是最多,若是大哥二哥守不住那张嘴,自己却是必定要守住的,毕竟自己手中的才是大头。
他这么一想,便知道了自家妹子的意思:待他受了那几板子后,他便大可以装昏死过去,这么一来,这王妃亦不好留他在这府中过夜,自然是当场将他遣回去了。
如此一来反而是因祸得福的机会。
周家老三这么想着,苦兮兮咬着牙,任两个小厮将他拖了出去,一板子一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眼泪直流,却不愿喊出声来。
那打板子的小厮第一次见人挨了板子也不交换的。他望着这周家老三那张扭曲的脸,忽然觉得他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悲壮。
宋尔雅听院外并无哭嚎动静,心道这老三虽跟着周姨娘做了挖严家墙角的事儿,到了这时候却是个有几分义气的。
可老大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样子。
他见三弟收了皮肉之苦,登时便吓得够呛,挺不住连忙上前几步,扑倒在宋尔雅跟前,哭道:“王妃开恩哪……求求您开恩哪……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
“你们侵吞他人家财,叫我如何开恩?”宋尔雅漠然道。
“哪里有侵吞家财……小民报严大人之恩不及,哪敢侵吞哪!”周老大一个大男人哭得七零八落,“真的是年成不好,真的是年成不好……”
“小民真的,真真的难做呀!这阵子佃农闹事儿嫌工钱低了,急得小民这已经两日都吃不进饭了……”
锦绣在一旁替他捏了一把汗来。她心道这周老大若是知道方才他妹子因着哭穷叫王爷给警告了,怕便不敢再这样哭了。
只是他不知道,依旧不知好歹地哭着,丝毫未曾发现坐在那上首的王爷已然再度脸黑。
果不其然……
单手拿着书的王爷忽而抬眼,朝着她锦绣道:“去,领他灌潲水。”
这话叫锦绣忽的惊呆了,一旁的周家三兄妹亦惊呆了。
就连宋尔雅亦微微愣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尔雅看着苏恪就那样眯了黑深眼,沉声对锦绣道:“倒是看看他能吐出个什么来。若是吐出了半点饭,便不必来回我,以欺上之罪直送衙门。”
周家大哥刚才说自己滴米未进,王爷便一句话将他往死里整了去。这潲水可是畜生吃的东西,味道恶心,这一灌下去吐了不要紧,往后那半个月,怕是都见了吃的都要想吐的。
宋尔雅实在经不住他这一番话,“噗”地笑了——倒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
周家老大装哭本领高强,这回却是真的哭了。
可饶是真哭亦无丝毫用处,宋尔雅一努嘴,便有锦绣着人拖了他走了。
这一路留下他鬼哭狼嚎一片,吓得老二与周姨娘均是脸色惨白。
“你现在还以为,本王妃是不敢与你来硬的?”宋尔雅盯着周姨娘的脸,趁热打铁笑道,“再去叫黄家掌柜的过来。”
周姨娘脸色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那这黄家是梁州大户,生意做得十分广。黄家老太爷精明能干,自小操得一手的好算盘,经商十余载后,又根据往日经验总结了一套独特的珠算心法,用得滚瓜烂熟,事半功倍。
只黄家这心法从不传外,只传自家族人与弟子。周氏两个哥哥都是十足懒人废物,自是不愿自个儿算这些账的,可又十分鄙夷乡下人,总觉得种田家的是算不好数的,便借着严竟的脸面去从黄家请子弟来算账。
黄家有个规矩,收钱算账可以,却千万不能无故泄了东家的秘密。黄家做这一行几十余载,从未有过先例;王妃这一来,竟一出手便搬动了那磐石一般刚正不阿的黄老太爷来。
周姨娘看到来的是个黄家孙小辈,正是给她大哥二哥算账的那位,登时才发觉自己此次真是要栽了。
原来这环环都是算计好的,这瑞王妃与王爷分明是合伙耍她!
“你说说,这周家老大老二是如何瞒报利润、中饱私囊的?”宋尔雅问道。
那黄家小辈一听,望了望周姨娘,而后给宋尔雅磕了个头,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小民干这一行的,虽不可泄露东家收入,却有个簿子,大致记下了与东家账本上不符的地方。这便是我家老爷说的,为了以防往后官家查犯人,亦好出一份力气来。”
宋尔雅笑了。这其实哪是什么出力?若不是昨日里宋尔雅亲口许了黄老太爷的嫡亲孙子一官半职,这一切便无从说起。
黄家虽富有,却无人考得功名从仕。黄老太爷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梁州富户奇多,严竟自是不会将黄家太放在眼里的。是以黄老太爷这一心愿,直到此时才得以圆满。
而代价便是这区区一个小簿子。
梁州地大,王爷扎根不深,不可总以皇室之名处处压人。恰当之时,还须要对人施得好处……尤其是这等较有威望的大族。
宋尔雅将那簿子翻开两页,扔在周姨娘跟前,冷笑:“服不服?”
周姨娘眼见事情就要败露,连忙惊得慌乱摆手道:“这都是我这两位哥哥做的,妾身、妾身实不知情!”
宋尔雅逼她:“虽你是不知情,却亦脱不了干系。”
周姨娘刷的跪倒在地,求饶道:“王妃如何罚我都行,只求、求王妃莫要赶尽杀绝!”
“本王妃原是想罚你。现下忽的又不想罚你了。”宋尔雅转而笑道,“这样罢,你大哥二哥管的那些庄铺田地,全分给严馥作嫁妆。从前账目上的漏洞,限你一并在严小姐出嫁之前补上。”
老三虽差不多算是管着大头,可老大老二加起来之后,亦比之不差了。
尤其还有老二那好几十倾的良田……
再加上王妃竟要求她补先前之漏……周姨娘心里这么一粗粗算下来,岂不是要将老三庄铺里收益的大多数都补给那严馥!这么一想,整个人差点气背了过去。
可怜了她与她三哥那一番苦肉算计,白白挨了二十板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留住。
转眼间什么都没了。周姨娘愣了好一会儿,忽而挤出两滴眼泪,悠悠道:“王妃既一早便算计好了要治我,为何要这般下力气费心,转着弯耍弄妾身。”
“问得好。”宋尔雅笑道:“只是你想多了,本王妃倒真不是为了你而费心。当然,亦不是为了严馥。”说罢望了一眼那簿子,对严馥冷冷道,“严小姐,我们说好的。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