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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乃于周。
周厉王十六年
三月,九鼎失,厉王暴怒。
四月,噩国噩侯联络淮夷和东夷部落,出兵进攻周朝的东部疆域和南部国土,声势浩大,气势凶猛,一直打到成周附近,严重影响京畿安危。
五月,厉王亲临成周指挥作战,命令周将率精兵反击。
同月,异象频现。
六月,厉王所率周兵自洛水上游连续发动多次反攻,使淮夷等部落无法招架,节节败退,纷纷逃窜。
七月,周军乘胜追击,最后彻底击败了淮夷,斩俘一百四十余人,夺回被淮夷掳去的周民四百人。
八月,周王室军威大振。熊渠畏其伐楚,自去其王。
同月,厉王四处派人寻鼎,以万金做赏,征召各地巫师,设祭平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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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不知不觉来到了淮水之地。
自五月始,他便离开了云乡,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查明近来在各地频频发生的奇怪现象,也可以说是令人骇然的可怖异象,虽然尚不知这是否跟九鼎失落有关,但一路追寻的方向却已越渐往北,若沿着汝水再继续走,便能抵达应国,而应国距离周国,已是相当近了。
所谓奇怪现象,初始之地已无从查明,一开始,观言只是为了调查云乡之地那二十几头公牛和母牛一夕之间坠崖的真相才会离开当地,因为怀疑是某个外来人干的,但几乎是同一天在不同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数万粉蝶在云乡附近的村落投河,而且一连数天,使得河水上如同洒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观言有些难以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无法想象这会是人为,然而等他再追踪下去的时候,类似的事件在过去一段时日发生的还有许多。
在应山附近,处于冬眠期的蝙蝠们突然之间醒来,并在大白天飞行于冰天雪地之中,不久后,它们便同时死去,没有人知道原因。
再往北的一个村落,有一只绵羊突然领头跳崖,随后,上千绵羊一一跟随跳下,导致全体死亡。
最近观言亲身经历的是一场蟾蜍雨,那日下午忽然狂风大作,一开始数只蟾蜍从天而降,随后便到处是蟾蜍,屋前屋后村头村尾都是,如雨一般降下,场面着实惊人而且恐怖,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无法想象。
而到了淮水,成千上万的鱼搁浅在岸边的一幕,更是让观言觉得心惊肉跳,震颤非常。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导致如此多类似的事件发生,而这些事件所有的共同点就是神秘死亡,看起来像是大量的同类族群集体自杀,并且相当密集而持续地发生在各地。
这让人们惊恐至极,总觉得似乎有大难将临,再联系九鼎失落、淮夷几乎攻入京畿一事,几个月来搞得人心惶惶,幸而厉王打了个大胜仗,稍稍制止了漫天掩地悬河泻水似的流言,但接二连三的动物集体死亡事件始终未曾消停,恐慌像阴影一样扩散,流言依旧无可抑制地到处蔓延,且大多数都跟九鼎的失落有关,说是厉王的过失,因九鼎自夏延续到商,再至周,早已成为一种权力的象征,也是传国宝器,代表着国家的稳定、繁荣和昌盛,如此重要之物却在一夕之间忽然失落,也难怪淮夷都要趁势来攻,再加上怪事连连,异象频现,使得各种流言蜚语诋毁之论布满周国,这些言论从周的臣属国传到边界小国,简直如洪水一样覆盖大江南北,同时又无孔不入,渗透到各个角落。
厉王也因而变得暴怒非常,原本他想以此次的胜利挽回因九鼎失落而遭人话柄的局面,可事与愿违,当诸如“亡国之君”这样的话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厉王已忍无可忍,立即下令将说出那句话来的人斩杀,但治标不治本,九鼎始终没有下落,异象仍在不断发生,纵使杀一儆百使得百姓不敢多言,不安和惊惶依然清晰可见,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更为了自己的威望,厉王自然不可能放弃找寻,他征召了全国各地的巫师,一部分前去调查异象,一部分留在王城彻查九鼎的线索。
观言也是因这一路的追寻和调查才慢慢得知相关情况,在这之前,他人在云乡,最多只是去到附近的村落为人们治病,还从未有离开楚国的打算,更没想过会一走就走到淮水之地,但这也算是修行的一种,他原本也没有计划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熟悉和习惯是他最希望避开的事,否则这哪里算是苦修,只不过是找个安稳之所待着罢了。
怪异之象没什么国界之分,但人却不同,越接近周国,观言的行事就越需要小心低调,只因近来厉王大败淮夷后,到处在传楚王又在号称要去王号之事,都说看似楚王畏惧厉王之威,但之前明明一而再再而三侵占周边土地,分明没有把厉王放在眼里,楚国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南国”,气焰却如此嚣张等云云,观言虽然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因就他的年纪而言,在楚王以天子自居之时他尚未出生,而后厉王登基楚王自去王号时他也还没有进宫,只有去年楚王封三位公子为王之事他是最清楚的,若非如此,恐怕谣言还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传出来,这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忤逆和挑战周国的威严,在此时此刻传得沸沸扬扬,也分明是有心人在幕后操纵,其实在当时观言就已心觉疑惑而私底下请教过自己的师父卜邑,为何楚王会做出与自己的言行有所违和之事,卜邑却只回答了他八个字,“达权知变,及锋而试”,观言细细体会,虽说这八个字的含义他一清二楚,也能与现状所结合,但他总觉得不止如此,楚王封王的目的和意义他还没能真正参透,他也不知道楚王本身能否预料到会有今日疯传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这显然对楚国是不利的,会传成什么模样可能无法预料,可封王一事,足以变为话柄。
不过据他所知,厉王专-制暴敛,先前他身在楚地,厉王远在天边,自是毫无感觉,可现下他一路往北,已逐渐深入周国的范围,于是从不断接触到的人、事、物来看,曾经的耳闻慢慢变成了最真实的感触,与此同时,楚王的大度与宽宏让他在比较之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使他庆幸的自然是身在楚国一事,可相对的,他的心底难免升起了一丝堪忧,一方面是担忧那些谣言不知道会对楚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另一方面却是针对周人,这也与怪异现象一样,没什么国界之分,无论是周人还是楚人,总归都只是希望能够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但观言也深知此事他无能为力,更不是他该多嘴之事,他现在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该如何为眼下的难题出一份力,于是,他将一路所追寻的怪异事件都做了详细的调查,然后决定去往周国的都城,洛邑。
这日,他来到应国。
这是必经之地,但当他一到应国都城滍阳,仍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应皇天,应国,便是应皇天的出生之地,如今一见,只觉物阜民丰,雕楼画栋,入目皆是高耸华贵的建筑,凤阁鸾臺琳琅满目,观言不知道为何应皇天的母亲必须带着应皇天离开应国回到楚国,但想必是有某种重大的缘故,否则,何以会沦落到孤儿寡母回娘家的地步?这在任何国家,都不是一件能说得出口的事,甚至可以看成是一种耻辱,虽然观言也觉得这很可能跟应皇天被视为不祥之子有关,不然,他的母亲也不会那样对待他,只是再如何,那时的应皇天也不过是个两岁孩童,一个孩童能有多不祥,多可怕?这让观言怎么想都不能明白,是以也总会为应皇天的遭遇而感到不平,奈何那时的他也不过才三岁,若换成今日,至少他能成为应皇天的助力,或者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再不然,总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只可惜,那些事实早已铸成,现在的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一面想着,观言一面低头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步行,彼时街角转出来一辆缓缓而行裹有帷幛的车舆,因由四马同驾,是以人们见状早已纷纷避让两旁,观言进入中原已久,早知在周国的统辖下,这里国家乘车的规矩与楚国不同,楚国也有车舆,但不像周国这样讲究,而且大多数贵族出行时更喜欢骑马,但在中原诸国,用马的等级严格分明,只有诸侯与卿才有权乘坐四匹马驾驭的车舆,他这时远远见到,便也走到一旁,等候车舆经过。
他的思绪继续飘回到应皇天的身上,离开楚国那么久,也不知道应皇天这段日子以来都做了些什么,看他平常似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可重楼里又总会时不时多出来一些什么,若说离开楚国这一年间最想念的是什么,观言总觉得应该就是那座古里古怪又暗藏玄机的小楼了,只因他经常在偷得片刻闲暇之时就去到小楼,以至于小楼的存在在不知不觉间与惬意画上了等号,这就使得观言特别想念那样的时光,就算只是坐在里面发发呆,也变成了一种享受,更遑论每次前去,应皇天总会给他出一些难题或是讲述一些奇怪的故事,也会经历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更不用提及那些美食和香茗,正是这样许许多多有趣而美好的回忆伴随着他度过了这一整年苦修的时间,也才会越发想念,只是不知道当他回去后,还会不会再如同以往,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在先,无论应皇天要怎么对他,他都毫无怨言。
观言随着思绪飘啊飘,飘了一阵之后,发现四周围静得异常,他猛地回过神,见到自己跟前多了一个大大的车轱辘,他微微一愣,抬起头来,赫然发现那辆车舆正停在自己的面前。
随即,车舆之中传来一个淡然而陌生的声音,道,“他也是巫师,把他一并带走。”
观言冷不丁一怔,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因他一离开楚地就已将自己身上醒目的巫师袍服换掉,却为何仍然能被人认出来?而车舆中人这句话的意思观言一听就能明白,厉王征召巫师的圣旨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各地的官差只要一见到巫师就要抓,哪里有巫师的踪影就往哪里追查,几乎到了全国上下都在强抢巫师并把他们送入宫的程度,只为了寻出一名厉害的巫师能施法早日寻到九鼎,或是解决异象的困扰。
只是他压根不料早已换上寻常百姓服装的自己,又是怎么被人看穿的?
而这车舆中的人,又是何方权贵?既有权力乘坐四马之车,还有当街带走疑似巫师之人的资格,于是当那人的话音一落,车舆后的官兵就气势汹汹冲上来,二话不说将仍有些愣怔又完全莫名的观言给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