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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就要迎上交锋, 忽然一道人影插入, 利剑出鞘之声有若风吟,身形变换间,先是迅捷无伦的荡开锡保等人, 又一剑刷向我,我本要拔剑, 却为对方气势所压,迫不得已连剑鞘反手举封, 甫一相接, 立觉一股大力似粘似扯,克住我下一步动作。
在场的十四阿哥突然站起大声喝道,“玉格格爱和本贝勒爷玩突袭游戏, 尔等凑什么热闹?统统退下!”
短短时刻, 陡生数变,别说其他人愣了神失了声, 就算是我, 也未料到第一个居然是和十四阿哥对上,他笑是笑的响亮,说到最后四个字却殊有狠意——而我在他眼里看到的那种如冰山暴裂般的寒意,亦不陌生?
十四阿哥原跟着三阿哥坐太子旁边,他杀出来挡这么一招, 该当何解?
他知道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
我盯着他看,他眼里的寒意并不减退半分:“我一句话不说第二遍,玉格格找的是我, 谁敢多手?”
他一面说一面冷冷环视了一周,看着锡保阻止后来侍卫,领众人慢慢退下,眼见局面就要镇住,太子作势从椅上站起,但十四阿哥又一次抢在太子之前发话:“我等着看一会儿的蒙古美人表演,所以抱歉了,小莹子,我们要速战速决了!”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递,剑身翻转,先前大力骤然消失,我被他扰的心神既乱,气亦难继,脚下带错一步,心知不妙,方才拔剑,起势未成,他就回身一刺,轻松挑飞我的剑。
我只觉眼前花了一花,根本没看清他动作,也不知他怎样施为,虎口处如被一阵锥劲钻入经脉,连绵三点酸震之下,胸口也是异样的沉重紧绷,一点反抗余地都无,就丢了剑输了场。
这才是十四阿哥的身手么?算上去年返京在畅春园那回,我绝不是第一次和他交手了,而结论是,他之前从没认真过,只是陪我玩儿?
我,就这么输了?
砍不成太子,只好借十四阿哥给的“突袭游戏”的理由顺着台阶下,我有台阶下,别人也就有台阶下,见鬼,他到底是哪一派的?
十四阿哥一言不发地瞧了瞧我,然后亲自走过去帮我捡剑,四周渐渐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而太子懒懒的声音跃然其上:“就这样而已么?好生没劲,不过十四弟来吧,我要跟你喝一杯。”
太子正说着,噩梦一般,我的脑壳里蓦地狠狠刺痛一下,仿佛痛到停止呼吸,我转过眼,看到十三阿哥向我走过来,也看到他背后的敏敏格格用一个我没见过的奇异身法跃过他,一扬手,挥出一条长鞭,才看到黑色鞭影,伴随着左边脸颊上的剧烈灼痛,我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一鞭抽得重重侧翻在地,着地时甚至听见了右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妈的,早知道买本黄历,今天是啥日子?
热热的液体顺着我面颊淌落,在地上溅开朵朵血花。
我有些混乱,仍竭力抬起眼,“蓬”的一声,一条人影跌在我面前,差点就压到我,却是十四阿哥赶回跟敏敏对招,结果一个回合就被飞鞭击正胸口,打昏在地,从他后脑勺撞地的音效判断,只怕不死也要脑震荡一个。
我shit呀!敏敏究竟是个啥?牛魔王转世么?
八阿哥急抢上来,一脚把我踢开,抱住十四阿哥狂喊:“老十四!老十四?”
我滚了一圈,这次夹在八阿哥声音里发出痛叫:“香蕉你个芭拉——”
天晕地转间,我只看到八阿哥真的红了眼,操剑杀向敏敏……而敏敏嘴角一动,现出浅浅半月形立钩……十四阿哥面如金纸,胸口衣衫浸出一大块血迹,且在不停扩大……我的手上已沾满了他的血、我的血……无数嘈杂声中,似乎听到有人高叫“护驾”,那声气,是锡保吧……
我不知十三阿哥情形如何,百忙中挣不起身,大急之下,心头如遭重锤,右手无名指骤传剧烈灼痛,我几乎一下痛死过去,仰面重重喘口气,眼中所见天花藻井均是模糊成血块一般,难道眼珠爆了么?
但就这一下功夫,以我的手为起点,升起一团白光笼照住我的身体,同时有一股煦暖力量融汇入我的四肢骨骼,很快便感受不到脸上和肩头的伤痛,在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我已经站了起来。
刚才敏敏一鞭打在我脸上,也打散了我的小帽,而此刻,我的纷乱黑发正在迅速变长,如海藻般浓密,又如蔓草般垂直,更奇特的是,发色由上到下渐渐转为银色,不,不是在电视里看到的白发魔女那种,假设一定要描述,只能说那是一种仿佛白月光的银色,皎洁,冰凉,悲哀成形。
当头发长到脚踝的位置,似乎就停住了。我微微闭眼,四周群噪俱寂,而大千世界无量数的万千声息,大自天地风雨雷电之变,小至虫鸣秋雨、鸟噪春晴,一切可惊可喜、可悲可乐、可憎可怒之声,仿佛全都杂然并奏……
这份天心观世的感觉,不久前我曾经有过一次,可是好像在更早以前,我就已经习惯了,例如坐在风雪之中,只为冷却一颗沸腾的心,然而无论怎样不闻不问,始终逃不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我要做人,但做妖使我强大,但做妖又终于毁灭……毁灭我最爱的那一个……人。
……人么?
什么叫做轮回?轮回就是失去的会重新得到,可最终还是为了让你清晰的再度失去。
已经厌倦了轮回滋味,却偏偏被唤醒,这真是,十分可恨!
我睁开眼,凝望敏敏,敏敏一掌将八阿哥拍退吐血,这才回头冲我一笑,依然是浅浅半月形立钩,却笑得像是一个叹息,又像是一个招呼:“好久不见。我现在可以问个问题,你的血是冷的,还是热的?”
“吵死了。”我平淡的道,“那么……先去死吧。”
无尽黑暗中,似有一只手抚过我的脸,是谁在唤我:“小千,小千……”缓慢而又坚定的声音将我从深渊一点一点拉回。
我拚上全身气力,只能动弹一根小手指,而左边脸颊一条丝丝跳痛越来越清晰,我却发不出声,也睁不开眼。
“小千,是我,我来了。”温热的是什么?像是嘴唇印在我的额头,又轻轻擦下,贴住我眼盖。
我手指动了几动,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我的嗓子火烧火燎,要咳却咳不动,逸出微弱声音:“谁?”
“是我,千儿,我在这里。”
比叹息更长久,我终于张开眼睛,视线仍然模糊,聚焦了半日,才辨出四阿哥的脸。
我想问他怎么来了,他似看出我想法,抢先道:“这里是澄光室,我已来了三日,总算守到你醒,来,喝点水……”
四阿哥半扶起我,喂了两口甜水给我,我眼角余光看到帘外朦胧跪了数条人影,只听他偏首和那些人对话了几句,昏昏的听不清,只是倦。
“当晚刺客已查明是无间门的余党,都处置了。十四阿哥和你受了伤,外面是皇阿玛派来的御医,有我在这看着,你的伤必不碍事,好生歇着,我就坐你旁边,不走开。”四阿哥握着我的手,放我躺回枕上,帮我掖好头发,我看到他指间滑散的发绺黑光可鉴,便放心合眼睡去。
从第一次醒来之后约摸半月光景,我一直卧病榻上,不停的发热、虚弱、再发热,若非身边有那一个人在,好几次都是闭起眼睛便不想再睁开。我醒醒睡睡,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开口叫“四阿哥”,总有人应。我心内不解为何他似乎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但是我不问,他也从来不说。
而我记得自己右肩有伤,不过醒来后看视并无发现,运转亦是自如,虽觉古怪,这层意思终不对人提。要说全然无恙,也不尽然:脸颊上包着药,一日三换。不仅饮食有禁,就连说话也是不便,为着动口难免牵扯到伤势的缘故。
这日我精神略好,能自己半坐起身,四阿哥正站在一旁看御医帮我换药,如意洲忽来人传唤,他坚持等我这边工作完成,又不厌其烦的将老话交待了一遍,才跟着内侍太监去了。
我复睡了一程,脸伤痒麻难受,一时醒来,四阿哥还未回转,因梦中抓开了伤口包布,就撑着下床,扶墙找了一圈,不见镜子,想起床后有水盆架子,绕过去死命推开窗,喘着气临水一照,只见水中人左眼下至嘴角斜有一条长长疤痕,几乎跨过半边脸。
至此已惊动屋里屋外一干人等,劝我不听,拉我又不敢,及见我将水盆狠狠一把推翻,连留守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下磕首:“奴才服侍不周,奴才该死!请玉格格息怒!”
我抠紧窗框,勉强站住身子,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犯恶心。
敏敏打的鞭伤是真的,那么梦里的那些也都是真的?白狼假扮的敏敏,围攻太子的刺客,变成银发的我,还有那些血腥手段,那些话……小青、相公……最后的枪声、龙啸、金黄色眼瞳……
如果那些是真,不是我撞见妖怪就是我是妖怪,而当时在场那样多人,消息无可能封锁,我又怎么会回到澄光室安静养伤?还有四阿哥亲自日夜看护?
令我不解的事情发生太多,缠绕成结,理不清,剪还乱,除非一刀劈开我的脑壳才能不去想答案,令我深感苦痛,而忽然之间,一种非笛非箫的乐声细细流入我耳中,似女子迷离抽泣,恸人心弦,又似清风过江,欲觅归处,却忘来路,不知不觉,我的精神也被这乐声吸引过去,可是再听,换作男声低唱,歌词缭绕,听不准词,听个音儿:“……gulba gulba,yalguz kal dingla da,ay siz kaldiah xamlar,at rap jim jitmiskin,bax limahuqux ka,yu ratkiiz lar……”
唱段重复来又重复去,惆怅中带着莫名超然意味,很容易叫人听得沉醉,跪倒在地的众人仿佛也忘了磕头,全体垂首不语。
我缓缓转身面对窗外,外面晴天朗云,院中疏树丽花,一名年轻人站在我看得清他的地方,闪动的水光和树缝里泻下的阳光在他身上交织出光影。
年轻人望着我,神情澄明恬淡:“这首歌大意是唱‘当红色的衣衫飞过眼前,旋律在我心中响起。一个大漠中孤独的声音,一个可以让爱人付出一切的女人。她美得令人窒息,因为她终将死去,化为一片红色的飞沙……飞翔的红巾,独自在荒野,这些夜晚没有月亮,一片黑暗,周围是那么清静,感到更加忧伤,慢慢的开始消失了,心中的痕迹不再清晰’。蒙古敏敏莸穆其格格被妖人白狼幻术附身,行刺太子,并欲置玉格格于死地,最后关头遭十三阿哥□□轰杀,一体伏诛,停尸十日,留验度化,今日寅时一刻送返蒙古下葬。我夜晚在城外听到有人为敏敏格格唱歌送行,觉得很是好听,未知玉格格听来如何?”
我记起他的名字:“陈昱。”
陈昱躬身为礼:“玉格格好记性。”
他的话不是不卑不亢,而是又卑又亢,行卑言亢,就像他用那样神情说着敏敏格格的死,本是冲突,由他做来,却出奇融合。
我不愿回想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事实上,我现在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任何人,更不答话,只出手关窗,但陈昱身形一动,就到了窗下,我知道他在看我的脸,但看到就看到了,我无谓回避,只是奇怪为何他可以在澄光室范围内自由行动,四阿哥留在这的侍卫都是死人么?一定要我叫人才可以有动作?
陈昱双手奉上一封信:“此信请玉格格亲启。”
我一眼认出信笺折口康熙朱笔字迹,又看到陈昱右手虎口处一枚刺青符号,心中接连剧震,脱口而出:“你是‘新满洲’的人?”
自康熙二十一年起,原本住在盛京和朝鲜交界地区的土著人从宁古塔内迁,成为清朝的直属臣民,因该族骁勇善战,武技过人,被编制为御前侍卫中的特种部队,接受一流装备和训练,直接听命于康熙,据说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特训,每个人都具有百人斩的可怕实力,而近十年开始选拔满蒙汉三族符合条件的的新血入队,称为“新满洲”,去年张明德阴谋暗杀皇太子一案就曾牵涉“得新满洲一半,方可行事”之语,矛头直指康熙,该案曝光后,康熙不仅以雷霆严酷手段处理了涉案人员,更极速秘密清理新满洲系统,我成日跟随的不是皇帝就是阿哥,对新满洲略知一二,却绝没料到陈昱的身份居然跟此有关,惊讶已极。
陈昱泰然自若道:“从交给玉格格这封信开始,在下就已经和新满洲无涉。”他顿了一顿,表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因为持有这封信,我才能在这里站着和玉格格说话。这封信里是我和玉格格的关系的证明。玉格格可以在离开避暑山庄之前的任何时间看完信。然后——”
“陈昱,你给本王住口!”一声断喝由远及近插进来,刚刚骑马赶回的四阿哥在院中翻身下鞍,两个箭步冲到窗下,劈手夺走我还没接下的信,看也不看,撕成粉碎,扬手摔落,向陈昱怒目而视,“大胆……你以为你是……本王就动不了你么?”
四阿哥身上散发的气势固然慑人,无奈“大胆”两字没接着骂下去,“你是……”的后文也还没说出来,陈昱就同时接上:“小千表妹,我就是你的表哥呀,你跟我回南方老家吧——啊——”
最后叫的一声,是陈昱看到四阿哥拔剑后立即转身逃跑,因为话说得太多,被四阿哥趁着发掌补力,痛打一记的痛叫声,不过他也借着这一掌之力推动身法逃得更远。
四阿哥大有上马追杀陈昱之意,却被我一语留住:“白家……还有亲戚吗?”
呵,多久以前,四阿哥对我说过“若我敢自裁,他必把白家和年家抄光九族!”,我记得我问过他同样的话,但是我不记得他有没有给我答案,而现在,我看着他转过身,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不是白家,是陈家,陈昱是婉霜亲姐姐的独子。”
“咦,”四阿哥刚刚想起,“你怎么下床来了?”
他把脑袋往窗里一探,看见被我打翻的水盆架子,立时明了,指住跪地一干服侍人等发作道:“你们是——”那干人不分男男女女早将头碰得山响,颇有将地板敲出洞来好学土行孙土遁的冲动,差不多连四阿哥的声音也盖下去。
我伸指一推四阿哥肩膀,左手一撑,跳上窗台:“喂,接住我啊!”
然而话未说完,我眼前一黑,险险栽倒,四阿哥应变奇速地出手把我抱下窗,倒好像是我主动跳进他臂弯。
我双手一圈四阿哥脖颈,他同我面面相对,皱眉道:“外头风大,伤口着了风可就难好,还这么乱蹦,你怎么又发小孩脾气?”
我不说话,只管看他。
他停了一停,冷着脸抱我进屋,所过之处,众人如无声潮水退开,又在他身后合拢。
极短的工夫,床榻已有人重新熏香铺设,四阿哥亲自扶我倚坐榻上,命御医给我的脸伤重新上药,御医噤声上前,却在四阿哥注视下一路取药一路手抖,枉费我侧脸相待,御医始终抬不起稳稳的手给我做清洗敷药,四阿哥胸口忽然一个重重起伏,御医得了软骨病般一顺溜瘫下地,真正面如黑土,身如败絮。
四阿哥比个手势,两名高个子内侍太监从地上爬起身,半拖半架的把御医带出去,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走出很远还是清晰。
两名御医已去其一,剩下一名御医在四阿哥寒目下一点点抬起头来,他那张脸流露出的情绪与其说是兔死狐悲,不如用“我欲自宫”四字形容来得恰当。
我实在看不入眼,也忍受不了屋内压抑的气氛,因轻轻按了四阿哥的手:“叫他们退下罢。我倦了。”
四阿哥朝我瞧了瞧,好半响不作声,我将原话再说了一遍,他就向后一仰,合目假寐起来。
跪满半地的人还不敢动,我也不理,就这么倦靠着四阿哥歇了一会儿,才听他们悄悄散开。
房门关了,我抬眼看四阿哥,他却早就睁开眼凝视我。
“你的脸……”
“我的脸……”
我跟他同时说了三个字,他的神色便温柔下来,问我:“谁先说?”
我贪看他:“你先。”
于是他接道:“你的脸,会好的。”
我答道:“是。名医圣手,灵药天胶,只要足够耐心等到老,也许伤痕可以变短变细,湮没皱纹之间,或者可说那不过是条深一些的皱纹。”
他张口欲言,我摇首:“看到我现在这样,你会痛苦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会痛苦么?四阿哥?”
四阿哥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他让我看清一切,然后他静静的道:“我习惯了。从前年你在桐城坠马开始,我就习惯了。从前还能把你藏在心里,现在心里已经满了,放不下,只好被人看到。你说你会变强,这就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送你选秀你跑去跳河,进了太医院又杀熊,做侍卫是你,做格格也是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人?”
我微哑了声:“皇阿玛已然指婚给你,你在今日撕了一封信便能算是了断么?”
四阿哥苦笑:“皇阿玛?”
我开始叫康熙皇阿玛正是康熙把年宝珠指婚给四阿哥之后的事,见四阿哥笑的古怪,心中亦是一动,方要问下去,然而他的脸近在眼前,近的看不清轮廓,缓缓凑近,四唇相接。
最简单的触碰,胜却温柔无数,就连倦,也有一种消魂蚀骨。
片刻后退,四阿哥捧住我面庞:“不论发生何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小千,我说不会放过你,就永远不会。这句话,我今天在皇阿玛面前也说了。我一生行事从不反悔,但这一次,我悔婚。”
我傻眼,想了半天,问:“皇阿玛怎么说?”
四阿哥答得倒也简单:“他说你不会答应。”
我继续发傻,老康太毒了,这也能说——但是他也没说错,如今我破了相,已不能继续待在康熙御前,嫁给四阿哥似乎是最容易走的路,却也是最难的。
在四阿哥悔婚的前提下嫁入雍亲王府,等着我的是什么?做钟楼怪人么?
再过一两年,四阿哥那个著名的儿子乾隆也该出生了吧?谁生的?反正不是我。
“你还没问我,我是怎么回的话?”
“嗯,”我木木点头,“你是怎么说的?”
四阿哥道:“我说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个婚,我悔定了!”
“皇阿玛接着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接着,我回来,就看到陈昱给你送信。”
我想起陈昱落跑前说的话,斟酌道:“莫非信里的意思是让我跟陈昱回江南老家?不过我已经被封了格格,哪有这么轻易出京?皇阿玛……该不会是要我指给陈昱……表哥?”
在古代,表兄妹通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康熙在四阿哥身上用过一回指婚的手段,对我再来一回也不足为奇,越想陈昱的态度越可疑,这就是康熙答应我的可以选择的“机会”?
我只顾自言自语,偶然抬起眼来,惊见四阿哥的脸都绿了:“胡说!他敢?”
我一时不晓得四阿哥说的“他”是指哪个,不由呆了一呆,四阿哥振衣下床:“我这就去找皇阿玛论理!”
“等等,”我扯住四阿哥衣角,“我乱猜的,你拿什么去跟皇阿玛理论?有证据么?”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把信撕了。”
“好了,过来啦。你忍一忍,再去找找证据再说。”
四阿哥扭着身,拿眼瞪着帮他抚背顺气的我:“怎么你今儿精神这么好?”
“高兴呀,”我把他推回去,“虽然带着病,带着伤,但能够知道你这么紧张我,就好提神。”
说话说到现在,我着实有些喘,便索性趴在四阿哥背上,幽幽道:“你放心,就算皇阿玛把我指婚了,我也不嫁。我不想嫁,没人可以逼我,大不了一死。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我怕等你呀,以后每天只能在家里等你回来,一天看不到你就会想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或者有了别的女人,如果喜欢你,一定会不停的这么想,而到了那时候,你又喜欢我什么?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四阿哥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以色侍君,岂能长久?我的心里刻有你全部的样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减损。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卧……卧……卧好几动!~四阿哥心里刻的样子根本就跟三百年后的我不一样,我好想把他的心挖出来重新刻一遍……
这次谈话过后,我又养了十余日,脸上的伤口已经收痂,精神亦不似从前那般不济,多走些路也不至发喘。
在我第一次苏醒过来时,四阿哥曾说已伴了我三日,事实上我从御医处获知夜宴之后我足足昏睡了五日,而四阿哥是事发后才从北京城赶到避暑山庄,因此最初的两日是十三阿哥不眠不休照料我。
四阿哥接下手,无论我苏醒前后,十三阿哥也都有来探视我,只是每次都碰到我发病昏沉,并未和我切实照到一次面,待我病情好转,十三阿哥于去年十月圈禁期间犯的腿疾忽然复发,四阿哥就放下我这边,连日逗留在十三阿哥沧浪屿居所,听说情况严重,若再恶化就不得不送十三阿哥回京治疗。
我原要去看十三阿哥,但四阿哥说十三阿哥那边人多药气重,恐怕我经受不起,只叫我快些养好身子,省得他两头不安心,同时十三阿哥那也差人来信,信里也是一个意思,我知十三阿哥发起病来颇为痛苦,想来多有不便我看到之处,因不再勉强,只一心盼望脸伤早日脱痂,略能见人了才好央四阿哥带我去看望十三阿哥。
白狼虽然打伤我的脸,但大部分淤肿消褪后,这条伤疤并未令我的面部肌肉和五官发生扭曲,只仿佛有人用朱笔在我左边脸颊上画了一条斜线,总感觉有一日轻轻一擦便能擦去,连御医也说我伤口愈合的速度惊人,可见灵药有效,兴许过个一年半载颜色转淡,便可用粉盖住,包括其余服侍人等,从他们言谈中,均认为我的伤在这样短时间内愈合到这个程度,简直可称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