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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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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来说,红官认错了,解老爷子才放他出来。

    解家放话要让他跪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低头认错,还要发誓以后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要一辈子忠于解家,生是解家人,死是解家魂,永远不能有二心。

    红官当即就笑了,解家好像永远都会用这招,问题是所有下人都被这招训得服服帖帖,就很不可思议。

    红官被拉到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下,解家的长辈们都来了,解伯仁这招不乏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红官清澈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座的人,都是些恶心人的嘴脸,就没有找到自己母亲的身影,果然母亲连进来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红官捏紧了拳头,这群老不死的天天就知道窝里横,他都合理怀疑历代关煞将不是因“诅咒”而死,而是被解家虐待死的。

    红官突然挑起个锐利的目光,眼底的恨意藏都藏不住,目光每放到一个人身上都得定一定,似乎要记住他们的脸,将来好报复。

    在座的各位被他的目光扫射了遍,好像突然被骨头卡住了喉咙,极不舒服地清了清嗓。

    解少合磨着牙,那嘴型就是在暗暗骂他,碍于是在祠堂,不敢放肆,要不然就得冲过来给他一巴掌了。

    解仲昌捻着佛珠,垂着视线,神情说不出的淡漠。

    解叔恩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眼神不住地四下瞟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解伯仁一记歹毒的眼神剐了过来,红官咧了咧嘴,这就戳到他们的痛处了?小巫见大巫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天我解伯仁带着不孝儿红官来跪祠堂,当着列祖列宗和众位叔伯的面,自己说说看,错在什么地方了?”解伯仁发话了,语气冷硬,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势。

    红官不卑不亢地转向他,轻声反问:“怎么?您不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就把我拉来认错?”

    这话一出,当场的气氛骤然跌进冰窟,除了解家几兄弟忿然作色,其余叔伯都面面相视,一脸迷糊地看向解伯仁。

    解伯仁估计也想不到红官会这么胆大妄为,在宗亲面前挑战他的权威,只见他双眼一眯,沉着声说:“这就是尤小怜教出来的好儿子?”

    尤小怜,红官的生母。

    在这种场合都能将脏水泼向他的母亲,自己倒是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是红官低估了解伯仁的无情无义!

    解伯仁明面上是要惩罚红官,实际上是拿他母亲说事,在列祖列宗面前,在众长辈叔伯面前数落他母亲教导无方,为他以后休妾做准备!

    这只老狐狸!

    以前他认错了,也忍气吞声了,但老天并没有因此善待他,而他也没有母亲说的那样能享什么福,反倒是惹了一身孽障。

    以前栽过的跟头,成了他的遗憾,现在在关内,他就想反个天试试,看解家的底线在哪。

    红官狠狠回敬了他一眼,反问:“我难道不是您的儿子?您有份生没份儿教?养而不教父之过,怎么就单纯把这事怪罪到母亲头上了?”

    “放肆!”解伯仁终于当众翻脸,五官拧到一起,“胆敢顶撞?!拿戒鞭来!家法伺候!”

    在座的都不敢吭声,也完全没有想要参与的意思,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心思,兴许都纳闷着这小小年纪,怎么就这般伶牙俐齿,这般目无尊长,如果放任不管,以后长大了那还了得?是该给点教训,让他吃吃苦头,才知道解家的规矩不能坏。

    管事领命,立马去把戒鞭取了过来。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教训不肖子孙,原来解家的威严就是这么树立起来的。

    这套红官太懂了,他从小就看到了不少族中的人被利用来巩固解家的威严。

    解家的戒鞭有个狠名,叫做“不赦”,意味着无论是什么过错,都不能放过。

    “不赦”戒鞭有一米来长,和普通牛皮短韧鞭不同的是,除了手柄,整条鞭都布满了短小的芒刺,轻轻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血痕。

    所以解家的人一听到戒鞭,基本就得冒起一身冷汗,但在座的都没有觉得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动用戒鞭会有什么不妥。

    估计对他的轻贱与厌恶是骨子里的吧。

    可为什么呢?明明红官也是解老爷子的血脉,就因为母亲并非系出名门,他的一半血脉就不高贵,但偏偏就影响着家族的发展,凭什么一个“庶子”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令很多人都不爽吧。

    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你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我来告诉你!”解伯仁将戒鞭接过手,声音依旧透着威严,“目无尊长!不听教诲!兄弟不和!过而不改!狂妄无度!今天施以五鞭,以示惩戒,之后就得好好做人。”

    红官冷瞥了一眼戒鞭,对解伯仁数落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赞同,轻轻哼笑了声:“既然是要惩戒,那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开了,治家不严是不是也该罚?您说我兄弟不和,那么请问妄肄欺凌、胡作非为的是不是也该罚,心存猜忌离间他人的是不是也该罚?”

    红官一鸣惊人,在座叔伯相顾点头,如果真有这些行径,那就得罚。

    解家的子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不少胡作非为,而这群老不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居多,红官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没料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敏锐棘手,长大后不是更加不可控?

    原本解伯仁家法伺候的本意不在红官,但红官这番话一出,让解伯仁不得不转了矛头,得在他羽翼未丰之时,趁早折了他的翅膀,免得将来飞了。

    “今天犯错的是你,领罚的也是你,和他人无关,你只要乖乖认错受罚,其他的不用你管。”当家的解伯仁说话,基本没人敢插话。

    红官抿了抿嘴,论强词夺理、仗势欺人,解家是出了名的,他也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改变挨打的局面。

    其实他早忘了为什么今天会被关小黑屋,印象中的十岁,关小黑屋的次数就很多,只是每次都是那么几个原因,而解家也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律认准他受罚就对了。

    只见解伯仁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跪着的红官也才到他大腿的位置,红官毫无惧色地抬眼相对,这样的眼神让解伯仁深感意外,也极其不爽,以致于他的第一鞭甩下连眼睛都不带眨。

    “啪”的一声,鞭子落背的声音很刺耳,后背传来的力道,使红官歪了身,紧接着的灼热感,让他抖了抖肩。

    解伯仁这一鞭毫不犹豫,完全不顾念亲情。

    “红官!”

    蓦地,外头传来尤小怜的呼喊声,紧接着人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红官一怔,转回头就看到一个身形纤弱的旗袍女人惊慌失措地扑了过来,跪在他身旁,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像保护雏鸟的鹰!

    可这双张大的翅膀在发颤,纵使无力但坚定,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从红官记事开始,尤小怜的眉眼间就常常蕴着丝哀怨,现在更加浓重。

    红官呆呆地看着这张十几年不见的脸,她的无助、无奈、委屈,通通呈现在脸上。

    “这种地方你也敢进来?!”解伯仁的脸一下绿了起来,在座的脸色别提有难看,原来不出声的都开始怨声载道了起来,无非就是讲卑贱之人怎么能进来祠堂,家法施行过程被打断不吉利,一介女流干预族中大事大不敬等等。

    尤小怜自责又心疼地揉着红官瘦小的肩膀,才看一眼他后背绽开的红痕,声音就开始发颤:“红官他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了这么重的家法啊?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管教不严,是我……”

    “出去!”解伯仁断喝一声,没有给尤小怜任何继续哀求的机会,就要让管家把人拖走。

    红官紧拽着尤小怜的手,冲她一笑,在她耳边说:“您放心,他们还舍不得我死。”

    尤小怜惊得泪水滑落下来,嘴里嗫嚅着,这个孩子太倔了,红官如鲠在喉,过多的不舍势必会让母亲更加愧疚,于是他转过了脸,不再看尤小怜。

    尤小怜被管家生拉硬拽给拖出去了。

    “放开她!”红官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的母亲,刚起身要冲过去,就被伺机而动的解少合拽住了,强行按压着跪下,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按住他的同时还不忘掐紧他细嫩的胳膊肉,红官疼得龇牙咧嘴,这貌似比戒鞭还要疼。

    解伯仁的火气在胸口横着,朝桌面大力一拍,提高了音量说:“今日尤小怜大闹宗祠,冲撞先祖,犯我解家大忌,即日起,驱逐出解家,永不得再踏进解家!”

    他在宣布蓄谋已久的计划,红官毫不意外,只是今天这事刚好给了他这样名正言顺的理由。

    堂上的各位叔伯兄弟纷纷点头,谁允许一个女人闯入宗祠?没规矩的人要么教化,要么驱逐。

    谁叫尤小怜不是解伯仁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个下堂妾。

    “既然你不待见我母亲,为什么还要侵犯她?!”红官噙着泪,梗着脖子怒问。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的母亲因梨园一招“登天采风”被解家看中,解家借设宴款待梨园行师父为由,将尤小怜留了下来,到后来的下药迷晕、实施侵犯,也不过一夜之间的事。

    事后,尤小怜被诬蔑借酒攀权贵,赶出了梨园,走投无路找回了解家,解家可怜她一孤苦女子漂泊在外,又怀有身孕,才大发慈悲收留了她,殊不知这一切只是解伯仁计划中的一环。

    自从红官出生后,外头的风言风语就没一刻停止过,红官想不知道都难。

    “住口!”解伯仁一鞭子重重甩下,红官整个人都被抽趴了。

    他的龌龊行为摆在明面上,又想要让人忽视,那是很难的事。

    “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红官吐了口血,挣扎着想起身,又被一鞭子抽下,纤瘦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淋了。

    他的出生不是意外,而是解伯仁谋划已久的。

    眼看着关煞将病入膏肓,下一个继任关煞将的人还迟迟不定,正堂妻子有两个儿子,一个都舍不得让他们碰上要命的诅咒,下堂妾却一个都生不出。

    而如果他这个“红官”生不出,解伯仁就会照葫芦画瓢,再找另外的女人来给他生,长久下去,总能生出一个来。

    可笑的是,解伯仁将近五十岁,生育能力丝毫不比年轻力壮的差,只可惜除了正堂两个儿子,他就再也生不出儿子来,女儿生了之后择优留下,还送海外念书,所以红官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所谓的哥哥姐姐们,让他一度以为,解家就他一个晚辈。

    而他的四个叔叔们,儿女从不参与家事,打架斗殴的事倒参与不少,红官懒得跟他们相处,不过从他们逼迫自己不许告发他们的恶劣行径开始,他就知道这些晚辈跟长辈们一样混蛋。

    兴许自己活久一点,还能有机会为他们把把关,那样断解家的后,不是更方便吗?

    想到这儿,红官不厚道笑了。

    看到红官龇着满嘴血牙在笑,解伯仁火冒三丈,后头两鞭来得干脆利落,完全没给红官喘息的机会,显然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红官又吐了口血,这回视线开始模糊了,后背的痛感也逐渐变麻了。

    意识涣散之际,他听到了这么一句:

    “去把红官的胎发取来!”

    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胎发就被压在了灾星官的牌位下,成为了解家最不受待见的灾星。

    红官再次醒来,是被渴醒的,额头滚烫,四肢乏力,显然是发高烧了,而后背传来的刺痛感提醒着他,刚才的事还没完,所以他又被关回了小黑屋里。

    这下他想起来了,解伯仁之所以会把他的母亲赶出家门,是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在此之前,红官已经替刚满60岁的他守过关了,还是盗用了之前闯关者的气运,一个不够数,还得两个,这才够他解伯仁一人用。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不管是不是解家的种,解伯仁于他都已经没有半点恩义了。

    可怜的是他的母亲。

    他记得母亲被赶出解家后就生了一场重病,他找了好久才找到,那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红官片刻不敢耽误,忍着痛挣扎起身,就听到林耀堂来撬窗的动静了。

    “少爷……”林耀堂压着嗓音,边撬窗边呼唤,“少爷,你还好吗?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