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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最后一次检查手边的设备,在确认所有的程序全部运转正常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缓缓地退出了工作间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提示睡眠的钟声缓缓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急促的,好像是鸟鸣一般的声音,这种声音在这里是不常见的。空调不断地往外吐着温暖的空气,好像有火焰在身边燃烧一样。马库斯缓缓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一层厚重的防护服,在头顶的灯光熄灭之前,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马库斯的职责就是在这里维护设备的正常运转,他不知道这设备是做什么用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待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但是他明白这就是他的职责。这种日复一日的工作马库斯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他也在这种只有冰原的极地之上生活了三年之久。
马库斯唯一能够看到外面的机会是通过那个小小的,直径不足三十公分,足有五公分厚度的玻璃观察口,可就算是有能够往外眺望的机会,马库斯也几乎不会再去看了。外面除了白色之外还是白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也没有任何可能变更的机会,从前马库斯偶尔还会向外眺望,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了。
这种枯燥的犹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给他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远在温暖地带的家人能够有丰厚的生活资金。无论从前如何,马库斯仍旧觉得这是值得的,就算自己要在这里交代出一辈子的青春……甚至是生命。
在这里生活的只有他一个人,或许曾经有过和他一起看守这里的人,但是那些人最终都耐不住寂寞和孤单而从这里逃了出去,最终死在了冰原上。曾经这里也有过男人和女人,马库斯曾经在黑夜之中听过男人最兴奋的嘶喊声和女人最淫荡的叫声。但是那声音仅仅持续了七天时间,最终马库斯看到的是在冰原之中冻成冰块的,身体赤裸的男女。
冰原可以逼疯任何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这里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就会陷入疯狂之中。它可以让完全没有见过的男男女女在第二天的晚上就因为孤独和寒冷而坦诚相见,相互取暖。他也可以让所有的仇人在寒冷之中忘记仇恨,只为了生存而苟活下去。
马库斯没有欲求,他唯一所想的就只有远方的家人,但是他明白自己这一生恐怕再也不可能回去了,所以他才能在这里待上三年之久。
设备之中有一个通讯仪器,每天早上马库斯都会像是打卡一样在那里摁下自己的指纹,随后远在温带的总部便会收到他的讯息,如果有哪天的早上总部没有收到信息,那么马库斯的家人立刻就会收到他已经失踪的信息,如果连续两天的时间没有收到信息,那么三个月之后,马库斯的家人就会收到他的骨灰……或者衣冠冢。
从前马库斯偶尔还能遇到有新人来到这里,但是自从三月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到这个观测站了。每天收到的信息让马库斯明白这里并没有被荒废,但是在这里他送走的尸体也已经有二十多个了,他们大部分都死在了外面,还有几个人选择了在火堆旁边自杀。许多人在这里都被逼疯了,只有马库斯没有。
马库斯总是能很快地入睡,他每天能够活动的范围其实很小,如果不从观测站里出去的话,他几乎不会移动超过五十米的距离,但是就算是这样,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仍旧会坚持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如果身体开始变差,或者有生病的风险的话,在冰原上是活不长的。
他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屋子里很暖和,每个月马库斯至少会出去一次,会有人给他空运来足够一个月的食粮,明天就是他要去接收空投物资的时候,他在观测站里待了三十天,明天将会是他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从观测站里走出去。
他已经忘记脚踩在雪地上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了,这里的雪并不梦幻,它们落在了地面上之后不久就会变成无比坚硬的冰霜,马库斯不懂其中的原理,他只是被教会了要去摁下几个按钮,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来。这可能是历史上最简单的训练方式,但是他在这里存活的时间要比那些研究生毕业,博士生毕业的高材生活下来的时间更长。那些死在外面的人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被折磨得太过痛苦,以至于寻求解脱。
马库斯知道,那些人是明白的,一旦从观测站里走出去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那些走出去的人没有任何的目标,仅仅只是漫无目的地寻死罢了,他们疯了。马库斯还记得那些在死之前说过的话,他们说他们在外面看到了人,一个白色的人。那肯定是把人和什么滑动的冰块搞错了,雪盲症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病症,那些人经常往外面看,看多了之后就会有这种毛病。
有段时间马库斯曾经持续染上这种病症,这是一种视野上的欺骗,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法,只要不去看就好。但是那些高材生总是忍受不住对自由的向往,他们想要看看外面,想要看一看帝企鹅,看一看别的东西。但是马库斯知道这里是没有企鹅的,企鹅会在更加温暖一点的地方,那里会看到海水,海水上面可能还会有巨大的浮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匆匆地看到过一眼,但是现在回忆起来,记忆已经变得稀疏了。
可是最近马库斯感觉自己也有些不正常了,他常常幻听,期初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气温和血压的原因而耳鸣。但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马库斯在睡梦之中都能够听到那种呼唤的声音。从模糊不堪的声音,逐渐地变得清晰无比,最终,马库斯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算不上多么的动听,但是显得儒雅随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想到寒冰,和冰原一样带着寒冷的气息。
今夜他又出现了那种幻听,那种感觉异常的真实,就好像真的有人在他的耳边呼唤着他一样,马库斯被这声音折磨得睡不着觉。在这种时候有一个鬼一般的女人在你的耳边呢喃可并不是一种享受,可他却又不能不睡,他的作息时间受到完美精密的把控,一旦出现了差错就会盘盘出错,他在床上辗转着,直到他受不了这股声音,大叫一声之后,回音在观测站之中扩散了出去,那声音才缓缓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