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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走了。
从满室冰凉阴森的牢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恶灵谷,把心尖上最舍不得的那个人锁在最黑暗的地方,寒冷和铁链会陪着他。
身后的石块渐渐合拢,恶灵谷口重新封闭成一个荒芜的丛林尽头。无名扣上面具,站在原地怔了许久许久,连有人悄悄靠近了他也没有发觉。山谷低凹,往里灌的风吹得厉害,他站到直要把那刻着鲜红血字的石块看出个洞来。
“唐无暝。”身后的人终于出声叫他,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无名反过身去,看到前方不远站着一个人,黑帷垂足,竟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隐堂堂主。他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那个时时刻刻当传话筒的烦人鬼阿芒。
“唐无暝。”那声音又来。
无名歪歪头看着面前的人,“是你说话。”
鬼隐堂主点点头,素长的手指覆上身前的的黑纱,略微迟疑了片刻,终还是缓缓地挑开了遮身的蔽物,露出了从未在人前显现过的面容。说实话,无名有些吃惊,并不是因为此人长的有多奇特,而是……
她是个女人。
还是个蛮漂亮的女人,虽然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少许痕迹,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很有风韵的美人——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是。
无名静静的看着她,她也望着无名,只不过两人的眼神截然不同。无名只是新鲜好奇的打量,而对方,却断断续续的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绵长的暧昧和期许。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对自己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意思,无名扯了个笑,问道:“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麽?”
对方被问的一愣,恍然移开目光,脸上的表情也失去了方才的柔和。
无名“哦”一声,径直绕开她走了过去,不关心为什么以冷漠出名的鬼隐堂主是个看起来颇为柔弱的女子,不关心她和唐闲的关系,更不问对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向他摘下了神秘的面纱。
不是没有疑问,只是无名已没了多余的心力去好奇别人的事情。
正要擦肩而过,却又被叫住了,手里递来一把红绡绕柄的长剑,她说:“唐闲的,我想应该交给你。”过了会,又补充道,“或许,你用得上。”
无名平视着前方,面前递着属于他“父亲”的遗物,心中却并无太多复杂的情感,“不是我用得上,而是你希望我用它,不是吗。”他侧回头看了一眼对方,“你希望我用它替唐闲报仇。”
鬼隐堂主面无表情的别开了面孔。
无名苦笑:“你利用我替你心爱的男人复仇,却给我假剑谱和半真半假的情报。”
鬼隐堂主道:“方又理很谨慎,不相信我给他的剑谱是真的,但是他相信你,只要你练后无事,他就会放下戒备。”
“就算你明知道练后会走火入魔,就算我是唐闲亲生的儿子?”
女子淡然而言:“唐慕早就不在了,你不是他。”
两人之间蓦然产生了对话的空白,有危险的气息从无名的周身腾起,与谷中的冬一样冷而肃杀。片刻之后,肃杀未消,无名却莫名弯起了嘴角,他接过面前的长剑,了然地点头赞同。
“对,你说的对。”
总也有人清楚又明白,唐无暝不是唐慕,就算脸一样身子一样,里头的回忆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呢。
“又不对。”无名拿着剑,叹息般的沉吟一声,一步步消失在女子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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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的无名摒开了所有闲杂人等,他把宁叫进屋来,从压底的箱子里翻出一袭又一袭的奢美华服,一件又一件小巧又精致的玩意,拿一大块粗麻不起眼的布打成结实的包裹。
“右使,你要下山?”宁站在一旁。
无名打开一个上锁的小抽屉,里头叠了厚厚一沓银票,有以前做唐无暝的时候攒的,也有后来当右使人家孝敬上来的。他数了数,少说也有十几张,再加上零零总总的散钱铜板,足够一个寻常家庭开间小铺子娶个乖媳妇生娃过日子的了。
一叠银票用锦帛包住,同样塞进包裹里。
“你替我下山一趟吧。”无名将东西给宁。
“去哪?”
“去……”无名低头想了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就去扶风山庄,在江南琼州,去了告诉他们是唐无暝让你来的。”
宁仔细记下了,又问,“那然后呢,我去干什么?”
无名摸了摸少年的头,低声道:“去那等我,我办好山上的事会去接你,这么久我在山上也呆的闷了想出去走一走。过阵子如果他们庄主回去了,你就先留下给他当个侍童,他会善待你的。”
“您要在山上做什么?什么时候会来?”
“这是机密。”他说。
宁是个懂事的少年,很快就闭上了嘴不再问。从无名手中接过包裹的时候,不经意的触碰到一瞬,他惊地叫起来:“呀,右使你怎么手这样冷?”他叫着跑到杂役间里点了个暖融融的手炉放进无名的怀里,念叨着,“右使我走了您可要好好吃饭啊,您总不好好吃饭的。”
“嗯。”
“您不要难过了,那个傻子骗你他不是好人,等您办完事下山去我帮您挑个听话的回来!”
“嗯。”
“那个剑法也不好,右使你也少练吧,您已经很厉害了门里的人都怕你。”
“嗯。”
“……那我走了,您快些来。”
“走吧。”
无名抱着烧的热烫烫的手炉坐在堂屋中,看着自打入门后从未独自下山过少年一步三回头的远去,便挥挥手催促宁快些走,只看到那个矮矮小小的身体化成一团黑点。
拥着暖炉倦在秦兮朝披了大半个冬天的狐裘里,没人来叫他,也无人打扰。不知哪里来的邪风,将一团浓密的云卷了过来,空荡的庭院里刮起风来呼呼啸啸的,吹歪了墙角的木桩,吹倒了门前的扫帚。
而无名,睡着了,偎着厚实温暖的白色皮毛。
宁穿过毒瘴漫野的林带,摸索着路走到官道上时已是满脸灰扑,似赶路逃难的苦命儿,谁也想不到他是钱满门的人。
正如谁也想不到。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亲手点燃的赤烫的黄铜手炉会摔成明晃晃的两半,炭火点燃了拖沓到榻边的纯白狐裘——将整座右使殿烧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