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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绅脸色瞬间难看。</p>
大欢吓得不敢作声，垂着头，双腿发软，顺着绣墩滑到地上……坐下了。</p>
她本意是想跪下，没想到身体不争气。</p>
她慌忙扶着地上的毛毡要跪下，却被魏绅的脚踩住脚踝，动弹不得。</p>
“老爷……”她吓得快哭了。</p>
魏绅脸色更加青黑，盯着自己描金黑靴和她粉色绣花鞋，冷声道：“就这么怕我？”</p>
他哪里舍得动过她一根指头！蠢货！</p>
大欢咽了口口水，摇摇头：“怕，也不怕。”</p>
“说。”</p>
大欢咬了咬嘴唇，“我这么笨，总惹您生气，还给您闯祸，怕您嫌弃我，所以我真怕您，哪天突然不喜欢我了，我怎么办？”</p>
“怎么办？卷着铺盖卷，滚回周家呗。”魏绅冷哼一声道。</p>
他本来恶趣味想看土包子被她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没想到，大欢用袖子擦擦泪，竟然笑了。</p>
“我不怕。姑娘说过，您喜欢我，舍不得赶走我的。只要我不跟别人拉拉扯扯有关系，只听您的话，您就不会赶我走。姑娘还说……”</p>
大欢话说一半，突然发现把苏清欢卖了。</p>
魏绅是不会对她如何，但是对苏清欢意见不小，她顿时闭上了嘴，像蚌壳一样紧紧闭着。</p>
“继续说。”魏绅用脚尖蹭蹭她。</p>
“没了。”</p>
“想挨打？”</p>
“挨打也不能说。”</p>
“不挨打就说？”</p>
“嗯！”大欢还没意识到被绕进去，嘴比脑子快。</p>
魏绅没绷住，笑了出来，骂道：“蠢货！”</p>
“老爷您这是仗着脑子快，欺负我脑子慢。”大欢嘟囔，“慢点来，我肯定不上当。”</p>
“少转移话题，赶紧说！苏清欢敢说，还怕我知道？”</p>
“也没什么不敢跟您说的，”大欢把玩着手指头，有些紧张，“姑娘说，怕您就怕您，我习惯了，您也习惯了，不用刻意改。”</p>
“你习惯了，我也习惯了？”魏绅皮笑肉不笑地道，“她倒乖觉，就是话太多了。”</p>
“老爷，您想干什么？”大欢像护犊的母鸡，这下是真的气哭了，“我都跟您说了，要不是姑娘，非但我，剩下那些人，早就被人糟蹋，没脸活了！是我自己跑出来送信，不是姑娘派我的，您到底要怎么才不记恨她！”</p>
怎么不记恨苏清欢？</p>
除非你以后不张口闭口“姑娘”，本座吃醋！</p>
“她话这么多，拔了舌头就好了。”魏绅慢条斯理地道，收回自己的脚，呵斥道，“站起来说话！这样坐着，成何体统！”</p>
虽然铺着毛毡，但是他还是觉得寒凉。</p>
大欢却生气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拍着膝盖激动地道：“老爷您怎么这样是非不分！姑娘每次见我，都教我如何少让您生气，您，您这是不知好歹！就这次的事情，我也是从姑娘身上得到启发的……”</p>
“不知好歹”的魏绅四下看看，终于看到了一柄拂尘，伸手捞过来指着她，眯着眼睛道：“来，今日好好说清楚。”</p>
大欢不退反进，昂首道：“虽然您是老爷，可姑娘说，您也是我相公，您富贵我跟着享福，您倒霉我跟着遭罪，您错了我就得说。”</p>
魏绅不知被哪句话触动，面色缓和了些。</p>
“姑娘为什么要施粥要义诊，因为秦将军名声实在太差了。您，您比秦将军名声还差！万一将来出个什么事情，哪里有人帮您说话！”</p>
“放心，”魏绅冷哼，“我富贵让你吃肉，我倒霉了不牵累你，现在指缝漏出来点，也够你将来过活了。”</p>
“我是那样的人吗？”大欢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义正词严道，“我没见识，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p>
魏绅盯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p>
她眼神干净而倔强，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有种让人欢喜的质朴和认真。</p>
魏绅想，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的蠢货，老天还算没瞎眼。</p>
大欢继续道：“当然，我还想好好活着，所以您也不能一味做坏事。您这次听我劝，就很好！咱们有两个孩子，要多为以后谋划。您得罪了那么多人，将来真倒台了，至少咱们还得有个去处。”</p>
“吃糠咽菜的日子，你不怕了？”魏绅逗她。</p>
“怎么不怕！”大欢狡黠一笑，“但是我托姑娘存了一万两银子，咱们够了。”</p>
魏绅对她的私房了如指掌，之前只当是她贴补娘家，不想竟然有如此打算。</p>
“怎么不给你爹娘，倒给了个外人？”</p>
“我爹娘靠不住，心里都是我弟弟们。”</p>
“你倒是不傻。”</p>
“姑娘说，我这是大智若愚。”大欢骄傲地道。</p>
“屁！你记住，你能依靠的，只有我，苏清欢要靠后站！你当遇到秦放的事情，苏清欢还会管你？”</p>
“我当然知道！”大欢道，“可是，这不很正常吗？我虽然向着姑娘，但是倘使真有一天，在您和她之间只能救一个，我肯定选您。”</p>
“不会有那一天。”魏绅傲然道，把拂尘伸到她面前，“滚起来。”</p>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您前几天才教我的！”大欢拉着拂尘站起身来。</p>
“你确定你这脑子，能有远虑？”魏绅嗤笑，“再说，秦放那般愚蠢，才需要女人给他擦屁股，我不需要。”</p>
大欢撅着嘴不说话。</p>
“这又不害怕了？”魏绅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捏腿！”</p>
大欢委委屈屈地坐回绣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捏着腿，道：“以后您别再一言不合就甩脸子。孩子慢慢都大了，我也要脸。”</p>
魏绅气笑了：“我是打你了还是怎么你了？谁让你怕我了？”</p>
“我，我一看您拉下脸就害怕……”</p>
“没用的东西。”</p>
但是，这世上，真心待他的，也就剩下她一个而已。</p>
他找张天师，其实也有自己的算计；可是他很乐意看到这傻乎乎的女人，自作聪明地为他担忧操心。</p>
这人间，总算还不是死寂的冰冷。</p>
“仔细想想，您真从来没狠下心教训过我。可是我可能怕您习惯了，习惯了就习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