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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栋山凝视着许墨的眼睛,从这双明亮的眼里的,他看不出任何虚妄的影子,它炯炯有神,熠熠生辉。
“她的武魂是什么?”许栋山问。
许墨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但可能是瑶琴之类的乐器,至少具备了迷魂的效果。”
许栋山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迷魂?”
许墨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迷魂;在岳鹤楼的时候,我曾经见识过这种迷魂的效果,普通人根本无从抵御,就是我这种修为的武者,也会出现片刻恍惚。”
“所以你也没有办法对付她?”许栋山笑道,似是对此不以为意似得。
许墨不明白许栋山为何表现的如此轻松,他的吞噬武魂不怕真刀zhen枪的比试,但若是迷魂,则有些防不胜防了。
许栋山重重的拍了拍许墨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我送上了青竹宗,从小到大我就没有教导过你,今天我就教给你第一课。”
月光映出了许栋山的脸,肃穆、郑重,令许墨不由自主的心生敬佩。
“记住,迷魂武魂只能迷惑那些心智不坚的人,如果你的心智浑然一体,它不可能有任何可乘之机,一切都在于本心,记得,是你的本心。”
许栋山右手按了按许墨的肩膀,转身离开,很快那高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月光的阴影之中。
父亲的话让许墨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迷魂武魂之所以强大,在于其无相无形直指本心的攻击;若是遇到心灵脆弱者,必然能毕其功于一役,但若敌人内心强大,浑然一体,说不得会反受其制。
许墨暗暗心想:“那一日在岳鹤楼,我被林绛雪的风姿所迷,内心出现了破绽,所以被她侵入一瞬,若是我能凝神静气,迷魂武魂也拿我没有办法。”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想:“不对、不对,那一日固然有我心神浮动的缘故,但她也没尽全力,若是她全力催动武魂,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此刻,摆在许墨面前的就是一扇敞开的大门,对面是明亮光辉的世界,而他却徘徊于门口踯躅不前。
苦闷涌上心头,就像一杯掺满了沮丧的毒酒,迷醉了许墨的心,眼前,浮现出了林绛雪的影子——笑颜盈盈,但隐藏在笑颜下的森然,却又如此令人不安。
恍惚间,夜风拂面,林绛雪的影子荡开一片波纹,消失无踪。
许墨回过神来,呓语道:“易筋五拳中虎、蛇、金刚重在练体,而龙拳和鹤拳则重在练精气神,其中又以龙拳为甚,我何不尝试着用龙拳锤炼内心,看看效果如何。”
许墨是个急性子的人,心念一到,便会行动,许家的后花园里正好有一片空地,此刻夜深人静,也不会有人窥视,正是练功最好的时间。
他走到空地中央,盘腿坐下,微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演练起龙拳招式。紫色漩涡于身后浮现,缓缓旋转起来,搅动的气流扫开附在地面的落叶,绕着许墨的身体旋转,构成了一副立体的唯美图案。
——速度并不快,却隐隐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漂浮在空中的树叶,正与许墨融为一体。
龙拳首重最重于自然融为一体,感受植物的脉搏,风的律动,水汽上升与回落,温度的变化,种种感悟都会提升练习者对拳术的领悟。
但这种与自然融合的状态,却可遇不可求,便是拳术的创立者,也只是提出其概念,并没有机会付诸实践;却不想今时今日,许墨竟然进入了这种状态中。
在入微能力的帮助下,许墨对于自身,对于周围环境的洞察力本就超过同级别的武者,脑海里又演练着与自然最为贴合的拳术,是以进入这种状态并不奇怪。
许墨显然并不明白这一点,他正在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龙拳:双龙戏珠,潜龙勿用、神龙摆尾……
一招一式演练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涌上心头。
许墨记得,在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中有这么一句:武学之道,便和琴棋诗画,以及佛学、易理等等繁妙功夫学问无异,愈是钻研,愈是兴味盎然。
初始武技时,他还兀自不信,只觉得金庸先生是随便说说而已,当不得真;此时此刻,他沉迷于龙拳的种种变化奥妙之中,只觉得所有动作,所有手印都玄妙无比,当真如金庸先生所言的沉迷其中。
舒爽之意凝于胸怀,他忍不住起身演练起来:依旧微闭双目,似梦似幻之中,身体按照龙拳的手印运动,手臂轻舒,脚踩八卦,时上时下,时前时后,飘忽不定;然其动作舒展潇洒,冥冥之中,暗合自然轨迹,如那旭日东升西落,水汽上升下沉一般有迹可循;如此矛盾,看起来却又如此和谐,端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远处林间,许栋山负手而立,目视着正在演练龙拳的许墨。
当那紫色漩涡浮现,他眼中掠过片刻惊异,但很快惊异便成了微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孩子藏的如此之深,漩涡武魂?那是什么东西?院中的灵气都向那方向聚集,是那神秘的拳法的缘故,还是——武魂?”
许栋山下意识托起了下巴,便是强大如他,也看不出许墨武魂的作用,毕竟吞噬武魂在神州大陆上,还从未出现过。
“不论如何,都是件喜事吧,还有这拳法,真没想到青竹宗一个小小的八品宗门,也藏有如此玄妙的拳法”他笑着摇了摇头,辗转回身,没入阴影之中。
许墨沉浸在龙拳玄妙之中,并未主意到许栋山的存在,一遍一遍的演练让他气血舒张,经脉欢畅。
双拳之间,隐有音爆之声迸出,犹如风雷齐鸣一般。龙拳之法在于正奇相生相和,许墨有入微的能力加身,学习任何武学都能事半功倍。
但见他拳间,隐有龙纹浮现,须发微张,眉目含煞,好不威武。
于外如此,于内更是,在吞噬武魂的作用下,天地元气源源不断的向许墨身边汇集,被武魂吸纳,化作最精纯的能量弥补自身。
许墨能清楚的感觉到,自身经脉、骨骼的加固,非但如此,就连那虚无飘渺的灵识也变得凝练起来。
他心中一喜,暗自心想:“这龙拳在锤炼意识上果真有奇效,我不过才演练了几遍便感觉头脑清明,胸中平静,仿佛连念头都已通达一般,可惜如此高深的武技竟然深藏在武阁之内,无人取拾,真是暴遣天物。”
其实天下武技并非越玄妙越好,有些时候,简单的武技,只要完美配合武魂,依旧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如许墨的武魂身负入微能力,学习易筋五拳这种需要悟性的武技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别看这门拳术效果如此显著,换一个鲁钝的武者,无论如何也无法领悟其中的玄妙。
此时,许墨尚不知有意识海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将意识海拓宽,此刻所打下的基础,将会令他一生都受用无穷。
然此际,他只觉得气血流通,身心舒适,精神也涨许多,修为更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补身大圆满,身体与心念都得到了巨大满足。
便在此时,忽听得远处密林中传来一阵箫声,音清而细,时断时续,宛若游丝浮空一般。
许墨初时还觉得这声音悦耳动听,不多久,那箫声变得嘹亮起来,由远及近,高低起和,婉转哀鸣,便如女子在耳边,时而呻吟,时而叹息一般。
其间婀娜软语,细腻温存,叫许墨听了,不禁面红耳赤;全身真气跟着音乐跃动起来,时快时慢,时缓时急,不受控制的撞击着经脉。
“糟糕!这是迷魂!”
他骤然反应过来,连忙屏息凝神,对抗着箫声,盘膝而坐,微闭着双目,双手在胸前快速捏出手印。
这是龙拳中锤炼精神的法门,如佛门的手印一般,具能起到凝神静气的作用,练到高深出,任你狂风骤雨,山崩地裂,全然面不改色。
许墨虽然没练到如此高明境界,但身后吞噬武魂浮现,紫色的漩涡扭转,吸去些许音波,也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便在此时,箫声又一急变,原本还算美妙柔和,清新脱俗的调子变成了赤裸裸的挑逗,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音波几乎肉眼可见的扩展开来。
说来也怪,便是如此了,许家诸人依旧没有反应,仿佛这箫声是专为许墨而设的一样。
许墨眉头微皱,双手律动的愈发奇急,只见一条五彩龙影于身前浮现,绕着他的身体,将那音波隔开。
以气化龙是龙拳中极高的境界,原本许墨是无法用出的,但在箫声的刺激下,他对龙拳的领悟又加深了一层。
有了金龙护体,许墨在那箫声的音波攻击之下,亦显得游刃有余。他眉角轻轻一挑,睁开眼睛,朗声笑道:“何人来访,不若出来相见!”
这声音顺风尔去,竟将箫声压了过去,声音戛然而止。片刻沉默过后,许墨敏锐的听到林间传出一阵“簌簌”声,接着,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传来:
“看来你已经想到对付迷魂武魂的办法了。”
人影自林中窜出,声音刚至,人已到许墨面前。
许墨收功而立,定睛一看,忍不住一阵气结,“父、父亲,怎么是你?”他原以为来人会是许家的敌人,没想到竟是他的父亲,许栋山。
许栋山,手捏玉箫,笑吟吟的站在许墨面前丝毫看不出尴尬。
他看了一眼,那将将发白的东天,笑道:“刚才我的箫声,应该和林绛雪的迷魂武魂效果相若,你能在这种箫声中保持清明,定然不会怕她的武魂迷魂。”
他停了停,视线移到了许墨身上,叹道:“没想到仅仅一夜时间,你就找到了破解迷魂武魂的办法,真是后生可畏啊!”
许墨尴尬的一笑,回答:“也没什么,只是凑巧在青竹宗得到了一门锤炼精神的功法,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许栋山道:“就是你刚才捏出那套手印吗?的确精妙绝伦,虽是补身期的功法,但运得当的话,亦不属于其他高明武技。”眼波轻扫了许墨一眼,许栋山又道:“好了,你也应该实话实说了。”
许墨心下一惊,暗道:“难道穿越的事情被识破了?”接着又摇摇头,他自问扮演自己的前任惟妙惟肖,就连柳青芙和柳恒博都未看出,更不用说十年未见过的父亲了。
他定了定神,探声问道:“实话实说什么?”
许栋山哈哈大笑道:“刚才我都看到了,你练功时候身后浮现的紫色漩涡,错的话,那就是你的武魂吧。”说着,许栋山摇了摇头,“没想到青竹宗整整一个宗门都被你骗过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本身天纵之资,若是武魂太好反会遭奸人所妒。”
许墨听了这话,松了口气,道:“父亲却是错了,武魂的事情是最近才激活的,”他苦笑一声,道:“若没有断肠草,我恐怕依旧是个无法凝聚武魂的废物。”
“什么!断肠草?!”许栋山大惊之下,身上自然漂浮出一阵肃杀之意,“柳恒博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让你服用断肠草!”
许墨心下一惊,暗道:“就刚才那一下,父亲的实力绝对在师傅之上,可为何他要隐藏实力?”嘴上却道:“不关师傅的事情,我是瞒着他自己找来了断肠草。”
许栋山刚想说话,却被许墨打断,他凝视着身前这个中年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我不喜欢一辈子做一个无法凝聚武魂的废人。”
静夜如水,便只有微风拂过树林的“簌簌”声在耳边回荡。许栋山的表情从惊愕,到愤怒,最后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盯着许墨的眼睛,牢牢抓住他的视线,用平静而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理解你,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语气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但我希望那是你最后一次将自己至于险地,无论如何,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需要你去珍惜的人。”
许墨凝视着父亲颤抖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他清楚看到了那抖动眼眶之中,噙着的泪水,仿佛还带着父亲的体温。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许墨笑着说道,眼眶之中同样噙满了带着体温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