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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看了很多新闻。
她知道城市里有不少黑发人种仍在挣扎。
他们伪装自身,做不需要身份证明的临时工, 不看病也不坐火车飞机, 不停更换住址, 不交朋友。他们互相保护,甚至在修xian后, 偷偷开设地下学校,教导黑发小孩。
他们的数量应该不少,否则保皇党不会提出“驱逐令”。如果驱逐令没被推翻,宪兵肯定会展开大清查,黑发人种再难藏下去。
幸好“驱逐令”被推翻了。
在下一个政策推行前,同胞们还有喘息的余地。
卡兰想着这些,慢慢把房子收拾了一遍。
房子有点老旧,因为在学校附近找不到其他僻静又便捷的住处。希欧维尔只翻新了安保系统和浴室, 其他地方都没有大动, 他把大镜子和黄金水龙头挪过来了。
卡兰在这里发现不少小惊喜。
院子后面的树上有个树屋, 楼梯间里有很多乐高积木和拼图。剥落的壁纸后看得见稚嫩的涂鸦, 餐具五颜六色, 非常可爱。
这家以前应该住过孩子。
卡兰想到这儿,心情又有些黯淡。
她出门倒垃圾的时候, 发现沙发套里还有什么在动。
她蹲下来, 小心地揭开布料,猫头鹰还在里面。
“你为什么不走呢?”卡兰摊开沙发套,发现猫头鹰的翅膀被锐物划伤了。
她把猫头鹰捡回房子里,用棉签处理了它的伤口, 用碟子装了点水给它。它比鸽子大一圈,白腹棕背,长着一张猴子似的丑脸,眼睛滴溜转悠,炯炯有神。
卡兰将它放在厨房窗口,等它自己飞出去。
它在原地一动不动,偶尔低头整理翅膀下的绒毛。
“好吧……希望你没有禽流感。”卡兰关上了厨房门。
她随便拌了一点沙拉吃。
晚上,厨房里传来尖锐可怕的鸟叫。
卡兰开门看见厨台上有不少鸟粪,碟子被打翻了。猫头鹰掉在地上,吞了一块刚解冻的牛肉。
“出去!”卡兰试图轰它,但是猫头鹰扑棱翅膀,飞不起来。
卡兰只能把它抓进纸箱里,又切了几片肉,放在窗台上,希望它恢复以后能自己飞出去。
过了会儿,卡兰又看着猫头鹰叹气:“这外面有点冷,是吗?”
她又把纸箱拿回来,关上窗户,打开暖风机。
猫头鹰在纸箱里梳理羽毛。
它又变得安静了。
卡兰清扫完厨房的鸟粪,又洗了枕套沙发套,然后才上床睡觉。她睡得不□□稳,因为猫头鹰一直在厨房里叫,声音十分尖利。
第二天,卡兰下楼检查厨房,发现猫头鹰又生产了不少鸟粪。
她还发现,冰箱被填满了。
昨晚,隔壁的保镖过来给她补充了食物。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卡兰蹲在纸箱边,看着猫头鹰思考。
她不能把猛禽养在厨房里,鸟粪太脏了,而且猫头鹰会伤人。她想了会儿,把纸箱抱去树屋,堵好漏风的孔隙,然后每天傍晚切点肉投喂它。
大概三五天后,猫头鹰翅膀上的伤就好了。
卡兰打开木屋让它飞出去。
但是每到傍晚,它都会飞回厨房门口敲窗,直到卡兰给它喂肉它才离开。
“坏孩子……要自由,又要不劳而获。”卡兰总是看着它摇头,“真是坏孩子。”
但卡兰也没有赶它走。
她孤身住在这里,能有一丝活气也是好的。
庄园里那些黑暗的事情,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渐渐远离她。有时候她看着斜坡上洒下的阳光,会幻想她正常地考上了大学,从家里搬出来,住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
但希欧维尔总能轻易打破这种错觉。
他每周末都来找卡兰。
卡兰试图从他这里了解新政,但他从来不提这些。
他们会在白天一起探望孩子,卡兰眼看着婴儿床上的布偶一周周多起来,几乎要把孩子淹没,只能委婉地提醒:“我觉得她不需要这么多玩具……”
希欧维尔非常烦躁:“是你要买的,现在又说不要?”
虽然这孩子比一般孩子羸弱,但护士们还是按照一般孩子的成长速度,帮助她学习坐立、爬行,尝试教她说话。护士们说她很聪明。
卡兰觉得每周探望的时间越来越短暂,她看她越来越看不够。
探望结束后,希欧维尔会跟卡兰一起回坡道上的房子里。
有一回,猫头鹰赶在他来的时候疯狂敲窗。
卡兰急匆匆地从客厅跑出去:“爱丽丝!别吵了,今天没有吃的……”
等她切好肉,喂完猫头鹰回来之后,希欧维尔坐在沙发上,眼神古怪地问:“谁是爱丽丝?”
卡兰觉得猫头鹰一定会让他洁癖发作,当场暴怒。
“呃……这是我给女儿起的名字。”她随口道。
希欧维尔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他谨慎又犹豫地问:“你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卡兰心想,他没准觉得她有妄想症,因为见不到女儿,就幻想了一个不存在的女儿,还每天给她喂饭。
“我心理健康得很。”卡兰说。
“好吧……”希欧维尔仍然用那种谨慎的眼神看着她。
卡兰朝他嘶了一声,希欧维尔往后靠了一点,好像真觉得她疯了,会扑过来咬人。
“嘁……”卡兰嘲笑着跑上了楼。
希欧维尔跟着她上来,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按倒在绸被上。卡兰伸手拉断了床幔,几根撑架倒下来,两人被狼狈地困住了。
希欧维尔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面好像燃着漂亮的火焰。离开庄园之后,她身上那股生机开始慢慢恢复,灵动鲜活感越发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上压着的支架,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他皱眉问道:“你还想上学吗?”
卡兰听见希欧维尔这么问,立即收敛了神色。她愤愤地偏过脸去,低声说:“你随意。”
希欧维尔亲了亲她的鼻尖。
“你越来越敷衍了。”
他起身将床幔理好。
卡兰扶着撑架,惴惴不安地想着他刚才的话。
他不会真的反悔了吧?
但他平时都还挺讲信用的。
希欧维尔扎好床幔,嫌恶地看着四周:“房子太旧了,如果不是赶着入学,我会把它翻新一下。”
卡兰怕他又换住处,连忙说:“没关系,我喜欢有历史感的。”
希欧维尔嘴唇微动,好像有什么特别刻薄的话没说出口。过了会儿,他愤怒地对卡兰说:“去洗澡,你脏得跟门口的邮筒一样。”
卡兰莫名其妙地提着衣服走了。
希欧维尔扯着床幔,脸色有几分阴沉。
说起来,前段时间,他已经过了三十九岁生日。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卡兰说这种事——她要知道这个干嘛呢?
明年他就四十了。
那个时候,卡兰说不定才……才多少?
希望是个二开头的数。
希欧维尔并不关心她的生日,也懒得问她多少岁了。但她身上一天天恢复的澎湃生命力,总是在不断跟他强调年龄。
“我洗好了……你要洗吗?”卡兰从浴室里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希欧维尔从来不跟她用一个浴室,他觉得太脏了。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得让她洗十个澡再睡。他在某些细节上有种令人反感的讲究。
希欧维尔把她推回浴室,然后把门锁死。
“你洗澡只用十分钟吗?”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我每天都洗,很干净……”
“你每天都洗!十分钟!”希欧维尔打开淋浴,“我没听过任何一个女人洗澡只用十分钟。”
卡兰仰头喷回去:“那只能说明你见的女人太少了。”
希欧维尔眯起眼睛,浴室中水雾氤氲,卡兰察觉到危险。
最后他们一起在浴室呆了四十分钟。
卡兰是被他抱出来的,她连皮都洗皱了,头也有点晕。
希欧维尔将湿淋淋的长发撩在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对她说:“等爱丽丝的病情稳定些后,你可以跟她接触。”
“爱丽丝是谁?”卡兰懵了。
“……”
她居然不记得了!
希欧维尔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她,神情越发缓和:“我们这周末可以去一次……如果有空的话。”
“去什么?”
“没什么……”希欧维尔的语气一言难尽,他用平缓自然的声音说,“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大清早,司机就把卡兰接去看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说的调节情绪的方法,卡兰早在孕期就听过一百遍了。她拿了些药,迷迷糊糊地回了坡道别墅。周末,希欧维尔带她去看孩子。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教孩子喊“妈妈”,但她根本不会。
卡兰有几分抑郁地回来了。
更让她抑郁的是另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把女孩子剃成光头?”她冷冷地问希欧维尔。
“不是我剃的,是医院觉得这样方便治疗。”
“但我觉得你很高兴。”卡兰攥紧手,愤恨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厌恶他身上的歧视色彩。
希欧维尔冷笑道:“别开玩笑了,谁看见这么丑的孩子能高兴?”
“丑的那一部分都是从你身上遗传的。”
丑?
她以为她在说谁呢!!
希欧维尔家有着传承了几百年的高贵血统和美丽容颜,这一点连世界上最不客观的人都无法否认。要说那孩子身上有一丁点美好的地方,一定是从他身上继承的。
她居然敢说他丑。
“你还想不想上学?”希欧维尔问道。
卡兰发现他每次吵不过自己就会用这句话结尾。
她回到别墅里,一进门就换了鞋跑去厨房里。
“爱丽丝!吃晚饭了,快点回来!”
希欧维尔进门的脚步微微顿住。
不行,得给她换个心理医生,现在这个心理医生完全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