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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转身倒了两杯水, 递给玉凝一杯, 很高兴地说, “你知道吗,玉凝,怕你到时候问起我的时候我给你讲不清楚,我这个礼拜听讲听得可认真啦, 不过,数学物理那些东西, 我还是不懂, 所以, 我就不给你讲了, 你自己看笔记吧, 笔记都是教员讲的。”
邵玉凝盯着她看了好久,随手拿了本笔记,低声道了句:“好, 我先看笔记吧,静姝,你在旁边坐一会,我有不懂的就问你。”
静姝在旁边坐下去,拿了本数学看。
邵玉凝只是想和她聊天,哪里是想学习, 又不忍负她一片诚意,于是就捧着本子装模作样地看起来,看着看着瞌睡来了。
静姝正看得投入, 忽然听见啪得一响。玉凝睡着了,本子从手中溜了下去,掉在了地上。静姝摇摇头,轻轻替她拉上被子,再走到床边小心捡起来。
窗前有张桌子,静姝将笔记都放到桌子上,再小心把椅子挪到窗前,自己迎窗坐下继续看。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久了眼睛就累了,许多又看不懂,范先生又不在旁边,不懂的还要看下去很难受,喻静姝坚持着又翻看了几页,身后传来玉凝规律的呼噜声。
邵豫棠在这个时候来了,先看见了床上睡着的玉凝,然后才发现了喻静姝。
她竟比他来的还早。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专注地看什么东西,邵豫棠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原来她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压在本子上。
邵豫棠伸手从她胳膊下把那薄子抽了出来,扫了眼,心道:她比邵玉凝勤奋不少,笔记写的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都记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个字符是潦草乱写的。不过她是真的有点笨,那么简单的东西竟然还在旁边打了问号。
视线又往下面几行掠去,邵豫棠马上发现了几处错误,抽过她手里的笔坐到一边改了起来,整个笔记的错误并不算多,很快翻完了,邵豫棠把本子合上,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扉页上的名字。
字迹怎么完全变了呢?他不解地盯着她看。她突然醒了,他马上移开了视线,起身去装作倒水。
喻静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听见动静,马上发现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算了,为了避免吵醒玉凝,就不打招呼了。而他也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准备离开,开始收拾东西,收着收着,觉得奇怪。
这本笔记不是自己之前看的吗?后来自己睡着了并没有收起来,它怎么合上了,还跑到桌子边角上去了?喻静姝翻了翻,看见了改动的字迹,去看邵豫棠,“你帮忙改的吗?”
他嗯了一声。
“多谢。”她轻声说了句,继续翻,翻看的时候心里出现了疑问,看看玉凝,玉凝睡得死,她拿着笔记走到他身边,抓了抓头,小声问:“这道题,你确定你改的是对的吗?你把解题的过程和答案都改了。”
邵豫棠看着她,等着她提出质疑。
“我们教员和我的家庭教员范先生讲的都是原来的解题过程和答案。”她说。
邵豫棠斜着视线扫了眼题目,快速心算完毕,说道:“那他们都错了。”
他发现她似乎有点不信,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他觉得她一定是在想:你可别给我瞎改啊,可别误导人啊。
喻静姝拿着本子又坐了回去,自己拿起笔尝试着解。
他喝了口水,远远地盯着她看,她低头的时候,在阳光照射下,雪色的脖颈和白嫩的耳后跟刚好一览无余。
喻静姝做了很久,照着两种解题思路去做,她还是不能确定哪个结果是对的,回去肯定要再问问范先生和教员,却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总是:他改的是对的。
继续往下翻,有一道题目是教员上课留的,让学生们下去做,她看漏了,还没做,现在读完了题目,没有一点思路。怎么就那么难呢,难得让人抓耳挠腮。
邵豫棠已经站到她身后了,低下眼皮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会移开视线去她头顶,找找她头发里那颗旋,或者看看她毛衣边缘飞着的那层轻毛衣子。
喻静姝思考时非常投入,并没有发现他就站在后面看着。她还是没有思路,犹豫着,在纸上乱写了两步,又把笔咬在口中。
“错了。”
她转过脸,向上看去的时候,笔也从牙齿间掉了下去,口还张着,背抵住了桌子。从这个角度看他,也实在是太好看了些。跟幻想中人的脸型一模一样。
那堂美术课,某个女孩子画的那个裸|体男人被相互传着看了个遍,女孩子们私下里议论的并不只是生理构造的不同,其实还有那个男人俊美无瑕的脸。那个画画的女孩子一定是有美术功底的,画出来的人物栩栩如生,额头、眼睛、鼻梁、嘴唇可谓完美,让人过目不忘,甚至不知不觉地迷恋。可是她现在觉得,那个男人远没有眼前的人好看。
他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步就做完了。
她不得不佩服地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这不是小学生都会做的题吗?当然他没有说出来打击她。
喻静姝欢喜地翻出另一个小本子,上面都是她昨天刚刚做完的题,对他道:“你不如帮我检查一下我做的对不对吧。”
邵豫棠接过去翻。
喻静姝两手撑在桌边看着他,他很快看完,丢过来道:“你好像就做对了一题,自己重新做吧。”
“什么?”只对了一道,她觉得有些丢人,抓着本子翻看,想问他哪一道做对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一脸窘态。
“是这一道。”他前倾着身体,伸手给她指了指,微微一低头,亲到她的额,他的脸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厚的,没有发热,心跳却好像比正常的时候快了一些。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静姝僵着身体,后背正偎着他的胸,她还以为男人的心跳就是比女人的心跳的快一些,不料,腔中也开始砰砰砰——
邵玉凝微微眯着眼睛,在邵豫棠转身来看自己的时候又马上闭紧。
“我出去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喻静姝已经从眼前跑过去了。
他又去看玉凝,有点怕玉凝刚才是醒着的。
玉凝听见静姝跑走的脚步,翕动着眼睑,眯开一条小缝,咯咯笑出声道:“四哥,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
“我还没说我看见什么了。”
“你给我闭嘴——”他也走出门去,门口撞见小护士,小护士道:“邵先生,麻烦你过来帮忙拿一下邵小姐的药。”
邵豫棠往旁边瞥了一眼,跟着小护士去。
静姝从厕所出来,走进病房,只看见坐在床上的玉凝。“你醒了?”
邵玉凝盯着她道:“我早醒了。”
静姝道:“你四哥走了吗?”
“去给我拿药了。”
静姝道:“我得回去了。”
“你别走……”
邵豫棠提着药回来,老远就听见病房里的嬉闹声。
“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不要。”
邵豫棠走到门口。邵玉凝将喻静姝拽到了胸前,上身靠过去,头一低,在她额前啄了下,嘻嘻哈哈道:“刚才他就是这么亲你的。”
“他不是故意的。” 她薄嗔道。
“他就是故意的……”
她的脸红的像烂透了的柿子。
“蛮蛮,别乱跑。”
邵豫棠闻声向身后望去。
喻静娴牵着女儿正往这边走,身边跟着刘铭彰。
喻静娴问刘铭彰:“他晚上一定能去吧。”
刘铭彰道:“邹云藩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答应我了肯定会去的。”
喻静娴道:“吃过饭,让他和静姝去跳舞,我们是先回去呢还是跟着一起呢?”
刘铭彰道:“跳舞的音乐太吵,我怕会影响肚里的孩子。我们先回来吧,让他们两个独处,晚上让邹云藩送静姝回来。”
喻静娴道:“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刘铭彰道,“邹云藩是正人君子,不会欺负静姝的,我们在旁边看着,他们还不会自在。”
蛮蛮插话道:“妈咪,六姨要嫁人了吗?”
邵豫棠迎上前道:“静娴姐,好久不见。”
乌黑浓密的发线,年纪仿佛在二十四五岁上下,眉宇间有着一种凌人的气势,眼前的人微微扬起薄唇,凌人的气势才消减了几分,静娴看了好久才认出他来:“你是……豫棠还是豫光?”
静娴许多年没见过他了,之所以跟喻太太说他是个人物,是因为静娴听过他的名声。仿佛他们兄弟声名鹊起的那一年已经距今很久了。
“我是邵豫棠。”他嘴角的弧度又消失,抿起唇,显出刚毅的曲线。
静娴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我印象中的你还是个瘦瘦的、一脸稚气的男孩子,如今长的又高大又英俊了。”马上跟刘铭彰介绍他。
他们握了下手。
蛮蛮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刘铭彰也在打量他。
“静娴姐和姐夫怎么会在医院?”
静娴道:“蛮蛮老喊牙疼,来给她看牙,你又怎么会在医院呢?”
邵豫棠道:“我七妹玉凝顽皮,摔断了腿,在住院。”
“摔断了腿?那要不要紧?在哪儿呢?我们能去看看她吗?”静娴马上对刘铭彰道,“铭彰,你快去外面买些鲜花和水果来。”
“不用,”邵豫棠伸手拦住刘铭彰,“她也不吃,病房里的水果都要放烂了。别麻烦。”他伸手往前指了指,“她就住前面。”
“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吵到七小姐?”
他笑了笑,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不会的,她就喜欢热闹。”
静姝和玉凝两个还在房里嬉闹。玉凝又尖细又洪亮的声音传出来:“我哥他刚才就是这么亲你的,就是这么亲你的!我都看见了。”
静姝跺脚,压低了声音急着说:“你快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行不行?他马上回来了,小心他听见了揍你!”
他径直入内扬长了声音嗔道:“邵玉凝,你又无礼欺负人了是不是?”脸上分明是隐着笑意。
玉凝不认识静娴,犟着小嘴说:“好哇四哥,你说说你这心都偏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有欺负静姝?”
静娴和刘铭彰面面相觑。
静姝怔忪了会才喊:“大姐,姐夫……”蛮蛮跑过来,甜甜地喊:“六姨,抱。”
玉凝愣住了,僵硬地冲着静娴夫妇笑。
走的时候,静娴和刘铭彰行在前面。邵豫棠和静姝跟在后面,静姝怀里抱着蛮蛮。
静娴回头道:“蛮蛮,要下楼了,你这么重,你六姨抱不动,妈咪抱。”
蛮蛮道:“我不!我就想让六姨抱,抱下楼梯就不让六姨抱了。”
静娴训斥她道:“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妈咪不喜欢你了。”
蛮蛮把头一扭扭向了静姝背后,看着邵豫棠,冲他眨了眨眼睛。
邵豫棠对她伸手:“蛮蛮,让我来抱你,你六姨那么轻,手上没什么力气,抱不动你。”
蛮蛮笑呵呵道:“你怎么知道我六姨很轻,你抱过她吗?”
静姝在蛮蛮屁股上拍了一下。
蛮蛮马上在静姝怀里弹着腿冲邵豫棠伸手道:“我不让六姨抱了。我要让你抱。”
邵豫棠伸手把她接了过来。
静姝确实是抱不动了,两个胳膊又酸又疼。
静娴看看刘铭彰,刘铭彰看看静娴,喊蛮蛮:“蛮蛮,你还真是不客气啊,你的鞋会把邵叔叔的衣服弄脏的,让爹地抱你。”
蛮蛮不理会刘铭彰,问邵豫棠说:“你就是我未来的六姨夫吗?”
邵豫棠笑了,没肯定也没否认。
静姝上前拍她的背:“蛮蛮,你再乱说话,我以后不抱你了。”
静娴和刘铭彰都意外地盯着邵豫棠,然后再一次面面相觑了。
蛮蛮跟邵豫棠唧唧哇哇地讲话,从下楼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们走到车前,邵豫棠微笑着听,跟她对话,蛮蛮不想从他怀里下去了,最后被刘铭彰强行拉下来:“蛮蛮,说谢谢。”
蛮蛮就高兴地说:“谢谢六姨夫。”
静姝有种拿布条包住她嘴巴的冲动。对静娴夫妇道:“姐夫,大姐,你们现在要回家吗?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静娴准备说“好”。
邵豫棠却拽住了静姝拉到眼前说:“我有话和你说。”又对静娴道:“静娴姐,你跟姐夫先回去,我之后送她回去。”
静娴第三次和刘铭彰面面相觑,静娴笑道:“好的,那麻烦你了豫棠。”
邵豫棠道:“有什么麻烦的,本来就应该我送。”
静娴不知道说什么了,坐在车里问刘铭彰:“你看静姝跟他是怎么回事?”
刘铭彰笑道:“我看你这大姐是替你妹妹瞎操心了,他们像是在恋爱,你没听见邵七小姐说什么吗?”
是啊,都亲上了。喻静娴道:“我原来以为他不喜欢静姝。”
刘铭彰道:“那完了,静姝要真和他在恋爱,晚上再让她去见邹云藩……邹云藩知道了会怎么想?”
静娴急道:“呀,我们今天在医院说起邹云藩的时候会不会让邵豫棠听见了?”
“有可能,”刘铭彰道,“要是真喜欢静姝,他肯定要怨你这个大姐和我这个大姐夫的。”
静娴叹了口气道:“等静姝回来了问问她,如果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晚上就不让她去了。如果不是,那还是让她去见一下邹云藩吧,反正她又没结婚。”
***
静姝的感觉很不妙,那种不妙的感觉是从大姐和姐夫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她暗暗观察过大姐和姐夫的神色,他们显然是误会她与他的关系了。刚刚他拉住她的时候说有话要与她说,现在大姐和姐夫走了,他却又迟迟不说,转身先往前去了。
静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杵在原地望着他。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催她说:“怎么不过来?”她才加快脚步与他并肩问:“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他却说:“没什么话。”
没什么话刚刚却拉住她,仿佛是故意戏弄她一样,静姝心底里蔓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意。“那你方才为什么要拉住我说有话跟我说,你不拉住我的话我就顺便坐我姐夫的车回去了。”
他仿佛还是不以为意:“急什么,我又不是不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