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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需要一个拥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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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羽爵看她在一旁苦思冥想的样子,提起:“冰箱里面有碳酸饮料,也有甜牛奶,你可以随便拿来喝。”

    “不用了,我喝水就好。”

    “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不想喝。”

    “找人倾诉也可以缓解压力。”

    江羽爵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李诗雅当然知道他话里有话。

    心里某条绷紧的钢线慢慢放松成一根面条,软趴趴地挂着。

    蔬菜下锅,油遇上水后滋啦滋啦地响,发出爆破声,夹杂着一句“发生什么了”的问候,似乎是飞溅出来的火花把那根软化的丝线给烧断了,李诗雅莫名有了倾诉的欲望。

    也有可能是她憋太久了,没有一个发泄口,终于到撑不住的时候了。

    她踟蹰片刻,尽量压着嗓子,显得自己的语气更加平常:“我妹妹生病了。”

    江羽爵的语气染上担忧:“很严重吗?”

    “嗯……算是吧。”

    “需要我帮忙请个更好的医生吗?”

    虽然江羽爵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举动,但是李诗雅还是摇了摇头:“已经请了全市最好的陈颂医生,他推荐了全市最好的团队。”

    “陈颂啊……有他在,一切都都算是安排到最完美了——连他都束手无策吗?”

    “他说他有把握,但是现在还不见效果。”李诗雅稍微美化了一下现实。

    滴滴。

    尖锐的类似警报的声音响起。

    李诗雅被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这是身后的电饭煲发出工作完成的提示。

    江羽爵往这边看了一眼:“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还斤斤计较把自己拘束在原地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李诗雅懵懵懂懂,努力消化他的话。

    江羽爵继续说:“我有个朋友,很年轻,我从他刚查出癌症不久就一直陪着他,看着他每况愈下,无能为力。我跟他的家人都用尽全力,可他最后还是去世了。”

    李诗雅的心为之一动:“也会有你救不回来的人吗?”

    虽然说病痛面前人是渺小的,但是听他那仿佛寺庙古钟的悠远嗓音讲述,那位朋友似乎是受苦了很久才离开的,以江家的财力是能够在最开始就挽救的吧?

    “嗯,如果是现在的我碰上那时的他,我一定能救回他。”升起的热气迷得江羽爵的眼睛有流泪的冲动,他才惊觉自己没有打开抽油烟机:“可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权力还掌握在老头手里。”

    “那你……感觉怎么样呢?”

    江羽爵伸手按下抽油烟机的开关,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跟她讨论这一碟菜要下多少盐:“一开始会责怪自己,想,为什么我那么弱小,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李诗雅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这正是此刻她的心情。

    “后来他的家人给我寄了一封信,是他给我写的——很可惜,我没能参加他的葬礼。”江羽爵说起这个遗憾时,咬了咬牙,心想这都是老头的错:“他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有我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像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也不虚此行。”

    说着说着,江羽爵笑了起来:“他不是那么有文化的人,写得文绉绉的也不知道是上哪抄的。”

    李诗雅安安静静地听,现在才插上一句:“带着一份美好的回忆离开,远比只是痛苦要好。”

    江羽爵抬手抹去额头的汗,觉得奇妙无比,时隔那么多年再次提到这个人他心中除了一些唏嘘和感慨以外再无其他,平静得惊人。

    “后来我去他的墓地看了他,呆了很久,那天是清明,人来人往,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面对亡者的千姿百态……”他轻叹一口气:“其实有时候我们太高看自己了,很多事情都是超脱于我们掌控之外的,我们除了在它发生后努力挽救以外别无他法。所以你也别自责,你妹妹出事不是因为你不在她身边或是你没有保护好她,这件事只是发生了,非常偶然地发生了。”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细地割开她的皮肉,层层解剖她的心,把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啊,她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她再怎么有先见,也难抵孩子对父母天生的信赖,李作义只要想对付她,她就别无他法。

    就算她当时正陪在妹妹身边,只要李作义想,就能随时找个理由把她调走。

    江羽爵关了火,从架子上抽出一个瓷制的碟子,摆放整齐的碟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某种角度上来说有些许让人联想到风铃。

    李诗雅不免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去国外旅游,母亲拉着父亲在神社前虔诚地祈祷,姐妹俩趁着她们闭眼的时候悄咪咪跑到背面躲起来不让他们发现,屋檐下吊着的风铃叮当叮当响。

    父母找到她们的时候脸上全是汗,狼狈又好笑,姐妹俩以为要挨骂了,就缩着脖子站在他们面前。

    母亲急火攻心,叉着腰,看上去就是要教训她们。

    父亲却摆了摆手,然后又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背让她不要生气,说:“找到了就行,小孩子贪玩而已,不要生气。”

    李诗雅很怀念温柔慈祥的父亲。

    可惜啊。

    物是人非了。

    李作义亲手破坏了这一切。

    李诗雅感慨自己真是傻,抱着早已褪色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地怀念着,而画面中的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是李作义做出来的坏事,却由她背负妹妹重伤父亲背叛的双重痛苦,这只老狐狸是算准了吧,狡猾得不行。

    尽人事吗?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为妹妹复仇了吧。

    她要亲自惩罚伤害妹妹的、背叛“父亲”这个身份的、撕碎她美好记忆的那个人。

    热油滋啦滋啦的声音停下了,李诗雅没有留意到。

    装盘一碟菜后,江羽爵脱下围裙,洗了洗手,用墙上挂着的毛巾擦干。

    李诗雅正低头思考着,忽然感觉从头顶打下来的光被挡住,替换成一片阴影,于是她把头抬起来,一张清隽的人脸出现在视野里。

    江羽爵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很是心疼,便小心翼翼地问:“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如果李诗雅的思绪清晰,或许能够发现,短短的一句话,前面的“你”拖得很长,后面几个字却说得很快,仔细品一品,也许能够察觉到他出奇地有些慌乱。

    但是一来她还在忧愁,二来她不是个时时刻刻观察别人心情的人,所以也就忽略掉了。

    李诗雅原本好不容易理清的千万思绪,在那一刻又杂乱起来。

    几乎是江羽爵的话音刚落,李诗雅就全凭感性操纵地、丝毫没有经过大脑分析利弊得体地,扑进他的怀里。

    被撞了个满怀的人尽管是自己提出的建议,真正被采纳之后却吃惊得不行,过了一分钟才愣愣地拥住对方。

    李诗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内心暗藏的情愫也就随之暴露出来了。

    她发现自己最近好像真的有点劳累。

    或许有些无理取闹,她想再慢一点松手。

    不得不说,跟江羽爵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

    好想回到跟他一起从庆功宴上逃走的那一天,一切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

    只可惜啊,都是虚假的。