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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华简单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我若真想谋害祖母前日又为何还要替她吸痰呢?”
“或许你正是利用这一点,让我们认定你绝不会给祖母下毒!”江柔华今日戴了满头的廉价珠翠,一说话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活像一只移动的大铃铛。
如果不是情境不对,江容华定要大笑出来:“都说害人需要动机,祖母对我这么好,我又为何要给她老人家下毒?”
江柔华听她这么说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由于太过悲伤而让碧桃扶到小姐椅上坐下的江淑华红肿着美目,楚楚可怜道:“祖母年纪大了,一直说等她驾鹤仙去,便把她私库里的家什留给我们孙儿辈,想是九妹妹前几日得了祖母几件好东西,便……你也太心急了!”
江淑华这几句话说得不可谓不诛心了,江容华见钱眼开,为了得到老夫人的私房钱,而蓄意加害,当真天理难容,连江老爷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确定。
江容华心里冷笑不已,深宅大院里所谓的血缘关系是多么的脆弱,一旦牵扯到利益财禄,亲生女儿也可以不再相信。想想也是,前世如果没有江老爷点头,徐氏又哪里敢把她当作江淑华的替代品嫁给陆梁呢?
“老夫人今日就用了两块桂花糕和治风寒的药,那桂花糕妾身一时嘴馋也吃了几块,却没有异样,想来那毒是被下到了汤药里。
“只是这药虽是由九小姐喂给老夫人的,但妾身一直在旁看着,她若要动手脚谈何容易,而且在厨房煎煮汤药,乃至把它送到福寿院的过程中,又是经了不少人的手,当中混了心怀不轨之人,在老夫人的药里下毒,倒是十分有可能。
“况且九小姐对老夫人的孝心老爷您也是知道的,今日若不是她及时给老夫人催吐,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听到大姨娘替自己说话,江容华嘴角微微勾起,看来这把利刃已经为她所用了。
“替母亲煎药和拿药的人是谁?”江老爷在屋内环视一圈,沉声问道,徐氏手不由得一抖,却被江淑华不着痕迹地按住,微微摇头示意她放心。
这一幕落在江容华眼里,她倏然笑了。
“回老爷,煎药的是大厨房的丫鬟五儿,把药拿回来的是我。”白兰一直守在老夫人身边,这会子听到江老爷问话,便在人群当中跪下,不慌不忙道。另一头早有下人去叫五儿。
五儿是个长相普通的小姑娘,十来岁年纪,这样的丫头在江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此刻她跪伏在江老爷脚边,不住地瑟瑟发抖,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虚,跟旁边一脸坦荡的白兰形成鲜明对比。
“五儿,你为什么要在祖母的药里下毒?”江淑华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问道。
“奴婢,奴婢没有!”小丫头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囫囵了,一颗脑袋巴不得埋到地里去。
“你不要害怕,我江府素来治下宽厚,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的,必会从轻发落!”徐氏走到五儿跟前,用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柔声道。
“是,是九小姐让我下的毒!”有了当家主母的保证,五儿好似胆子一下变大了,猛地抬起头,小手直指江容华。
“你胡说!我们小姐都不认识你,怎么会让你下毒!”青梅气得直跳脚,恨不得上去堵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再乱说。
“今天晨起,奴婢刚进厨房就被九小姐屋里的青杏姐姐叫住了,她问奴婢是不是要给老夫人煎药,奴婢说是,她就给了奴婢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让放到老夫人的药里,奴婢自然不敢。
“她又跟奴婢说只是一般的安神助眠的药,奴婢也不懂,只想九小姐必不会害老夫人,便放了半包进去……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五儿说完将那剩余的药呈给江老爷,又不住磕头,嘭嘭的撞击声仿佛在证实她所言不虚。
“江容华,青杏是你的丫鬟,她怎么做还不是听命于你!”
就因为江容华,害的自己被父亲责罚,而六姨娘去找七姨娘的麻烦也吃了暗亏,江柔华对这个她从前欺负惯了的妹妹可以说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来了机会自然要狠狠踩上几脚。
这边正审着,不一会儿青杏也被带了来按在地上。
青杏的视线飞快地在屋内众人身上掠过,触及江容华淡淡的目光时好似见到什么极其恐怖的怪物,惶惶不安地垂下了头,众人皆以为她是做贼心虚,也不在意,只大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惊异的神采。
“大胆青杏,你可是受了江容华的指使让五儿在母亲药里下毒!”徐氏一见青杏,心中大定,青杏是江容华屋里的丫鬟,若从她嘴里指正她是凶手,岂不是更让人相信?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高高扬起,仿佛已经看到江容华被投进监狱,受尽折磨的惨状,毕竟毒杀祖母可是大罪呢!然而青杏的回答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确实是奴婢让五儿在母亲药里下毒,但是我却是受了十小姐的命令啊!”
“什么?”不仅是徐氏,连江老爷也大吃一惊,想不到竟是与江柔华有关。
“你,我把你个烂了嘴的贱蹄子,你是江容华屋里的丫头,与我有什么关系?”江柔华先是一懵,待反应过来顿时急的直跳脚,头上的钗环不住晃动。
“十姐姐何必大动肝火,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十姐姐若真是无辜的,父亲母亲必不会让她冤了你去。”江容华恬静的声音仿佛一汪清泉一下子淡化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江老爷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点头。
“十小姐因为老爷的责罚,对九小姐一直怀恨在心,她对奴婢说九小姐在府里最不受宠,连带着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也被其他下人看不起,只要我替她陷害九小姐,她就替我向大夫人求情把我要过去。
“她还给了奴婢一个金镯子,让我笼络五儿,喏,就是那个镯子!但是奴婢实在受不过良心的谴责,一定要向老爷,大夫人和诸位小姐说出实情!”
众人顺着青杏的目光望向五儿的手腕,深赭色粗棉布袖口下隐隐露出一截金黄!小丫头见状飞快地拉下袖子将自己的左手捂得严严实实。
众目睽睽,五儿的这点小动作犹如暗夜里的明火,显露无疑。
哼,竟敢陷害小姐!青梅一把将她的袖子捋起,细细的手腕上赫然挂着一个金灿灿明晃晃的镂花虾须镯。
“啊,果然是十小姐的镯子!”随着大姨娘的轻呼声,一干人看向江柔华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十姐姐,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罚你抄写《女戒》正是为了让你修身养性,成就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你怎能心怀怨怼,更是连累祖母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你若有怨气,还请加在我身上,断不能做那不孝子孙啊!”
江容华这话说得可是大有深意,在旁人听来,江柔华是为了报复她,才劳师动众设计了这么一出,当真是心胸狭窄又心狠手辣。
再者,那日处罚江柔华的却是江老爷,这样看来,难不成她心里还怨恨着自己的父亲?
江老爷显然也想到了一层,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你!”江柔华恨恨瞪了眼一脸情深意切的江容华,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父亲,不是我,这种虾须镯我前几日就丢了一个,一定是被她偷去了来陷害我的!”
无奈江柔华这话说得毫无根据,让人相信不得,江府上下谁人不知只有十小姐霸占九小姐的东西,断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逆子!自己德行有失,不好好反省,还迁怒妹妹,为了陷害她更不惜给自己的亲祖母下毒!你,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关到祠堂去,面壁思过!”
江老爷为官数十载,不管在外应酬还是在家消遣都是一副和气慈爱的模样,此刻却是动了真怒,他堂堂从二品布政使江大人的女儿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阴险恶毒的事情,当真是要气死他了。
“父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江柔华被江老爷盛怒的模样吓得腿都软了,她不要去那个阴森可怖的祠堂,对着一排排冰冷的灵位!
“人证物证俱在,还说不是你!来人,快来人……”
六姨娘被突然逆转的情况弄得糊涂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柔华已经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夹着就要拖出去,她赶忙冲上去将人死命夺下。
“老爷,是我,都是我做的,十小姐毫不知情,是我怨恨九小姐和初晴,才说动青杏收买五儿在老夫人药里动手脚的,老爷要罚就罚我吧!”
江老爷不及发话,又听得一个柔美的声音道:“父亲想必是误会十妹妹了,她不过十岁,哪里会有这样复杂的心思,想必是六姨娘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江老爷虽在气头以上,神思却是相当清明,江淑华的话让他心中一动。
江柔华毕竟是他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小姐,今日之事倘若坐实了是她所为,岂不也让他落得一个子不教父之过的名声。
江老爷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六姨娘,快三十的妇人还学豆蔻少女穿红着绿,衬得她面白如鬼,厚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她眼角早生的皱纹,有这样一个生母,难怪柔华的穿着品味如此低俗,心里更加厌弃。
“来人,将六姨娘禁足锦绣园,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探视!”
江老爷阴沉着脸给六姨娘找了归属,后者深深看了眼女儿,便一言不发地被婆子拖了下去,只留江柔华不住在后面呼喊。
江老爷又去看了李氏,见她呼吸已经平稳,便放了心,对徐氏道:“司里还有事情,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便带着陈大夫离了福寿院,只剩一屋子女人各怀心思。
小丫头五儿嘴上说不知那牛皮纸包里的白色粉末为何物,但手腕上的虾须镯却泄露了她的秘密,徐氏为显主母威严,又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让人狠打了五十大板,毒哑了扔出府去。
青杏听着院子里棍棒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五儿凄惨的叫声,后背一片冰凉,她膝行到江容华跟前拉住她的衣摆哭道:“青杏知错了,求小姐救救青杏!”
江容华微微叹了口气,面似有不忍之色,朝徐氏福了福身道:“母亲,这丫头到底是我屋里的人,虽说受到六姨娘的蛊惑,犯下大错,所幸在最后关头指出真凶,也算戴罪立功,何况祖母并无大碍,还请您看在女儿的薄面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徐氏刚要拒绝,却见江淑华按住她的手,笑得无比端庄:“九妹妹今日在陈大夫来之前及时保住了祖母的性命,可以说又是大功一件,不过区区一个丫头,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小惩大诫,罚她一年的月例,降为粗使丫头,母亲你看如何?”
徐氏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答应江容华的要求,但知道她素有主意,便点点头让她把人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