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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了近四个小时,停下那刹,红喜长长松了口气,甩了甩僵硬的胳膊,轻声唤醒副驾驶小憩的先生。
红官一瞬睁开还未聚焦的双眼,血丝狰狞扭曲遍布瞳孔,把红喜吓出了惊呼:“先生您的眼睛……要不您还是再休息一下,我来跟踪他们就好。”
红官噌地坐直起身体,朝车窗模糊扫过去一眼:“到了北港?”
嗓音透着沙质般的低哑,如同压着喉咙发出,听起来很不舒服,红喜皱着双眉,给他递了个保温杯,里头装着泡了药的温水。
“全程超速,提前到了。”红喜对一路上的飙车仍心有余悸,带着先生不要命地追车,被福叔知道会被骂惨的。
红官接过水杯:“他们人呢?”
红喜对着车窗玻璃比划:“车子就停在那,三个人拐进了酒吧。”
隔窗看去,前边竖着的巨大名牌啤酒广告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虚掩的大门透出些迷离色彩,两旁站着戴口罩的门迎,被修身的衬衣马甲衬得笔挺精神。
“先生,他们会搜身。”
“口罩戴上。”红官和红喜各自戴上黑色口罩,把身上的刀枪都卸下,下车向酒吧走去。
劲爆的音乐从门缝里泄出,已经能想象里头是怎样一幅激荡魂灵的光景了。
门迎将他拦俩下,叫举手转身搜查。
红官从容地转了个圈,红喜配合起来则有些紧张,俨然一副新人模样。
“有没有人介绍?”门迎看不出神情的双眼打量着红官。
红喜心慌地朝先生望了眼,这要说没熟人介绍,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黑蜂。”红官语气生冷地报了个名。
红喜诧异地看向先生,先生张口就来应该不是懵的。
直到俩门迎对视一眼放他们进去之后,红喜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进了黑蜂的道场。
和鼹鼠花猫对立的组织应该很多,先生凭什么确定这里就是黑蜂的地盘?
“因为七年前。”红官声音放得很轻,也不确定红喜是否听到就迈步进了门。
七年前黑蜂和鼹鼠交锋激烈,鼹鼠险些死在黑蜂手上,刚刚那三人又提到了这茬,八成是黑蜂的人。
即使红官不敢笃定,但也只有冒险赌一把了。
酒吧里头的音乐嘈杂震耳,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明暗交杂中只见衣着清凉的服务员穿行往来,对于刚进场的两人视若无睹。
“大哥……”红喜改了称呼,小心翼翼地跟在身侧,“这比上次的赌场还要让人头晕。”
“你这个是心理作用,回头让你褚大哥专项训练下。”
节奏震撼的音乐刺激着耳膜,空气中混杂着香水烟酒的味道,目之所及又是五颜六色的灯光酒水,加之疯狂扭动的腰臀和飘忽不定的魅影,种种形形色色很难不让人意乱神迷。
吧台、卡座、舞池的酒杯碰撞间,弥漫着失控的嚎笑和暧昧的调戏,气息纷乱逐渐麻醉人的神经。
红官的视线在痴狂的人群中搜寻着,试图找到那三人的身影。
红喜在目标下车时也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实在很好辨认,可在这样的环境里找个人却变得很棘手。
那些个迷乱的舞步,时不时遮挡他们的视线,要不是红官个高,还未必能够在复杂的人堆里发现他们的踪影。
“找到了!”红官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那三人正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挤去。
“在哪?”红喜垫着脚四处张望间,猛地被旁边一股力拽走。
脱口而出的一个“先”字消失在音乐声中。
“红喜?”红官回头,蓦然发现红喜没有跟上,一股子焦急涌上心头,在这种地方失联很危险!
红官原地转了个圈,目光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愈发错乱,压根没有红喜的丁点身影。
他是被人挤出去了,还是跟错人了?
红官往后头挤了几步,还是不见红喜的身影,试图给红喜打电话,却发现这里头的信号被屏蔽了,即使他现在出去外边打,只要红喜还在这里,就接收不到他的信息。
眼看着那三人就要脱离视线范围了,红官迟疑片刻,咬咬牙跟了上去。
红喜找不到他应该会出去外边等候,他想。
卡座尽头有扇隔音门,目标三人就消失在附近。
红官扫开视野,在走道中间站立片刻,高挑的身材立马吸引了卡座里男男女女的目光。
其中就有两个妩媚艳丽的女人端着酒杯上前来搭腔,还没靠近就被他避开了,留下两道尴尬跺脚的俏影。
红官径直朝前走去,在隔音门前就被拦了下来。
仔细一看,拦人的是四个花臂壮汉,满脸横肉带着几分凶狠,将红官围得严实。
“新来的不懂规矩,别这样吓到人家。”
女人柔媚慵懒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花臂男让开一道,齐齐喊了声:“花姐。”
红官转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皮衣长裙的性感美人。
女人的纤指红甲间夹着支香烟,烈焰红唇媚而不俗,高开叉长裙露出的一边大腿,在跨步走动时露出了大腿上别着的枪套,性感又干练。
大波卷发和皮衣外套随性地披在肩上,紧身低胸长裙勾勒出诱人的身材曲线,是个人但凡看一眼都会挪不开目光,红官却只是轻轻一暼就转移了视线。
可以说眼底毫无波澜,原因很简单,这女人不在他的审美点上。
实在很不识抬举!从来没一个男人敢不正眼瞧她。这个叫花姐的女人面子受挫,却也来了兴致。
“你叫什么名字?”她吸了口烟,裹挟着浓郁的魅惑气息欺身上前,看红官还是不识抬举地后腿一步,她冷下了热情,“在我花姐的地盘,你得学聪明点。”
“那我应该怎么做?”红官眼神微敛,试图沉下心来,但语气不太对劲。
花姐朝红官面上吐了口烟:“听上去很不服气?”
红官眯了眯眼,喉咙已经开始发痒了,这里的空气让人很窒息。
“花姐的地盘,不欢迎新人吗?”
花姐睨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将他扫量了遍,这个人的气质和这个道场格格不入,不是来找茬就是来找人。
花姐没有细细盘问,反倒把手轻轻一招,身旁两个花臂二话不说就一把钳住了红官的手臂,将他压弯了腰,送到女人胸前。
“你们想干什么?”红官下意识想反抗,拳头都握紧了,挣扎间还是缓缓松开,被迫抬起下巴,与花姐对视。
口罩被扯了下来,红官绷紧的脸庞蕴着几分薄怒与倔强,但那精致俊郎的五官还是让花姐眼前一亮。
“当然欢迎新人,只是需要调教一番才懂规矩。”花姐满意地招招手,几个花臂男即刻动手,“带下去让蜂哥的人好好调教调教,注意别打脸。”
一想到对方极有可能将自己带到黑蜂面前,红官压下了挣脱逃走的心思。
隔音门一打开,癫狂的呐喊声和震撼的电子音乐猛烈冲击着红官的听觉。
灯光很昏暗,唯一比较亮堂的地方是场中央。
红官一眼就看到了被顶头几束光聚焦的中央擂台,擂台四周围着三米高铁网,状似铁笼,里头两人在决斗生死。
不到十平米的擂台四周黑黢黢地站满了下注的观众,更显得环境的幽暗和逼仄。
这样的场子,一般是打黑拳的。
红官从前只在报纸上看过堪比惨烈修罗场的地下拳馆,除了不能使用武器,基本属于无限制格斗,血腥的角斗拳拳到肉,既残忍又刺激。
现在身临其境了,看那斗兽笼中的贴身肉搏,打到牙套飞掉、鲜血四溅,四周观众因此呼声震天,红官只觉得是现实版的阴曹地府,多待一秒都觉得魂灵大受震荡。
偏偏架着他的花臂男硬要把他拖到铁笼子前边观摩,睁大眼目睹同类残暴互殴,这就是调教新人的方法?
上了水泥地擂台,见血是其次的,要命才是重点。进了铁笼子,就得把命交付出去,遇到残暴的,直接让对方见鬼去。
红官喉结上下滑动,双手被花臂男紧紧箍着,只要他稍微表现出挣扎的意思,那两条花臂就会加大力道,直至把胳膊扭断。
红官站立不动,眼珠子转动找寻着那三张面孔。
笼子里鼻青脸肿的两人手上缠着的拳套薄如纸般,轻易就能将人揍出鲜血,正因为这样,才能刺激观众的肾上腺素,让他们在围观激烈的厮杀中获得快感。
要说不刺激是假的,即使很冷酷没人性,但红官没法否认这种感觉的存在。
因为无限制,所以格斗中的人会使出浑身解数打倒对方,即使行为卑劣。
一通乱拳招呼过后,其中一人被打趴下,场边怒骂声骤起,应该是下注赌错了。
在这样的地下拳场,有人玩票,有人玩命,满盘皆输的下场各自凄凉。
裁判在头顶上空读秒,对手似乎不尽兴,照着手下败将的头颅狠狠踩下,顿时血浆飞出……
红官闭上眼的睫毛都在轻颤,伴随着四周嘶哑的呼喊,动弹不得的那人直接咽气被拖下场,拖出了血淋淋的痕迹。
至于死了怎么处理,是坑埋了,沉江了还是火化了,就看哪个场离这里最近了。
红官一路上没吃东西,现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血腥味刺激得他快吐了。
场上又上来个新选手,是个黢黑的肌肉猛男,目测有一米九,裸着上身露出的大块饱满胸肌,紫油油闪着亮光,强壮得离谱。
就在他准备挣脱逃走时,场子里突然沸腾起来,比之前更加热血沸腾。
红官视线随之而动,幽暗处一人穿着黑色紧身t恤,外罩黑色长斗篷,戴着帽子从干冰制造的雾气中走出,一束追光灯打在他身上。
红官瞳孔骤然一缩,虽说对方带着黑色狰狞血牙的花纹口罩,但不妨碍他辨认,那双深邃明朗的眼熟稔得让人心动加速。
正当他以为终于能与朝思暮想的人重逢时,对方身后紧跟着的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三人,让他一瞬心凉了半截。
是黑蜂!
是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罪魁祸首。
红官眼底燃起的热意,瞬间消散,变得冰冷。
黑蜂逃回了自己的地盘,还在擂台上疯狂发泄着不甘。
他一上场,就蓦然飞出一脚,快得像子弹一样,径直穿过肌肉男手臂的间隙,直踹在对方的胸口上,打得对方始料未及,仓促抱头防守。
没人注意到红官眼底翻涌着恨意,围观的人目光炯炯,皆被拳脚摩擦的嘭嘭声刺激得血脉喷张。
黑蜂把高大的对手推进角落,照着人家喉咙颈动脉一击,伴随着观众的狂呼,肌肉猛男直接跪地,他从上场到解决掉对手用时不超十秒。
毋庸置疑,大家买的都是黑蜂赢,大块头倒地那瞬,呼声震耳欲聋。
黑蜂对于众人的喝彩表现得冷漠,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手段狠辣果决,如同剥离了理智,进入癫狂状态,将挨个上场的选手逐一击毙。
那些个肌肉鼓突、关节扭曲、嘴里含血,在他眼里似乎都成了亢奋的景象,掐着每个进攻的时机频频出击,拳肉相撞发出的嘭嘭声比电子音乐来得刺激,晃眼的灯光照在大汗淋漓的脸上,反倒将他那张冷酷的脸衬托得更加有魅力。
台下男女已经进入痴狂状态,黑蜂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红官看得头皮发麻,黑蜂似乎感受到了躁动的人群中有个极其沉静的角落,拆开血淋淋的缠手带时瞥眼过来。
那一瞬对视,电子音乐声已模糊,红官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喘息,甚至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拳头攥得紧实,他已经做好随时上场的准备。
但黑蜂只是定视他不到两秒就转移了视线。
对方没有看到他?
红官倏忽皱起了眉头。
目标三人拿水、拿毛巾奔上了台,点头哈腰献殷勤,纷纷喊“蜂哥”,台下也跟着雀跃呐喊。
黑蜂终于把口罩摘下,露出了狡黠一笑。
这才是他本来面目,永远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视人性命为蝼蚁,放肆践踏。
黑蜂享受着手下的按摩擦汗,被簇拥着迈步下台。
可就在这时,红官隐忍已久的咳嗽终于破出了喉咙,在一众欢呼声中,极其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