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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突然转回头,眼睛猛然一亮:“做!”
有买卖不做,那是缺心眼。
这时,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没等红官吭声,少年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连大气都不给他喘。
外头的脚步声小心翼翼,但离这条巷还远着呢。
红官憋得小脸通红,张嘴就给人家小手咬了一口。
“啊!”少年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嘴咬懵了,一声痛叫就把人给招了来。
他还没来得及跟红官算账,巷子里的人就提棍冲了进来,被他一个利落的扫堂腿绊倒了。
那人扑倒在地,少年迅速抢过木棍,闷头一下把他敲晕了,再将人拖进巷子里。
少年看着不到十五岁的样子,力气不小,打人也下得去狠手,就像个地痞流氓。
“刚才没咬疼你吧,不好意思。”红官照着少年刚才的语气,把话还给了他。
少年一愣,把刚想教训他的话吞回肚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的。”红官直接问,“还有人追你吗?”
“小爷这样子像是被人追的吗?”少年撇了撇嘴,看红官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是。”
红官耸耸肩:“明摆着。”
“嘿……”少年不爽了,压了压破帽子,想回怼他,红官却把手指往唇边一放,示意他闭嘴。
少年马上噤声,很快操起木棍,闪躲回墙根。
“跑哪去了?明明看到跑过来的,你们去那边找,我这边。”巷口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外面错乱的脚步声远了,只有一双脚在缓缓靠近。
红官拍了拍少年肩膀,示意他蹲下来,又故技重施,以掌拍打墙壁发出声音,将人吸引过来。
那人走到一半就没了声音,貌似很谨慎。
少年憋不住,握着木棍的手拧了拧,刚想探头出去,就被红官一把按住了。
果然,一记闷棍直接甩了过来,人没到棍先到,差那么一点,就该破少年的脑袋了。
“操!敢阴小爷我!”少年破口一骂,掂准位置狠敲了过去,刚好击中对方的胫骨,这下估计得碎了吧。
那人猛地跌倒,剧痛促使他缩回了脚,嗷叫还没出来,就又被一棍敲晕了过去。
红官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看一个少年人这般手段,实在有些佩服,只觉得当初如果自己也能这么狠的话,应该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这是追你的人吧。”少年指着晕倒的那人问红官。
等红官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被他拖去墙角了,动作很熟练。
“不认识。”红官只瞟了那人一眼,实话实说。
就算是解家的人,他也多半不认识。
他就像是笼中雀,养着给天看,给地看,给所有有求于他的人看。
“反正不是冲着我来的。”少年捡回了一根木棍交给红官。
红官看他那喘气的样,忍不住挑眉调侃:“这就不行了?”
少年不气不恼,回答也干脆:“你行你来。”
这两个打手确实长得五大三粗,以他现在小胳膊小腿的,估计连人家一条腿都抬不动。
想这少年虽然脾气大,但应该不屑于和他这般弱小的人计较。
算了,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少年靠回墙壁,小声问:“喂,你刚刚说的买卖还作数吗?”
“作数。”
“多少钱?”
“没钱。”
“没钱你谈什么买卖?”
“对你我双方都有利的,算不算买卖?”
“操,小爷竟然被你说服了。”少年抱臂一叹,“那你说说看。”
“我走不动。”
“看出来了,然后呢?”
“你背我离开这里,我给你个落脚地。”
少年几乎是从墙上弹出,侧身过来,手肘倚着墙,警惕地盯着红官。
“我没骗你,骗你是小鬼。”小孩子一般都会这么证明自己。
看红官那一脸真诚的模样,少年眼里的质疑收敛了一半,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小爷我没处去?”
从前就知道了,你信不信?
红官揣着一脸坦然,眼睛不带眨地回答:“和我一样狼狈,估计也没钱,我没什么东西,但有个地方可以睡觉。”
他可不想在关内也对不住这个少年。
少年脱口而出:“破庙、危房还是鬼宅?”
看来这些地方他都睡过。
“是人住的地方,有床有被还有瓦。”
“成交!”少年不假思索,爽快答应了。
红官补充了一句:“但你要按照我说的路线走,才不会被人发现。”
“行!还有什么吩咐,赶紧说。”
“小心点。”
少年嘿嘿笑着蹲下来,双手往后一捞。
“嘶——”红官眉头一皱,少年立马收回了手,但双手已经沾了血,黏糊糊的。
少年有些懊恼地往衣服上擦了擦,转过身对红官说抱歉:“对不起啊,我忘了你腿上有伤,这样吧,你忍忍,我给你止血?”说着就要来拉红官的裤子。
红官疾然后退,催促他赶紧走。
少年眼神确认了遍,好意提醒:“你要是这么一路滴血过去,很快就会被人找上门哦。”
红官无语地翻白了眼,丧服一脱,忍着疼痛自己动手将大腿的伤口包了起来。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想他是家里刚死了人吗?还被人打成这样,现在又被追,这个细皮嫩肉的金贵人儿,怎么还能受这样的苦?
八成又是不受待见的主。
少年背起红官,掂了掂:“真可怜,吃的比我还少。”太轻了。
“闭嘴,快走。”红官忍着疼,可不是让他嘴贫的。
当年,红官提出的条件是,只要少年背他回解家,他可以提供吃住。
谁知道回到解家,看到林叔被打,红官于心不忍现身阻止,连累了少年,好几个人扑上来围着殴打,就算他身手再好,双拳也难敌四手,少年还是被打断了腿。
而他被关小黑屋,一关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出来,他就再也找不到林叔,也找不到少年了。
就算这次是在林叔的本命关内,一切都是虚幻,可他不想连虚幻的故事走向都主导不了。
事在人为!
可笑的是,解家人连自己信奉的灾星官,都搞不清楚信奉的意义在哪。
灾星官掌管世间灾祸,哪些人该灾,哪些人有难,其实早就注定,这个注定不是天定,而是事在人为!
而他作为关煞将所守的本命关,原本归属于灾星官,只不过从解家祖上供奉灾星官开始,守关的任务就都落在解家血脉继承人头上。
推不掉,这是命里带来的。
红官一阵恍惚,就已经到了母亲生前住的地方。
篱笆院内有间屋子,有个小炉灶,还有两只鸡。
少年呼呼喘着气,推门进去就看到了香案上供着个牌位,牌位上面写着:慈母尤小怜之灵位。
原来是刚死了母亲。少年暗叹了声,草草看了眼简陋的内室,就找椅子将红官放下。
室内有扇窗,投进来的光刚好撒在角落那张铺得平整的床。
香案打扫得干净,炉中的香烧完了。
还有一张八仙桌和两张长条凳算过得去外,其他的东西不堪入目。
墙面斑驳破损,地砖更是凹凸不平,俨然一间老旧房子。
住在这种破旧地方,还能养出那种贵气,真是奇了怪了。
少年目光打量着内室,心中不少疑问。
红官看出来少年的心思,也没有戳穿他,指了指那张床说:“床铺和被子是新的,屋顶不漏雨,院中小灶可以煮东西吃,但我有个要求,不能吃那两只鸡,得留着它们报晓下蛋用。”
“行,做客的都听主人的。”
红官解开了包裹着大腿的丧服,露出一片血淋淋,少年想上前帮忙,被他轰了出去。
太阳下山了,红官才从屋里一瘸一拐走出来,看少年在院里斗他的鸡,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过头来,看收拾干净的红官,目光有片刻移不开。
红官看看天,有些担心他的林叔,这么久不见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少年走到他面前扬起个灿烂的笑容:“我没有名字,不过他们都我叫灾星。”
“灾星?”红官心里没由来一颤,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不友好。
“因为他们觉得,我走到哪就会把灾难带到哪,就像灾星降临。”
少年凌乱的碎发下那通亮水润的眼,没有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有种不羁的洒脱,好像并不在意。
果然,哪有那么多的同命相连,至少在心境上面,少年要更加豁达些。
红官说:“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至少你刚才救了我,就是我的福星。”
少年无拘的笑容让人心旷神怡,那双黑眸很耀眼,红官的视线会不自觉多停留几秒,似乎很想找到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有人肯定自己,少年心头愉悦,笑着说:“管他是灾星还是福星,小爷我要做天上最亮的那颗。”少年指着天空,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口号,“从今天开始,小爷我就是‘北极星’!”
能自己发光,还能给别人指引方向,北极星挺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转过头来问红官。
“红官,红色的红,官员的官。”
“红官?”北极星乐了,和解家那位同名,“你、你该不会真的是解家的红官吧?”
看红官点头,他激动得把破帽子一摘,挠了挠天灵盖,差点没跳起来,一脸傍到大款的兴奋劲,就说他有清贵气吧。
众所周知在这座城市,当属解家根基最是深厚,兴旺昌盛了六七代,妥妥百年大家族。而这一切离不开历代红官的功劳,红官就是整个家族的守护神。
可这时红官的脸上,却看出半点该有的骄傲和神气。
北极星扬起的嘴角突然掉下,听说解家的红官还背负着家族的宿命,这个宿命应该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忧悒啊。
还有里头的牌位,解家的夫人应该是风光大葬的吧,就算死也会入宗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北极星一时想不明白,大户人家果然很复杂。
红官转移了话题:“追你的是什么人?”
当初没来得及问,现在问清楚,出关之后还有些线索可以找。
“一群人贩子,专门拐带孩子的坏人。”怕红官误会,北极星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也是受害人,只不过是我自愿跟他们走的。”
从没听过明知是人贩子,还跟着走的。
“没办法,我爹不疼妈不爱,吃百家饭长大的,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北极星在院内踱步,像讲着别人的事。
显然,他逃出来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那你呢?也是逃出来的?”北极星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红官面色突然变得严肃:“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随后他把一张火棘花的照片交给了北极星:“把这个交给他,他就知道了。”
红官拜托北极星去解家帮他打听林叔的情况,可当北极星离开后,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了一样。
这种空落感占据了他的心房,好比习惯了握住一条绳子,突然被一股力抽离,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握住过这条绳子,还是说这条绳子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天一瞬黑了下来,红官站在门口,往外望去,忽然头重脚轻了起来。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