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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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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依旧乌云密布,那钩下弦月彻底被云层遮盖,透不出半点光来,而刚才还闪闪发亮的星子,如今也开始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不见。天星引阙的确是龙虎山数一数二的强大阵法,但是再强也是有限制的,只要三支短香燃尽,这阵立刻就会散去阵力。

    而现在,三支香已经堪堪燃至尽头。

    曾静轩额头浮出了一层薄汗,他手边的符箓早就彻底用光,刚刚用罗盘磁针打出一记穿心箭,也未曾伤了对面降阵的元气,反而被冲天煞气所害,受伤的肺腑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如果是在他全盛之时,说不好还有一拼之力,但是现在,能不能活命都成了问题。然而他的脚步并没有退开,反而手掌一翻,从衣袋里掏出了两根鸡喉,尖尖的鸡骨倒转,不是要插在地面或窗台,而是对准了自己身上的七关大穴。

    这是他在别处学到的旁门法子,用至阳的鸡喉刺激七关,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体内阳气,从而使自己的施法力量激增,称之为“焚阳”。只是这法子虽然威力巨大,副作用同样不小,就算是体魄康健,用了这焚阳法也是要伤筋动骨,大伤元气的,更别说他现在这副模样。然而事到临头,还关乎小齐的性命,哪还顾得上犹豫。

    手上一紧,他就想把鸡喉插入上阳穴,谁知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声,那动静不像是天破,没那么大声,也更加沉闷,但是随着爆炸响起,屋里的煞气突然一颤,转瞬就显出了颓然之势,曾静轩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小齐他们干掉了主阵者,甚至消灭了孽鬼,只要破掉孽阵,连环阵也就不足为惧。

    手上的鸡骨已经刺到了皮肤,他毫不犹豫把那染血的骨头向下掷去,七根鸡喉正对着之前铜钱摆下的小七关,随着猛烈的阳气增幅,小花园里的阴煞之气顿时混乱起来,曾静轩一咬舌尖,一口真涎液直直喷了出去,只听又一次清脆爆响,天破声传来。

    阵破了!曾静轩高悬的心咕咚一声落回原地,他脚下也没停顿,立刻向门外走去,他还要去找小齐和魏阳,看看这两个孩子情况如何。走廊里,碎玻璃渣掉落满地,所有灯泡都已经炸裂,连带外面的玻璃罩都裂了大半,整条走廊一片漆黑,曾静轩走得跌跌撞撞,脚下却不肯停留半分,飞快冲下了九楼,在八楼的楼梯间内,看到了三个人的身影。

    张修齐跪伏在地,早就失去了意识,魏阳则趴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两人身边,还有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此刻正两眼翻白,四肢抽搐,看起来情况也很不妙,这就是施法的降术师吗?曾静轩没有理会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先抓住了张修齐的手腕,对方的手臂极其冰凉,连脉搏都已经微不可查,更要命的则是那散落的脉象,只是一搭手,曾静轩脸上就变了颜色。

    张修齐体内的两魂七魄又少了大半,现在别说是醒来,简直马上就要魂飞魄散!曾静轩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一口咬在了舌头上,借着痛楚缓过神来,又飞快伸出手抓住了魏阳的腕子,一探之下,发现对方只是体虚脱力,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银针,一左一右插在对方颈后,这是一种银针刺穴的手法,可以瞬间激发人的活力,虽然没有焚阳法厉害,但是也能短时间提振人的身体机能,使人恢复神智。

    两针下去,魏阳肩膀一抽,立刻醒了过来,毕竟是脱力昏迷,那双眼睛还没彻底对上焦距,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向身旁挪去:“齐哥,你的魂魄……”

    “阿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曾静轩可没工夫等魏阳回神,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

    直到这时,魏阳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积郁在胸的淤血顿时压抑不住,哇的吐了出来,然而他却没在意那斑驳的血水,直接拉住了曾静轩的手臂:“曾先生,齐哥他,他的魂魄被那人收了,用这枚骨阵……”

    一枚染血的骨节出现在他掌中,曾静轩瞳孔顿时一缩,又一枚骨阵?然而他的反应也不慢,立刻理解了魏阳话里的意思:“魂魄被锁了?快扶他上楼,病房里还有引魂香!”

    说着曾静轩已经撑起了张修齐的肩膀,另一边,魏阳也强撑着站了起来,同时扶住了那具瘫软无力的身体,两个重病号此刻其实都没什么力气,却依旧一起搀起了张修齐,踉踉跄跄把人送回了病房。

    小心翼翼把小天师平放在床上,魏阳跌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他根本就没恢复,全凭颈后两根银针催发精力,别说是搬人了,其实自己行动都十分勉强,刚才全靠那口气撑着,现在连手指都没法抬起。曾静轩只是喘了口气,就从工具袋里拿出了三根线香,用火柴划着,摆在了张修齐面前。这玩意名唤“引魂香”,青烟飘散的方向就代表了魂魄的方位,能够招魂引魄。不过这玩意也有局限性,只能就近施法,而且那些迷失的魂魄不能受到任何阻碍。

    香一点燃,从里面逸散的青烟立刻向魏阳手中的骨阵飘去,烟雾在骨阵和张修齐口鼻之间来回摇摆,像是要把魂魄渡回他口中。然而任凭那些烟如何努力,张修齐的双目依旧紧闭,鼻息微不可闻,没有半点回魂的迹象。

    曾静轩咬紧了牙关,沉声说道:“骨阵不像死玉,怕是勾魂香也没法起作用,巫骨和普通道术并不相同,刚刚那个降术师是怎么失掉魂魄的?”

    刚才躺在地上的那个陌生人,曾静轩都没有费心思去看,就知道他是典型的失魂症状,孽阵被破恐怕也跟这个有所关联,既然张修齐已经没了魂,那么能干出这一切的,只有魏阳一人。

    魏阳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那飘动的青烟上,几乎两眼都要冒出火光,然而听曾静轩说勾魂香没用,他立刻站起了身,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不知道,他的魂魄真在这骨阵里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回来……曾先生,我碰到了那个人,他才昏了过去,如果我用骨阵碰齐哥,他会不会把其他的魂魄也丢了……”

    这才是他刚刚没敢碰触小天师的原因,他怕自己控制不了骨阵,怕那邪门玩意把齐哥最后那点魂魄也吸吮干净。曾静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但是巫家的东西,肯定是可以操控的,只是耗费恐怕不少,甚至可能对身体产生某种损害,就像你刚刚昏迷时的状况,那就是精血耗费过多,带来的反噬。”

    道术一途,无法躲过真正的“天罚”,逆天改命带来的反噬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逃过的,最多能用一些法子转嫁和消弭,但是反噬本身并不会凭空消失,那么想来巫术也不会真的毫无破绽,只是反噬的方式可能会产生不同。魏阳脑后还插着的两根银针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然而听到这样的答案,魏阳面上却放松了一些,把那枚骨阵捏在掌心,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张修齐的手掌,轻轻答道:“只要能救回齐哥……”

    他的双眸中闪烁着某种决然,手上握的如此用力,虎口对着虎口,掌心贴着掌心,似乎连那枚骨阵都被压进了两人血骨之间。他垂下了头,用沾血的嘴唇轻轻吻了吻张修齐的手背,闭上了眼睛。

    催动骨阵到底需要什么?魏阳其实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每次遇到危险时,那骨阵都会起效,它汲取的是自己情绪的波动,还是那种孤注一掷的强烈渴求?不过没关系,哪怕它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他都不吝给出!

    唇边,一点嫣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来自舌尖,来自心尖,那股热血顺着魏阳的下颌流淌,一滴滴渗入了两人紧握的手掌之中,他的虎口在慢慢发热,似乎被滚烫的血液灼烤,一点若有若无的红光出现在那双交握的手掌之中,魏阳没有睁开眼,所以他没有看到那抹异色,但是在他的掌心,那只冰冷无力的手掌正在变暖,发热,带出了属于活人的温暖,砰砰的心跳声响了起来,不知是来自对方的掌心,还是来自他抽痛的胸腔。

    “齐哥,把它们拿回去……把你的魂魄,全部,拿回去……”

    随着喃喃的低语,一声细小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房间中,插在他颈间的两根银针掉在了地上,似乎再也锁不住他的神魂和精气,曾静轩的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开口,只是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

    心跳声出现了,呼吸声出现了,就连那苍白的面孔都泛起了一点红润,张修齐指尖微微一抽,像是反射性的勾住了魏阳的手背,连指尖都陷入了对方的皮肤中。曾静轩快速走了两步,来到了病床前,把手腕搭在了张修齐的腕上,只是轻轻一探,他就睁大了双眼。

    魂魄回来了,不是二魂七魄,而是……三魂!

    那一瞬间,曾静轩险些叫出声来,牙关紧咬,他仔仔细细的又号了一遍脉搏,甚至伸手测了测张修齐的颈动脉,可是一切都跟第一次毫无二致,他的魂魄回来了,三魂齐聚!二十年了,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曾静轩都没有失态过,他可能会负伤,可能会昏厥,但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仪态从未丢弃,然而今天,他的眼眶红了,甚至连手指都微微颤抖,几乎抓不稳对方的手腕,他一点都没想到,那枚天魂,居然会回来的如此突然。

    然而只是颤抖了那么一会儿,他猛然醒过了神,低头看去,只见两人掌心中泛起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魏阳惨白的面孔,不知何时,他再次昏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魏阳!”曾静轩哪里还不懂,这是再次脱力的征兆,不管骨阵需要什么,魏阳都满足了它,他可是刚刚脱力过一回的!

    没有半分迟疑,曾静轩立刻伸手想要把两人拉开,让他们脱离骨阵的控制,他用的力气很大,骨阵毫无意外的从两人掌心滑落,然而骨阵掉在了地上,两人的手也未曾分开,哪怕魏阳失去了意识,哪怕张修齐还未曾苏醒。看着同样昏迷不醒的两个小家伙,曾静轩轻轻阖了一下眼,捡起掉落在地的骨阵,默默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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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很暗,夜晚的山林也冷得要命,站在密林之中,张修齐愣了片刻,有些茫然的缩紧了身体,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住了他的手,有个声音传来:“小齐,开禁是有些危险,但是龙虎山子弟都要走这么一遭的,别怕,还有我在……”

    那是父亲的声音,感受到了手掌的温度,张修齐心中的茫然立刻散去了,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站直了身体,挺起腰背,努力答道:“爹,我不怕。试炼时真的能见到黄泉道吗?”

    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禁制的确通向黄泉道,三年返魂,我们能见到妈妈……”

    随着这一问一答,张修齐猛然记了起来,这是在鹤鸣山的禁地前。相传天师道创始人,也是他们张家的老祖宗张道陵在鹤鸣山建了一座道场,所有天师道张姓传人都要在年满9岁时来禁地进行一次试炼,只有通过了试炼,才有资格修习真正的天师道,成为龙虎山一脉的传人。那年他只有8岁,但是父亲还是执意带他来闯一闯关,希望能尽早让他开始修习道法。

    那年?张修齐突然皱起了眉,为什么是“那年”?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就拉住了他的小手,牵着他向密林深处走去。对了,张修齐又想了起来,道场就在前方的山坳中,传说乃是一条黄泉鬼路。天师道其实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是纯粹的天道、仙道,在祖师爷建派之初,天师道也称“五斗米道”,是标标准准的“鬼道”。只因人生而为阳,没有人能够拥有跨越生死,统帅阴鬼的力量,而他们家的祖师爷张道陵勘破了生死,以阳身入鬼道,自然能够阴阳交泰,修习无数让人惊骇的道法。

    这是天师道的不传之秘,也是每一任龙虎山天师的必经之路,张修齐不怎么害怕,他原本是不该怕的……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快的厉害,踉踉跄跄的跟在父亲身后,目光在身边那高大的身影和密林之间摇晃。不对,有哪里不对!

    随着这想法,他的脚步突然一停,站在了原地,然而出乎意料的,在他面前依旧是一对父子,父亲脚步沉稳,儿子步伐轻盈,他们并肩往前走去,似乎毫不把这阴森鬼魅的密林放在眼里。张修齐愣在了原地,他知道那是父亲和自己,那留在这里的,又是谁呢?

    张修齐低下了头,在他的视野里,只有一片绿到发黑的草丛,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条没有影子的幽魂……他也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个试炼的结果,他经历过这个……

    难以形容的剧痛袭来,张修齐眼前一黑,他发现自己踏上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那是真正的幽冥鬼路,如果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跌入永不见底的深渊,再也回不到阳世,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看到了他迈着谨慎的步伐,一步一步行进在那片荒芜的峡谷之中,阴风吹拂着他的手臂,那本该是可怕的,但是他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渴望。他想起来了,自己亲眼看到了众鬼出游的景象,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忘川前,那高耸入云的门楼。

    他从未忘记父亲的话,三年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亡者的回魂日。那是他母亲过世三年的日子,所以父亲才会带他来,才会让他踏上鬼道,他们也许能够见到母亲的亡魂,也许能够在黄泉跟她重新团聚。然而……张修齐闭上了眼睛,熟悉的剧痛撕裂了他的身体,在这个本该安全的道场里,他摔了下去,往深渊深处跌去,有人在背后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坠落感无休无止,几乎让人窒息。直到有人紧紧拉住他,呼唤着他,让他离开□□的群鬼,牵着他回归阳世。

    那个声音在耳边回荡,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疼痛,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鲜血顺着前胸涌出,他躺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在满是血雾的视线里,他看到了父亲的背影,那道身影还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坚毅,如同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峦,牢牢守护在他身前。

    有人破坏了他们的开禁,搅乱了黄泉路。8岁那年,他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觉察到痛苦和恐惧。而现在,他看懂了,他们是中了埋伏,有人以禁地为中心汲取鬼力,布置下一个逆转天命的大阵,那人想要杀掉他跟父亲。

    而那个人,也几乎成功了。

    在剧痛中,张修齐也想起了之后的事情,他想起了父亲抱着他走了很远,想起了那个用命画下的阵符,想起了拘魂阵开始抽夺魂力时的景象。他其实不该活下来的,但是在弥留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条纤细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那是个白衣女人,留着黑色长发,浑身散发着月夜里才会有的荧光。她帮他拦下了必死的一击。

    有一条魂魄从胸腔内飞了出去,但是它没有消散,而是循着母亲的身影,坠入了一截骨节之中。

    之后,一切都混沌了起来。父母的身影消散不见,变成了其他光怪陆离的东西。张修齐开始挣扎,疼痛还未消散,但是仇恨和愤怒已经代替了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要害他们!他要找到那个布下大阵的人,他要亲手杀了那人,为他的父母报仇!

    在愤怒之余,还有个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为什么他会被留下,他不该活下来的,不该独自活下来……

    痛苦席卷而下,张修齐喉中发出嗬嗬响动,剧烈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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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消去了室内的黑暗和阴霾,曾静轩疲惫的揉了揉眼,楼下那两个降术师已经有人处理了,其中一个被阵法反噬,直接身死,另一个则被彻底打散了魂魄,成为了一个植物人,估计也活不了太久。这是个大胜,但是他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疲惫不堪。

    一夜过去,沉睡中的两人依旧没能醒来。张修齐的生理状况已经恢复了稳定,就算是魂魄离体太久,也该有意识了,但是他偏偏就这么安静的躺着,就连安魂符或者清心符都没法让他睁开眼睛。另一边,魏阳也昏迷不醒,耗费了太多的元气,根本不是短短几小时就能恢复的。看来这巫骨比想象中的还要霸道,也难怪骨阵永远都是个传说,没人知晓它的用法。

    然而这两人就这么躺着又不是个事儿,在这一晚,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让两人恢复意识,难不成只能这么等着吗?

    抹了把脸,压下胸腔内的疼痛,他正想起身再去拿些线香回来,张修齐突然开始抖动了起来,那抖动如此的剧烈,甚至连单薄的病床都开始咯咯作响,曾静轩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小齐,小齐你怎么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一旁躺着的魏阳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握住了两人还黏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指轻柔无力,甚至都握不牢对方的手掌,剧烈的颤抖也没能让他睁开眼睛,然而在这只手掌的抚慰下,张修齐那无休止的颤动竟然慢慢停了下来,曾静轩睁大了眼睛,更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臂:“小齐,你快醒醒!你的天魂回来了!快点醒醒!”

    这一声呼唤撕裂了意识的迷雾,张修齐紧闭的眼帘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茫然,但是很快,茫然不见了,他的视线锁在了曾静轩身上,像是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对方的样貌,过了很久,才低低开口:“舅舅?”

    他就像认不出他了一样。曾静轩却没有在意,这正是天魂归位的征兆,二十年里小齐虽然活着,但是意识并不那么清晰,能够留下的记忆也不会完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把一切重新整合到位。唇角勾起了一点安抚性的笑容,曾静轩点了点头:“是我,小齐,是我。”

    一瞬间,张修齐的眼中闪出了难以言明的悲愤和痛楚,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想问一些问题,想告诉对方一些事情,然而有一个东西绊住了他,那是条手臂,有人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掌,顺着那条手臂看了过去,张修齐愣住了,只见一个年轻人正躺在那里,眼帘低垂,气息散乱,就这么昏睡在他身边。

    这是谁?

    他混成一片的记忆中,拼凑不出这样的身影,可是他看起来又那样的熟悉,张修齐无意识的松开了那只手,轻轻退后了一点,然而他没能逃脱,那个年轻人竟然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像一条没什么力道的藤蔓,松松垮垮,却又坚持不懈的缠在他身上。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他闭上了眼睛,潮水一般的记忆涌上,混乱、繁杂,让人崩溃的记忆,脑袋就像快要炸开一样,张修齐佝偻起了身体,数不清的影像在他脑中冲撞、崩碎,就像要撕裂他的身体。

    那条揽着他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热热的温度从虎口处传来,像是在安慰他的神魂,在被击垮的前一刻,张修齐握紧了那只手,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

    再次昏厥之前,他记起了一个名字:“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