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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皈送药给言逡月时,迎面遇见了司空差爵。
“若、若皈给王爷请安。”若皈手一抖,险些打翻药碗。
“哎哎,小心——”好在司空差爵眼疾手快:“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他皱着眉头看看碗里的东西:“这是药吗?”
“回王爷,是……”
“逡月怎么了,生病了?”
若皈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回王爷,王妃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碍。”
司空差爵拿过药碗:“本王亲自拿进去,你先退下吧。”
“王爷,还是不要了吧?”
“逡月不舒服,本王还不能喂她喝个药了?”司空差爵见她欲说还休那样子,知道肯定有猫腻:“若皈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药?”
“王爷,这是……王妃吩咐奴婢煮的……避孕的汤药。”
司空差爵眸色一沉:“……这样啊。”他顿了顿,将药碗放回盘中:“那还是你端进去吧,别告诉王妃撞见本王的事。”
若皈端着盘子,望着司空差爵很愧疚的样子。
小王爷拍拍她:“没事,你快点去端给王妃,不然等会凉了又要重新煮。”
若皈只好低头行礼,略带心疼地走了。
“郡主,药煮好了。”
“嗯,放在那里,你出去吧。”
言逡月捧起那只精致的瓷碗,原本想将汤药服下,碗抵到唇边却不由得犹豫起来。想起昨夜,司空差爵从背后半抱着她,入睡后没过多久竟唤起宝宝来。
她听得出那只是呓语,也顿时明白,他大概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言逡月把手放到小腹处,昨晚和差爵那般缠绵,会不会已经?
可是想起母亲的前车之鉴,言逡月霎时间不寒而栗。如果她有了和差爵的孩子,真的会变成母亲那样吗?要不要赌一赌,她问自己。
言逡月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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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怅归约了几名王孙公子打猎,要司空差爵同去。
“本王陪皇兄去狩猎,好好照顾王妃。”临行前,小王爷特地嘱咐若皈。
若皈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司空差爵走了好几天,她才想起言逡月入月的事。
那时她正在绰云轩整理书具,突然想起这件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郡主,您入月的事,奴婢给忘了,应当是几日前就该来了吧,这次痛得厉害吗?怎么也不吩咐奴婢拿汤婆子来取暖呢?”
“若皈”,言逡月淡淡叫住她。
“郡主?”
“我的月信还没来。”
“那应当是推迟了些吧。”若皈并没多想。
“若皈,你从小服侍了我这么久,可见过我有月信推迟的时候?”
若皈原地站着,眨巴眨巴眼睛,郡主她虽然每次都因宫寒腹痛,每月的日子倒都是极准:“回郡主,若皈的印象里,大约是没有的。”她看向言逡月,觉得她脸色不甚好,怕言逡月胡思乱想,便握住她的手:“郡主,偶尔推迟一次也很正常的,您别多想,奴婢现在就去煮些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帮您催一催。”
“若皈”,言逡月犹豫片刻,将手移至腹部:“你说我会不会?”
若皈反应了好一会儿:“您是说……?可是您不是一直在喝避孕的汤药吗,按理说应该不可能吧。”
“那些汤药我都倒了。”
没、没喝?
“郡主,您最近还有其他反应吗?比如很容易疲倦,体温偏高,偶尔会觉得胸闷,晨醒时会有想吐的感觉?”
言逡月点了点头。
若皈惊讶得合不拢嘴:“郡主,您这八成是……有喜了呀。”
“我不知道。”
“奴婢也不确定,不然奴婢去请太医来府里为您把把脉如何?”
言逡月似乎有自己的想法:“若皈,你等下陪我出去,且寻个郎中看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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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脉象上看,姑娘您应该已经近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恭喜姑娘。”
“先生您确定吗?”
郎中大笑:“在下行医多年,若是连这样简单的脉都把不明白,也不用立这‘医’字招牌了。”
言逡月听见这话,也未表露出什么情绪,只让若皈拿了些银子给那郎中:“多谢先生。”
回王府的路上,若皈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太好了郡主,等王爷回来知道这件事,肯定开心死了!”
“若皈”,言逡月似乎有心事:“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声张,尤其是要瞒着王爷。”
“为什么啊?”若皈知道郡主自有她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若皈,你小时候跟我去见过我母亲吧,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您说游夫人?”
“是。”
若皈不知怎么开口,她只跟随郡主去涵清湖后山的茅屋见过几次,那时她还小,可被游夫人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吓得不轻,直到现在印象都很深刻。
“郡主,我说出来您不要生气,游夫人她……其实奴婢能看出来,夫人发病前一定是个端庄清丽的女子,只是发病后五官扭曲神志不清,着实骇人。”
言逡月唇边一抹苦笑:“我母亲她不是生病。”
“嗯?那是被谁下了毒吗?谁这么狠心,把夫人害成这样?”
“是我。”
“郡主?”若皈惊恐不已:“您是什么意思?”
言逡月忽然掉转方向:“若皈,我们先不回王府,去个地方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若皈,其实爹爹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走了很久,言逡月似是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愿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四十几年前,爹爹只有九岁,他那时还没有改姓言,也不是什么王爷。有一天,爹爹在自家门前捡到一个弃婴,这个弃婴便是我的母亲。爹爹祖上曾与苗疆颇有些渊源,因此他从小便熟悉各种蛊毒的制法,其中有一种早就销声匿迹的蛊,叫做七星蛊,效力非常强大,因此对受施者的体质要求极高,爹爹以前从来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承受住这种蛊的人。
直到母亲长到七岁的时候,爹爹发现母亲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似乎可以试一试。他将一只七星蛊种在母亲的脖子里,非常意外的是,母亲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排斥的反应。
七星蛊的确非常厉害,母亲经过爹爹的训练,几乎成为了一个所向披靡的杀手,她帮爹爹杀了很多当时所谓的乱臣贼子,以至于帮助爹爹得到了先皇的重用,爹爹被先皇封为义弟,做了堪靖的安王爷。
除却造成母亲极寒的体质之外,这只七星蛊每隔六年要长大一次,届时会非常痛苦,称为‘蛊朽之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好在母亲每次都能顺利熬过去,所以原本也相安无事。只可惜,母亲后来爱上了一个人,义无反顾地与他成亲,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母亲怀孕期间,身体总是觉得不适,她那时以为是正常反应也没有多想,可在我出生几个月以后,她开始觉得眼前模糊,某天一觉醒来,忽然就失明了。又过了几个月,母亲体内的那只蛊开始第三次长大,她虽然挺了过去,却从那时起便有些神志不清,偶尔会胡言乱语,将我的亲生父亲吓得逃之夭夭。
这件事其实并不意外,胎儿在母腹中时阳气极盛,七星蛊是极阴之物,母亲本身的体质又寒,想来一定会对母亲有伤害的,只是包括爹爹在内,谁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其实直到我五岁时,母亲她都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只是后来实在控制不住,爹爹才把她锁在涵清湖的茅屋里。若皈……如果不是生下了我,母亲她其实不会变成你见到的那个样子的。”
“郡主……”若皈听得心里难受,忽然想起郡主十五岁那年,安王爷带她去棺山的事,隐隐觉得不安:“郡主,您讲的这些,同您不让若皈告诉王爷您已有身孕的事,是有关系的对吗?”
“若皈,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年,终归聪明了些。”
“郡主,这个时候就别说笑了好不好,若皈担心你啊。”
言逡月摸摸若皈的头:“好若皈。”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从某种程度上说,母亲是爹爹在堪靖立足的筹码,她出了这样的事,便不能再为爹爹所用,所以爹爹他必须要找到第二个能驾驭七星蛊的人,使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稳固。”
若皈一下子明白过来:“是郡主你吗?”
言逡月苦笑一声:“我身体里的这只蛊,与母亲的不大一样,是我两岁时爹爹埋的幼蛊,幼蛊起初是不会让人觉得痛苦的,只会让人内力倍增,若是种在女孩身体里,等到及笄之年,来了癸水之后,去到棺山这样阴气极重的地方催化后,才可以让幼蛊苏醒长大。你记不记得我从棺山回来,独自去了敬曲山石室,那是七星蛊第一次长大,我躺在石室的石盘上痛了一个月。”
“所以后来您才能把卫将军……?”若皈话说到一半便有些后悔。
言逡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若皈,我唯一庆幸的是,至少爹爹从没要我杀过人,不然这双手,沾得早就不止棕秋姑娘一个人的血了。”
“郡主,那如果您为王爷生下了腹中的宝宝,会不会也变成夫人那样?”若皈目不转睛地看着言逡月,很怕她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若皈。”
“那如果会呢,郡主你还要留下这个小宝宝吗?”
言逡月没有回答,蓦地伸手指了指前面:“在那里。”
她带她来到了七夕时看到的那棵桂花树下,一个月了,花期即将过去,原本茂盛的花朵已败了大半。
“若皈你去看那些红布上写的什么。”
若皈翻过布条看了看:“啊,这是……”
“都是差爵那个傻瓜写的,他每个月初七来这里绑红绳,居然绑了整整十年。之前在涵清湖,钦钊要杀我,差爵想都没想就挡在我前面,挨了钦钊那一剑。他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若皈,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差爵这样待我了。”
“可是郡主,若皈不想见到你变成夫人那个样子。”她急得快哭出来:“趁现在王爷还不知道,不如您就放弃这个宝宝吧,王爷他那么喜欢你,会理解您的苦衷的。”
“若皈,我想试一试。”
“郡主,不要试,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情啊。”
“姐姐之前说,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就想为他生儿育女,我可能……是喜欢上差爵了吧。只是若皈,我也没那么伟大,我比你更不希望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这件事我不让你告诉差爵,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一来不想让差爵空欢喜一场,二来,如果我的身体真的承受不了,我还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孩子。”
“郡主,您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您跟我保证,如果身体不对劲,一定不要勉强自己,我们拉钩!”
“嗯,拉钩。”
若皈回头看看那棵树:“郡主……要是有人为我绑上十年的红绳,我也会爱上那个人的。”
“若皈,你跟我发誓,今天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差爵。”
“我、我发誓。”
回王府的一路上,若皈心有余悸,老王爷明明知道郡主身体的状况,还要她嫁来诸幽,究竟是何居心呢?
***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非常平静,言逡月除了那些正常的妊娠反应,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她不由得想,也许自己和母亲真的不同。司空差爵同若皈那时一样,以为爱妃一直在喝避孕的中药,因此偶尔觉得言逡月状态不对,也不曾与爱妃有孕联系起来。
疼痛是在某天夜里突然袭来的。
司空差爵抱着言逡月,恍惚中觉得怀里的人抖得厉害。
“怎么了逡月?”
言逡月那时也慌张得很,却强忍着疼,压低呼吸的频率:“没事,我刚刚做了噩梦。”
司空差爵抚了抚她的背:“别怕。”小王爷悠悠睡去,言逡月却再也睡不着了。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疼痛,与六年前那次很像。言逡月知道自己第二次所谓“蛊朽之痛”的时间是今年,之前在涵清湖偶发的风寒以及内力凭空消失都是征兆,可是理应还有好几个月的光景才对,难道是受了腹中宝宝的影响?
翌日,言逡月忽然告诉司空差爵要去敬曲山承嘉寺斋戒。
“爱妃,你怎么又要去那间寺庙啊?”
“我从幼时习武开始,每年都要去的,一则消除罪障远离恶道,二则为身边人祈祷福报。”
“你哪有什么恶道嘛?”小王爷显然不想离开他家爱妃。
“话不是这样讲”,言逡月原本想同他讲些道理,须臾转念,与他哪有道理可讲。只好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小王爷:“差爵,我只问你让不让我去?”
这小表情也太可爱了,小王爷迅速沦陷:“好啦好啦,要去多久?”
“一个多月。”
“那也太久了,不行,本王也跟你去。”
“差爵,佛门清净之地,你去了……我会分心。”
爱妃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小王爷心花怒放:“那本王就不与爱妃一同前往了,不过,过几天我要是想你想得厉害,会追去敬曲山也不一定哦。”一边说一边点点她的鼻尖。
“你追来罢,反正我闭关斋戒,你追来也见不到我。”
“爱妃你好坏。”小王爷打滚中。
言逡月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你即便是来,万万不要去承嘉寺寻我,那里是佛门重地,不可受半点不敬。”
“知道啦,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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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逡月好不容易摆脱那只黏人的小王爷,一上马车端的是撑不住了,呼吸急促面色苍白,额上豆大的汗珠。
“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小宝宝……”
“与宝宝无关”,言逡月怕她多想,不敢告诉她蛊朽提前的事:“只是距离上次蛊朽已经六年,这应该是第二次。”
“那我们去承嘉寺斋戒会帮你减轻疼痛吗?”
言逡月摇摇头:“不去承嘉寺,那是说给差爵听的,我们去敬曲山的石室。”
去找那什么什么石盘吗?若皈心下乱成一团,只能不住地点头。
他们却都不曾想到,有人藏在阴暗处,看着那远去的马车,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